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玲低下頭來,吃了一片雪梨片,又擡頭繼續打量徐璐,看着她圓圓的,肉肉的,胖胖的手指頭,青蔥雪白的顏色,指甲呈健康的粉紅色澤,就那樣捏着三寸長的三鑲金銀籤,刺着梨片往嘴裡送,粉紅的雙脣較厚,卻也鮮豔欲滴,嘴兒微張,整片梨送進嘴裡,小口小口地吃着。整個動作間,沒有任何矯揉造作,卻透着股優雅的嬌憨勁兒。
不知怎的,華玲胸口又涌起了一股邪火,舉目四處眺望,笑着說:“表妹這園子確實不錯,這處宅子雖不大,但對於表妹和妹夫來說,也夠大了,會不會嫌大了?”
“還好。”在泉州城所有官宦人家來說,凌家的宅子確實不大,但凌家只有她和凌峰兩個主子,這樣的宅子,住起來是有些大了。
華玲打量着不遠處隱藏在高大的梧桐後邊的衡蕪院,笑着說:“表妹夫白日裡都在外頭忙於公務,就表妹一個人呆在家中,表妹的居所也夠寬闊了,就是不知,白日裡一個人呆在裡頭,會不會覺得冷清?”
“還好,我和爺都喜歡清靜,所以倒不覺得冷清。”
華玲眼珠子轉了轉,“怪了,我們都來半天了,怎的不見姨娘們過來服侍表妹?”
說了半天,大概這纔是重點吧。
徐璐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家中丫頭多的是,倒沒必要讓她們服侍。”
“姨娘本就是主母的奴才,讓她們服侍主母天經地義。”華玲一本正經地說,“表妹,你還年輕,肯定不知道有些姨娘,可刁鑽了,若是不給她們立規矩,遲早會爬到你頭上。所以表妹絕不能掉以輕心。不能一時寬厚,縱出了禍根。”
陳夫人也聽說過朝廷給了徐璐一品誥命夫人銜,卻還送了兩個貌美如花的美嬌娘,並明文規定,賜給凌峰爲妾。儘管覺得華氏說話不妥當,但只要是人,尤其是女人,沒有不好八卦的。凌家還住着兩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也不知徐璐這樣的年紀,能否壓得住。是以,陳夫人便沒有制止華玲。
柳氏更不用說了,話題是華氏這個妯娌挑起的,徐璐就算生氣也算不到她頭上,也就靜靜地坐等八卦。
徐璐淡淡地道:“表姐多慮了。到底是朝廷賜來的妾,再是懂規矩不過了,倒是比旁的妾室更懂禮數。如此識禮之人,我又何必雞蛋裡挑骨頭呢?”
華玲可不信這世上會有如此識禮懂規矩的姨娘,便說:“是嗎?可我怎麼聽說,表妹與那兩位姨娘鬧過不少矛盾呢。”
徐璐目光輕淡地射向她,“表姐是聽誰說的?”
華玲乾笑一聲,“當然是別人啦……”
徐璐臉色沉了下來,“因兩位姨娘是朝廷所賜,雖只是妾,卻也代表着朝廷的顏面,所以爺一再囑咐我,一定要好生照看兩位貴人。直到如今,兩位貴人一直安份守已呆在她們的院子裡。府裡的下人更是嚴令嘴巴,不許外傳貴人的不是。我真的很好奇,表姐這話究竟從何而來?”
華玲不料徐璐居然較了真,一時又回答不上來,不免多了份侷促。
陳夫人趕緊打圓場,斥責了華玲:“行了,人家說是風你就是雨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難道不知道,傳言多有不實?還這麼沒頭沒腦的,真是的。也虧得這兒沒外人,不然看你如何下臺。”
華玲趕緊藉着臺階而下,徐璐也就不再追究。但打不還手並非她的風格,華玲這麼關心她,她也不能讓她失望就是了。
於是徐璐又一臉關切地問,“我記得,華瑛表妹今年也十五了吧?離喜事應該不遠了吧?”
華玲臉色僵了僵,正月裡華瑛那場風寒,幾乎要了她半條命。大夫還說華瑛因小腹受寒,落下了病根,有可能影響生育。華家拿銀子封了那大夫的嘴,卻沒能封住那大夫小徒弟的嘴,如今,整個福州城都知道,華家六女因病至無法生養。原本一些想與華家結親的人家,也都淡了來往。如今前來提親的,多是死了元配又拖兒帶女的鰥夫,要不就是名聲不大好的敗家子膏樑紈絝或有了三分功名的窮舉子,開口不需要華瑛生兒育女,閉口問多少嫁妝,母親還因此給氣病了。因爲母親和華瑛是受她攛綴,才落得如此下場,生怕孃家怪罪,華玲也有三四個月沒能回孃家了。
但事關妹子的名聲以及華家人的顏面,華玲再是氣忿,也只能往好的一面說。
“有勞表妹關懷。母親一向疼愛瑛兒,還不想她太早嫁人。”
陳夫人柳氏也聽說了華瑛的事兒,並不發表意見。徐璐也沒有追問,說:“日後瑛表妹辦喜事的時候,可記得通知我哦。”
“一定,一定。”儘管心裡怨恨,但華玲還真不敢再去摸徐璐的老虎屁股了。這死丫頭仍是和小時候一樣,看似純真嬌憨可愛,實際上滿肚子都是壞水。隨着年紀的增長,更是變本加厲。
陳夫人一行人也沒有在凌家呆得太久,不多時,就提出告辭。
等陳夫人一行人離去,徐璐又探得劉夫人母女的口風,劉夫人對陳家,對陳想比較滿意。而劉盈低着頭,頗是嬌羞。
“這陳家看起來還不錯,陳夫人看起來也還不算差,大奶奶成熟嚴謹,人也穩重。只是妹妹那個表姐……”
徐璐淡淡一笑,“陳家將來自然是長房當家的,關二房何事?”
劉夫人神色緩和起來,笑道:“妹妹說得極是,是我關心則亂了。”
不一會兒,劉夫人也起身告辭,她要回去向丈夫徵得最終意見。
不出兩日,劉夫人又來找徐璐,委婉透露出結親的意思,因爲是女方,該有的矜持還是得有的,但透露給徐璐的意思,還是想讓陳家主動才成。
姑娘家在親事上,越是矜持,越能讓人高看一眼。男方家越是主動,就越顯得有誠意。徐璐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的,也就立馬修書與陳家,委婉探了些口風,哪想陳家比她想像中的動作還要快,當天下午就給了準信,語氣誠懇迫切。徐璐放下心了,雙方又約好了初步的小定時日。
又等了兩日,是個諸事皆宜的黃道吉日,雙方又團聚在凌府,當場定下婚事,互換庚貼,交換定情之物,算是小定。
保媒成功,又促進了陳天民向凌峰的靠攏,徐璐也頗是滿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接受陳家靠近的同時,還不得不與華玲接觸。
不過聽前去送信的葛媽媽回來稟報說,“奴婢去見陳夫人的時候,剛好在院門外看到陳二奶奶。陳二奶奶臉色很不好看,衣裙上還有泥跡。尤其是那膝蓋處,可打眼了。”
徐璐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說了句,“這一趟差事媽媽辛苦了,夏荷,多賞葛媽媽些銀錢。媽媽不止腿腳好,眼神也夠好使的。”
一般替主子跑腿送信都算是肥羞,輕省不說,若遇上大方的主家,還會有打賞的銀錢。給徐璐跟腿辦事,能得到雙份打賞還只是其次,最重要的,在回話的時候,還能短暫地在主子跟前說上話。
捧着比往回還要多些的銀錢,葛媽媽就知道,對於她剛纔的多嘴多舌,少夫人雖未說話,實際上卻用豐厚的銀錢表示了少夫人的態度。將來再去陳家跑腿的時候,還得多說些有關陳二奶奶的事兒纔好。
又看了葛媽媽一眼,徐璐微笑着說:“媽媽兩個小子都娶妻了吧?”
葛媽媽滿臉堆笑,“勞少夫人惦記,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小子都已娶了妻,如今大的孫兒都五歲了。”
“唔,媽媽的老二媳婦叫淡月是吧?”
葛媽媽心中一稟,背脊立馬竄出一股冷汗來,她結結巴巴地道,“少夫人記性可真好,我那老二媳婦確實叫淡月,這兩年來一直安份守已,多負責外院漿洗的差事。可從未出過差錯的。”
徐璐淡淡頷首,“嗯,這兒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葛媽媽頭重腳輕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把從主子那領回來的點心給孫兒吃,葛媽媽對媳婦道:“這位少夫人可真是大方呢。以後,可得好生服侍少夫人。好處肯定少不了咱們的。”
葛媽媽的兒媳撇脣,比起先夫人來,這徐氏還差遠了。
葛媽媽見媳婦滿面不以爲然,就又說:“得,你是先夫人的陪嫁,我是不該在你面前說先夫人的不是。不過如今形勢比人強,你最好還是放明白點。剛纔少夫人可是單單的提到了你呢。”
淡月臉色一白,“好端端的她提起我做甚?”至從徐璐進門後,淡月就明白,她是先夫人陪嫁這一身份,肯定會引起她的忌憚和猜忌,所以她早就聽從婆母吩咐,自動撤了內院廚房採買的肥差,轉到外院浣洗房裡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小管事。
葛媽媽也是一臉憂心忡忡,“這個我也不知道,想來不會是好事。”雖說元配地位確實比繼室高,但元配留下來的陪嫁的身家榮辱可就全捏在了新夫人手頭,再則新夫人又是如此的得爺們敬愛,想要收拾元配遺留下來的陪嫁,再輕而易舉不過了。
“剛纔少夫人單單提到你,我想就壞事了。既然已讓少夫人知道了你的底細,再狡辯已是無用,眼下你更要好好做你的差事,千萬別被少夫人捉到肥柄。”
淡月心事重重地點了點頭,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確實不比從前了呀。
葛媽媽又安慰淡月道:“讓少夫人知道了也沒什麼的,你放寬些心思。少夫人處事公正,獎罰分明,只要用心辦事,想來少夫人不會虧待咱們的。”以過大半年的觀察,葛媽媽得出結論,新夫人可不比先夫人那般好說話。先夫人寬厚,卻也任人唯親。先夫人在世時,家中全是楊家奴僕當道,葛媽媽才讓兒子娶了先夫人的陪嫁淡月,這才勉強入了先夫人的眼。可惜風水輪流轉,先夫人去得早,新的女主人處事風格又與先夫人完全不一樣,府裡的下人又面臨着重新洗牌的結局,是發配是上位,就憑各自的眼光和本事了。以前的淡月,在府裡多麼威風呀,眼下也不得不夾着尾巴做人,好在新夫人雖然稍嫌嚴厲了些,卻處事公允,不偏不倚,賞罰分明,最最難得的是,懂得放權。有資歷卻沒背景的奴才,可就沾光不少。只要努力幹,不愁沒出頭之日。
淡月臉色暗淡了下來“也只能這樣了。”
葛媽媽嘆口氣,說:“眼下這情況,咱們也沒別的辦法了。胳膊擰不過大腿,還不如放寬心思,好生巴結少夫人,不指望入少夫人的眼,只求少夫人看在咱們一家子忠心耿耿的份上,別把我們發配到犄角旮旯裡去就成了。”
……
五月中旬,一直幫徐璐打理庶務以及專司料理各官宦人情往來的香草,已經進入妊娠後期,行動依然矯捷。徐璐羨慕不已。如果她也能有幸懷上孩子,說不定也會與香草這般行動敏捷,而不是那些官家少奶奶那般,走路都要人扶的嬌弱勁兒吧。
因香草生得纖細,再則懷孕後也一直不停地忙碌着,看起來肚子並不顯大,生龍活虎到令徐璐大感吃不消,生怕她有個三長兩短,愧對大姑姐的囑託。
但香草再能幹,總歸要生孩子做月子,等香草生下一男嬰後坐褥期間,她手頭的事兒,就得交給別的管事來打理。
正考慮要交給何人打理,香草就出事了。
“你說什麼,香草差點讓人打了?”徐璐很不可思議地問朱小航,“在哪讓人打了?”
“劉勝好家的今日去外頭各鋪子查賬,在段記布莊,不小心與一位客人相撞,把那女客人手頭的料子給碰到地上弄髒了。那女客人就非要劉勝好家的跪下來求饒,不然就要拉她去見官。劉勝好家的當然不肯,只肯陪銀子,不肯下跪。那女客人就讓人打劉勝好家的。劉勝好家的都這麼大肚子了,身邊也跟着兩個婆子和兩個小丫頭,說起來,倒也不吃虧。加上段掌櫃拉偏架,那女客人帶來的人反而落了下風。那女客人沒佔到便宜,只恨恨得走了。”
徐璐落了口氣,只要香草沒吃虧就成了,她又問:“那女客人是什麼身份,可有打聽出來?”
想來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朱小航也不至於去關注,徐璐也只是隨口問問而已,但朱小航不愧爲凌峰外院的大廝之一,居然笑咪咪地回答道:“打聽出來了,小的特地派了小幺兒在後頭跟着。原來那婦人身份可不一般呢,居然是新上任的按察使副使燕無雙的夫人。”
原先的按察使副使龔裕興被調入他省另有任用,新任的按察使司副司燕無雙,據說是京城人氏,從三品的官位,掌一省之司法,並負責整觴吏治政風,大事與布、都二司會商,報呈撫按,聽命於刑部、都察院。按察司副使、僉事分巡各道,舉凡有關兵備、提學、撫民、清軍、驛傳、水利、屯田、招練、監軍等均可過問。權力極大。
從三品實權的官夫人,在高官雲集的泉州,也還算是實權在手的風雲人物,難怪那燕夫人如此盛氣凌人。
“這位新上任的燕夫人年紀多大了?”徐璐問。
“聽幺兒們講,也不算大,就二十來歲吧。”朱小航說。
由此可見,那燕新上任的燕大人,年紀應該在三十歲左右,年紀輕輕就成爲實權級的高官,若非自身本領過硬,應該也是有背景的,又是京城出來的,該不會是哪戶勳爵人家的子弟吧?
所幸,朱小航確實對得住一個月的三兩月銀,見徐璐陷入沉思,立馬又道,“京城的各名門望族,可沒有姓燕的。不過這位燕夫人,卻出自貴胄之家。”
就如同凌芸那般,堂堂侯府嫡女,出身高貴,可謂天之驕女,自然有着囂張的資本。
不過,在臨走時,朱小航又對徐璐說了句很重要的話,“當時管大娘曾與小的提起過,那位燕夫人似乎認得劉勝好家的。而劉勝好家的也認識燕夫人。”
------題外話------
趁着年底大采購一番,好對得住辛苦了一年的自己。我買了件衣裳,買了些乾果,海鮮,還有2雙鞋子,不無意外,又讓死男人說了一頓,我腳下的兩雙鞋子都穿了好幾年了,膠都快脫了,難道不該換麼?狗日的還大言不慚地說我買來浪費,氣死我了,差點就想踹他一腳了。不過看在現在還離不開他,暫且忍了。等不再發貨後再收搶他,有時候這傢伙真的很討厭的。我家男人就是這麼的可氣,諸位的另一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