“怎麼就讓那賤人離開呢?應該把她抓起來,再狠狠打上一頓纔是。”趙姨娘聽說趙琴被染墨掌了嘴,猶不解氣,還想用更狠的法子折磨趙琴才肯罷休。
染墨垂着雙手回答:“他們也並非真的離去,不過是在等順天府的人罷了。”
因西集灣離順天府伊還有一段距離,一來一回也要大半天時光,趙琴也不會傻的在冰雪天氣裡苦笑,所以早就去她自己的莊子等着。
徐璐笑問:“趙氏在這兒也有莊子?”
回答的是史豐,“是,這位嚴三奶奶是順天府伊的侄媳婦,嚴家在這兒也有一處莊子。就離咱們莊子不遠,那排柳樹過去便是他們的地盤。”
“另外,那塊水塘過去一片莊子,便是朱家三奶奶的陪嫁莊子。”
“哪個朱家三奶奶?”徐璐隨意問道。
史豐臉上閃過一絲敬畏,“就是承恩伯朱家的三奶奶,還是貴妃娘娘的侄媳婦呢。很威風的一個人。那處莊子叫周家莊,據說是朱三奶奶的陪嫁莊子。這間莊子挺廣的,大約有近兩千畝田地。那莊頭也挺橫的。上回咱們莊子裡的長工耮地的時候不小心壓壞了他們的苗子,非要我們賠了他們兩鬥米才肯罷休。”
這世上多的是仗勢欺人,徐璐並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居然是這位,呵呵,很好。”
史豐見徐璐笑得古怪,不由奇怪,這位年輕的少夫人難道不知道朱家的身份麼?那可是皇親國戚呢?等會子若真的起了衝突,要如何收場呀?
趙姨娘是小人物,小人物天生就對皇權有着無上敬畏。聽說趙琴還靠上了貴妃娘娘的侄媳婦,一時間又膽小了起來,雖然心頭還是不甘,可到底不敢再讓徐璐繼續給她出氣,或說“便宜這賤人了”之類的話。
趙姨娘居住在四合院的後罩房裡,五間屋子,趙姨娘只佔了其中一間,炕上的被子髒亂得看不出原來顏色,櫃子裡無一件新衣,首飾盒子裡幾乎空無一物……可以說,趙姨娘在莊子上的日子確實是艱難的。
只是這兒的管事包括下人,並非凌家的奴才,爲了凌家聲譽着想,徐璐也不好下狠手懲罰他們或是送他們去官府。不過辦法都是想出來的,徐璐靠在重新收拾過後的炕上微微眯了一會兒,睜眼,把染墨叫進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染墨辦事徐璐也滿放心的,過了大約有半個時辰,染墨便拿了十數張身契進來,恭敬地呈給徐璐,“尊少夫人吩咐,這些人已簽下了賣身契。是死契,請少夫人過目。”
豆綠接過,遞給徐璐。
徐璐並沒有接過,而是說:“世子爺曾對我說過,你辦事我放心。只是我挺好奇的,你是如何讓他們心甘情願簽下身契的?”
染墨笑道:“小的先是恐嚇他們,以他們犯下的罪行,必死無疑。不過少夫人慈悲,從來不會把人逼到絕路。現在給他們兩條路可走,一條是以貪墨主家的罪名送至官府,一條是成爲凌家奴才,繼續侍候主子,將功抵過。他們原本還想討價還價,小的直接說,那就去見官吧,以你們所犯下的罪行,只要咱們少夫人一句話,你們一大家子就能舒舒服服得享受牢獄裡的美妙滋味。”
染墨說話的同時,還面露陰險之色,夏荷等人被他逗樂了,紛紛掩脣嬌笑。
徐璐也是莞爾一笑,“你個促狹的。”
染墨笑嘻嘻地說:“對付這些人,可不能與他們講道理,爺曾說過,必得有強硬的大棒再加些微的甜棗才成。”
徐璐笑了起來,“這個挺有道理的。那等會子順天府的人來了,還是由讓你去接待吧。”
頓了下,徐璐又對另一小廝朱小航笑了笑,“等會子還得讓史豐一家子瞧瞧咱們染墨小爺的威風纔是。”
染墨鬧了個大紅臉,“少夫人可是擡舉小的了,小的也只是狐假虎威罷了。”
衆人都笑了起來。
……
天氣如此寒冷,但順天府的人來得還是滿快的,顯然,這些人也是成了心思要巴接趙琴和那周氏。冒着大風雪,騎的快馬,在傍晚時分就抵達了西集灣。
徐璐也纔剛吃完飯,鄉下能有什麼好吃的?除了殺雞宰鵝外,也沒別的了。但就是因爲沒有點心也沒有任何零食填肚,以至於到了飯點,肚皮還真的餓了,爲此還特特吃了兩碗飯。
肚子有些飽,鄉下又沒常備消食茶,徐璐只好在屋裡頭轉着圈兒消化。
緊接着,大門就讓人敲響了,順天府的人來了。一道前來的,還有朱貴妃的侄媳婦,承恩伯朱家三奶奶周氏,以及趙琴。
趙琴雙頰紅腫,雖然搽了藥,一張臉依然腫成饅頭,經過半日功夫,整張臉已漸轉爲青紫色,在這朦朧的夜色下,如同夜叉鬼面般嚇人。
順天府的人來得還真多,前後約有百十來人,趙琴有着這些後盾,腰桿子也挺直了。一個身穿硃紅色袍子,身披玄色披氅的捕快,一手持鞭,一手握劍,威風瓶凜凜地下了馬,來到趙琴面前,一臉諂媚,打個千兒:“卑下順天府捕頭魯大發給三奶奶請安,是什麼人衝撞了三奶奶,還請奶奶吩咐。”近距離之下才看到趙琴的模樣,不由失聲叫道:“三太太怎麼成這樣了,是何人如此大膽?敢把您打成這樣?”
趙琴神色倨傲,指着凌家緊閉的大門,“就是這戶人家,不但打了我,還語出不遜,無法無天,你們去把他們統統抓起來處置。”
魯大發轉過頭打量了眼前的宅院,兩進的院落,屋舍也較爲陳舊,連大門都只是用普通木材製成,顯然只是普通的鄉下小地主。鄉下地主無權無勢,但因爲有田地,肥水也還是有的,今天時運還不錯,竟有這樣的肥差。
魯大發嘿嘿一笑,就揮手命手下:“來人,把門敲開。”
門很快就被打開,開門的是一箇中年婆子,看着眼前這陣仗,早嚇得雙腿打哆嗦,一口一個“官爺”地叫。
趙琴見狀,冷笑一聲,與魯大發一道昂首挺胸進入裡頭。
這間凌家院子,真的很是普通,四四方方的院子,兩邊各有四間房,走廊下還堆了不少柴薪鋤頭之類的耕用梨具。顯然,這凌家真的只是鄉下小地主罷了。
天氣寒冷,但屋子裡都亮有燈火,趙琴一行人,直接來到主屋,撞開了正門,“順天府辦案,爾等乖乖束手就擒,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魯大發威風凜凜地喝斥着,然後一腳狠狠踢開緊閉的正屋房門。
魯大發進屋一瞧,頓時就樂了。只見屋子裡居然還有這麼多的貌美女子,當中坐在爐子前的那年輕少婦,包括周圍的丫鬟,個個穿金戴銀,興奮得直搓手,這趟冒着大風雪的差事,值了。
“你們是何人?膽敢私闖民宅?還有沒有王法?”夏荷冷冷地質問。
“趙琴那賤人呢?讓她給我滾出來。還有她兒子。”趙琴傲氣地進入屋裡來,並沒有瞧到打她的染墨,也沒有瞧到趙姨娘。她目光四處搜着趙姨娘的身影,並沒有瞧到,就指着徐璐等人說:“他們肯定是一夥的,就把她給帶走吧。不愁趙琴那賤人不出來。”
想不到這鄉下地方居然還有這等貨色,魯大發求之不得呢,摸着下巴,揮了揮手,“帶走。”
夏荷冷冷地說:“這位官爺好大威風,不分青紅皁白,不問緣由就要拿人,是何道理。”
魯大發不以爲意:“要道理,到堂上講吧。誰叫你們不開眼,惹了不該惹的人,我只管奉命行事。來人,帶走。”魯大發威風凜凜地喝道。
夏荷氣得粉面嬌紅,嬌斥一聲:“染墨,你這混賬東西,還不快出來。要是讓少夫人少了根頭髮,拿你是問。”
“何人如此大膽,敢對我家主子不敬?”伴隨着一句大喝,染墨登場來,大步進入屋子,對着魯大發,上來就兩巴掌摑下去,“去你奶奶的,找死也不找個好地兒?我家少夫人豈是你們這羣混蛋能碰的?”
染墨又一腳踹向正要拿鐐銬的幾個官差,一人一腳狠狠踹了過去,“混賬東西,給我滾一邊兒去。要是我家少夫人少了根頭髮,拿你們狗命來抵。”
徐璐古怪地看着染墨,這廝果真有狐假虎威的好本事,想來跟在凌峰身邊,沒少橫。不過也是,凌峰就是橫得沒邊兒的人,他身邊的奴才自然是有樣學樣了。瞧他打人踹人,罵人的語氣,渾然天成,顯然這種事兒沒少幹。
魯大發雖說身低位卑,可到底在帝都裡混了半輩子的,這京城裡混的人,自然明白這京城裡多的是高官貴胄,有時候一個碗砸出去,運氣不好的,都能砸到某權貴子弟高貴之後。此時見這青年進來就橫成這樣,倒嚇住了。尤其對方穿得體面,居然還只是個下人,連小廝都能穿公子哥才能穿的長袍長靴暖帽,還橫成這樣,想必其主家更是了不得的人物。也不知是哪家勳貴高官,以至於被打了,也不敢還手,捂着臉,彎着腰,低聲下氣地說,“這位爺,小的魯莽,只是小的也是奉命而來,身不由己。還得請教這是哪家的夫人,纔敢回去覆命,這個,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夏荷冷笑,“奉命行事?奉誰的命令?”
魯大發下意只看向趙琴。
趙琴見染墨這樣的做派,也嚇了一跳,原來這人不是趙琴的兒子,居然只是這家的下人。但又想着自己也是有身份的,對方再怎麼着也就是一個小廝,便開道:“誰家的奴才,這麼囂張!順天府的官爺,你也敢打!”
“打他,我還是瞧得起他。”染墨對魯大發冷道,“你還不配大爺與我講話,去把你們長官叫來。哼,膽子不小,這種小魚小蝦,也敢來動我家少夫人,看來他的烏紗帽是不想要了。”
這這這……連個下人都橫成這樣,主家身份必定更加了不得了。魯大發嚇得哆嗦,幾乎就要跪下來了。
趙琴怒道:“你什麼東西,一個奴才,開口閉口就要摘人烏紗帽,你以爲順天府是你家開的?你一個奴才,居然膽敢侮蔑朝廷命官,你有幾個腦袋?”
染墨冷笑一聲,放肆地瞟了趙琴一眼,卻是壓根不放在眼裡,只對魯大發喝道:“這娘們是誰?居然敢在我家少夫人跟前放肆?”
趙琴氣得全身顫抖,頓時說不出話來。
魯大發聽得“少夫人”三字就知不好,若是不處理好,說不定連小命都沒了,只得頂着腫得老高的臉,硬着頭皮上前:“這位大爺,小的有眼無珠,衝撞了大爺,還請大爺海涵。”
“既然你是順天府的人,那應該知道,一個無品無秩的婦人,挑釁毆打朝廷誥命夫人,該當何罪?”
魯大發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問道:“卑下也是纔剛趕來,還沒有弄清楚這裡頭的名堂,還請大爺示下。”
染墨雙眼一翻,揹負着雙手,不可一世地道,“我家姨娘,堂堂朝廷欽封的三品誥命夫人,居然讓這娘們毆打了,今兒還敢帶人找上門來。還要拿我家少夫人,你說,這娘們該當何罪。”
人家屋子裡的姨娘居然有誥命在身,並且還是三品誥命,這這這,那這戶人家的身份豈不更加了不得?
魯大發嚇得魂都快沒了,腦海裡高速運轉,京城有誥封姨娘的勳貴人家,就那麼一兩個,只是,到底是誰呢?
但趙琴卻是不相信的,冷笑一聲,“趙瓊不過是姨娘罷了,還誥命夫人?我呸,當我是嚇大的?”
也不能怪趙琴不相信,主要是趙琴給她的印像實在太過狼狽悽慘,若當真是誥命夫人,又豈會住在鄉下莊子裡,還把日子過成這般淒涼?
屋外頭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裡頭進一步的動靜,承恩伯朱三奶奶周氏按奈不住,只好差人進去打聽。那下人進來瞧了染墨的威風后,當下就跑了出來,對周氏說:“估計這嚴三奶奶要吃大虧了。對方也不知是何等身份,剛纔那令人打嚴三奶奶的,並非這戶人家的主子,還只是個下人而已。”
這下子周氏也不得不斂了心神,染墨給她的印像可是飛揚跋扈外加強橫霸氣的,這樣的一個人,居然只是下人?那這主家豈不更加了不得?
周氏把京中權貴人家都理了一遍,這莊子又叫林家莊,東家應該姓林,姓林的勳貴高官,京中也有好幾家,能橫成這樣的,難不成是澤雲侯府的?
有這個可能。
那麼這趙氏便是澤雲侯的姨娘,趙氏就算生了兒子,也只是林家的庶子罷了,更何況,這趙氏還被送到鄉下來,想必她那庶子在林家地位也不高。
不過權貴家再不得勢的庶子,在普通老百姓眼裡,總歸是天邊一樣的存在。而趙琴也不過是區區五品鎮撫夫人,林家庶子確實可以在她面前橫。
以趙琴的身份,在林家庶子面前估計也不怎麼擡得起頭來。周氏想了想,說:“走,進去瞧瞧吧。”
周氏進去的時候,屋子裡剛好響來染墨囂張的聲音,“你這娘們好大膽子,居然敢質疑朝廷,質疑聖上?你有幾個腦袋?”
“……你是順天府的人,你來說說,一個無品無秩的婦人,當場侮罵質疑朝廷欽封的誥命夫人,該當何罪?”周氏一進得門來,便看到染墨指着魯大發,傲慢地說着話。
而魯大發則苦着臉,額上冷汗涔涔,一邊是得罪不起的權貴人家,一邊是府伊的親戚,兩邊都得罪不起呀。
周氏皺眉,加快腳步,進入屋子裡來,高聲道:“這兒還挺熱鬧的,發生了什麼事兒?”
趙琴像見了救星般,飛快地奔上前來,“三奶奶,這人自稱趙……姨娘是誥命夫人。”
周氏皺眉,拔開衆人,目光威嚴地盯着染墨,“你家主子呢?。”
染墨上下打量周氏一眼,越發的傲慢,“你又是何人?擅闖民宅,可是要治罪的。別以爲有點子身份,就可以置律法不顧。”
周氏身邊的丫鬟尖聲叫道:“放肆,我們奶奶乃承恩伯三奶奶,貴妃娘娘的侄媳婦。瞎了你的狗眼,貴妃娘娘的侄媳婦面前你也敢橫?”
染墨毫不畏懼,“既是貴妃娘娘的親戚,可有品秩?”
丫鬟頓時啞住了,周氏雖然身份尊貴,確實只是白丁一個,也就是官員口中的平民。但這樣的話,不止丫鬟不願承認,就連周氏也是壓根不會把平民二字安在自己身上的。
“無品無秩的平民一個,有何資格擅闖民宅?究竟仗着誰的勢?可憐貴妃娘娘那麼尊貴的人,居然讓你這樣的人給壞了名聲。”
周氏氣得臉色發青,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讓一個奴才打臉。
而染墨橫起來確實是張牙舞爪,徐璐除了刮目相看之餘,也暗自佩服。這傢伙,把狗腿子角色演得淋漓盡致。最厲害的還是先下手爲強,一來就把對方的後路堵死,不可不謂不高明。
周氏氣得嬌軀亂顫,依她的身份,豈能與一個下人打嘴仗,只擡高了下巴,冷冷地道:“你家主子呢?讓你家主子來見我。”
周氏還是有些腦子的,自古以來,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她實在不願相信,澤雲侯府的庶子在外頭會這麼的橫。他姨娘都被送到鄉下自生自滅來了,沒道理他還敢如此的張牙舞爪。周氏自恃自己雖無品秩,但對上侯府庶子還是有勝算的。
染墨哼道:“你個無品無秩之人,應該是你去見我家主子吧?”
“朱三奶奶,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幹?”一個清柔的聲音響來。
周氏愣了愣,第一反應,這個聲音好耳熟,第二個反應就是,她是不是漏掉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