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家姓曾的奶奶笑道:“千真萬確。我一個奶孃,與定國侯的某位管事有親戚關係,素日裡也時常來往。只是這人挺倒黴的就是了,那日鎮國侯壽宴上,她也跟了去的。回去後,就被徐夢雅找了理由發賣了出去。原來那日葉徐氏找你麻煩不成,反而被你抽了回來,面子裡子盡失。回去後就拿身邊的人出氣。原本我那奶孃的親戚是打算送出京城以外的地兒。那人就求到我奶孃這兒來,奶孃又求了我,我覺得她也挺可憐的,於是就作主把她買了下來。雖然呆在我家中,卻與葉家的下人偶有來往。這纔打聽到,徐夢雅早就讓定國侯世子給收拾了一頓。徐夢雅卻毫不悔改,葉恆氣極了,就把她給軟禁了起來,對外宣稱身體微漾。只是後來不知怎的,過了沒幾天,葉恆就又把她送回徐家了。說徐氏品性頑劣,葉夫人身體不好,沒法子調教。他公務繁忙,也實在沒時間管教妻子,只好把妻子送回孃家,請岳母代爲管教。什麼時候管教好了,什麼時候他就去徐家接人。”
鍾氏與徐璐互望一眼,都從各自臉上讀出了掩藏不住的興奮和幸災樂禍。
楊氏更是直接,怒拍了牌桌,“這麼好玩的事,我怎麼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衆人紛紛掩脣輕笑,曾奶奶說:“這麼丟人的事,誰會四處宣揚?葉家不會,徐家更是不會了。”
“可是,徐家長房與三房一向不睦,他們又沒分家,長房應該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吧。”
曾氏白了楊氏的人一眼,“你傻呀,徐夢雅到底也是徐家的閨女。她被葉家送回了孃家,事情傳揚開去,丟臉的可就是整個徐家女兒了。長房再與三房不和,到底也要顧及徐家其他閨女的。”
衆人點頭,覺得曾氏說得不錯。長房沒法子宣揚開去,也只能在背窩裡偷着樂了。
楊氏恍然大悟,“難怪,那日我見了長房的軒大奶奶,軒大奶奶整個人紅光滿面,我還以是徐家長房的軒大爺有了好差事呢。”
“如今徐家三房也該夾着尾巴過日子吧?哈哈。”楊氏痛快至極。
畢竟,女兒被婆家送回婆家,還說夫婆無法管她,讓孃家來管,這豈不是變相休妻麼?堂堂侯府世子夫人,居然弄到被休棄的地步,不管說到哪兒去,都是極不光彩的。
要知道,休妻,無論是女方還是男方,都是極不光彩的。一般大富人家,非到迫不得已,是絕不會輕易休妻的。但徐夢雅卻讓葉恆二話不說就送回了徐家,顯然是要撕破臉的徵兆。
“葉恆也夠狠的。當年與芸姐兒義絕,已成京中的笑話。怎麼還這麼的衝動。”鍾氏看着徐璐,“我在這兒說了句公道話呀,雖說徐夢雅做事不地道了,但也還沒到休妻的地步吧,可葉恆卻這麼的對她,也太無情了。”
衆人也跟着點頭。
確實,徐夢雅再有不是,總歸是葉家名媒正娶的嫡妻,又替葉家生兒育女,又沒犯七出,只是在外頭與人爭強鬥狠輸得灰頭土臉給葉家丟臉罷了。至多回去挨兩巴掌,被罵一頓。居然鬧到送人送回孃家的地步,這葉恆,也真夠無情的。
曾奶奶莫測高深一笑,“其實,我聽我奶孃那個姐妹說,葉家世子爺與徐夢雅不睦已久。六年前,徐夢雅處處與凌少夫人的大姑姐作對,已讓葉恆收拾過多回了。但徐夢雅仗着葉恆曾與凌家義絕這塊丟人傷疤,很是囂張了一陣子。直到後來讓當時的太子妃給抽了回去。葉恆這才真正惱了她的。我聽說呀,早在六年前,葉恆就沒再進過她屋子了。”
衆人大爲失色,“還有這等事?真的還是假的呀?”
曾奶奶微笑着說:“話是從我那奶孃的姐妹嘴裡說出來的。是否真假,我也不清楚。不過,你們想想,徐夢雅嫁給葉恆,也有八年了吧,進門後第二年就生下了兒子,可之後這幾年,肚皮就一直沒動靜。直到去年年底才生了孩子。我想,八九不離十吧。”
衆人若有所思地點頭。
但很快就有人反駁說:“誰說人家才兩個兒子的?不是有三個孩子麼?”
曾奶奶笑着說:“只有兩個親生的。中間那個,是葉恆屋裡一個姨娘生的,只是生下來後,那姨娘就難產沒了,只留下孩子。徐夢雅便把那孩子抱在自己身邊,對外宣稱是自己生的。”
“還有這等事?”衆人驚呼。
曾奶奶淡淡地道:“世間之大,無奇不有,這又有何大驚小怪的。”
楊氏淡淡地說,“我想起來了,自徐夢雅被當時的太子妃娘娘扒了臉皮,就整整一年多不曾出現在人前。但之後,就傳出她生了孩子的消息。想來這徐夢雅也是聰明。眼看丈夫的心思不在身邊,便趕緊把那庶子抱過來,養在自己面前。葉恆再是惱她,但看在孩子的份上,少不得要給她面子。”
衆人點頭,覺得頗有道理。
曾奶奶也笑着說:“少夫人所言有理。那個奴才也是這麼說的。不過因爲當時葉家下了封口令,這事兒不許外傳罷了。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徐夢雅若對那奴才好一些,那奴才也不會懷恨於心,把她的事兒給抖出來了。”
那日在鎮國侯府,跟隨徐夢雅的一干婆子丫鬟,有泰半都讓徐夢雅遷怒發賣出去了。無論是中年婆子,還是年輕丫鬟,也都是有親人有家室的,徐夢雅爲了自己的面子問題,把人家骨肉至親生生拆散。哪個不懷恨於心?
江少夫人說:“奴才雖說只是下人,可也是人,哪由得她打罵隨意?這不,報應不就臨到她頭上了?活該。”
衆人也跟着附和,紛紛表示自己可不是那類刻薄奴才的,只要奴才們對自己忠心,必不會像徐夢雅那樣,說打就打,說罵就罵。
女人在一起,八卦是無處不在的,說着說着,跑話是再正常不過了。但依然有人對徐夢雅的事兒很是上心。
“這個葉恆,真不至於要休妻吧?”不知誰說了句,衆人又細細一想,紛紛搖頭。
“不可能了。”李三娘斷然說,像葉家那樣的豪門宿族,休妻可不容易。尤其徐夢雅身份還不低,又替葉家生了一雙兒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衆人想想也是,到底是名門正娶的嫡妻,哪那麼容易休棄的。估計葉恆也只是嚇唬嚇唬徐夢雅吧。
不過徐夢雅就算不被休掉,但她日後想在人前挺直腰桿,那也是不可能了。所以徐璐非常高興,早已在心裡打定主意。以後那徐夢雅再不識趣來惹她,她就專揭她的傷疤。看她有臉沒臉。
氣氛漸融,楊氏的丫鬟又奔了進來,向衆人報了最新出爐的消息。
“剛纔那邊暢想軒裡,可正上演一場精彩大戲呢。”
屋子裡有四桌打牌的,聞言紛紛望向這邊,“那趕緊說來聽聽。”
楊氏的丫鬟叫百合,神神秘秘地道:“剛纔大家不都在討論錢夫人帶來的那位表小姐麼?原來,那位貌美如花的黨小姐,讓人給拆穿了身份。那些與錢夫人有宿怨的,可就逮着了機會,把錢夫人諷笑慘了。”
楊氏大笑:“活該,讓她一肚子算計,滿肚子壞水。如今讓人拆穿了西洋鏡,看她還還有何顏面把那所謂的表小姐強塞到錢大爺屋裡去。”
鍾氏說:“強塞不至於,應該是想讓黨小姐去勾引錢大爺吧,讓後生米煮成熟飯,這樣也容易些。”
楊氏說:“那不一定,說不定會使些下三濫的陰謀詭計,指不定讓黨小姐掉水裡去,讓錢大爺去救什麼的,不就有了不可推卻的理由麼?”
衆人點頭,不知是誰說了句,“對呀,這樣的戲碼,我可是親耳聽到好幾回了,還真是百試不爽了。”
衆人大笑。
徐璐問百合,“是誰拆穿了黨小姐的?”
楊氏隨口道:“這還用問嗎?不是錢大奶奶,肯定就是與錢大奶奶交好的人。”
但瞧自己的丫鬟一臉古怪,楊氏問:“我猜得可對?”
百合笑着說:“奶奶您猜得不錯,但有一點沒準。那人確是與錢大奶奶有關,但卻是錢夫人的大女兒親自拆穿的。”
衆人先是不解,不過想到錢夫人對黨小姐的親熱程度,和倨傲嘴臉,也就釋然了。一個不知打哪來的所謂的表姐來到自己家中,不但搶走了屬於自己的風頭,還讓自己的母親百般呵護,錢大小姐肯定會吃味的。
只是不知何原因,居然當場拆穿黨小姐的身份,這樣一來,那位黨小姐固然沒臉,但錢夫人又會好到哪兒去?
這錢大小姐雖說年紀不大,也不至於爲了一已之私,就置母親的名聲不顧吧?
正當衆人疑惑的時候,一個闊朗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徐璐聽出來了,正是江少夫人的聲音。
“今兒告訴大家一個大好消息呀,來來來,趕緊的,把茶給我端上來,今兒讓本少夫人給大家講個趣事兒。那個,瓜子,金豆子統統給我侍候着。”江少夫人風風火火地進來。
屋子裡的人瞧了她,頓時樂了,紛紛打趣着。楊氏與江少夫人那可是嫡親的從姐妹,關係也很是要好,聞言上前推了她一把,“有什麼好事兒就趕緊說唄,不許再賣關子,否則,我定要你好看。”
江少夫人瞪眼,笑罵:“你這個爆炭性子,也該改改了。”
楊氏不耐煩地道:“得了得了,先把好事兒說了吧,沒瞧到大家都在瞪你麼?”
江少夫人左右一望,果然發現一雙雙幽怨地目興緊緊盯着自己,不由失笑了,清清喉嚨。
原來,錢夫人因爲有別樣目的,所以對自己的侄女格外好,不但接到府裡來,以表小姐身份待之,吃穿用度皆與親生女兒相差無二。並且還時常帶着黨小姐外出應酬。大概是錢夫人對黨小姐太好了,要麼是對黨小姐許諾了什麼,要麼黨小姐自負美貌,當真拿自己當根蔥,不止在外人面前倨傲,在錢大奶奶以及兩位正兒八經的錢小姐面前,也是派頭十足。這自然引發了兩位錢小姐的不滿。
而今日,黨小姐又做了件讓錢大小姐非常氣忿的事來。
方大夫人賞了錢大小姐一塊玉鐲子,那鐲子很是特別,據說是傳說中的極品羊脂玉,瑩白剔透,市面上也是難得一見的。錢大小姐格外高興,還沒戴熱乎。就讓黨小姐瞧中了,開口就要錢小姐把鐲子讓給她。
自從黨小姐住進錢家後,錢大小姐的衣服飾品,但凡有黨小姐看中的,幾乎都進了黨小姐的囊中物,這更是助長了黨小姐欲予欲求的性子。這回瞧中了鐲子,開口就要。錢大小姐就惱了,冷聲道:“這是方大夫人給我的,憑什麼要給你?”
黨小姐便哭了起來,立馬去找錢夫人作主去了。在錢夫人面前說得委委屈屈,錢夫人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反而責怪自己的親生女兒來。並責令女兒把鐲子給黨小姐。
錢大小姐不幹了,堅決不肯給。還說這是方大夫人給的,哪能隨隨便便就送人的。並且把鐲子遞給了錢夫人看。
錢夫人也是識貨的,但識貨不代表她有機會擁有這種頂級玉鐲。雖然她疼這個侄女,但到底自己的女兒要親些。在極致的利益面前,錢夫人還是站向了女兒這邊。
但這樣一來,黨小姐就惱了,覺得錢夫人不疼她了,委屈得不行。錢夫人頗爲心疼,就一勁地安慰她。黨小姐實在委屈得厲害,但也知道,錢大小姐可是錢夫人的親侄女,於是眼球子一轉,又指了錢大奶奶手上的那個碩大滾圓的珊瑚手釧,說:“表嫂若是把這個給我,我就不哭了。”
可以想像,錢大奶奶會理她纔怪。看都不看黨小姐一眼,緩緩喝着茶,還扭頭與旁邊的婦人說:“現在有些人呀,臉皮可真夠厚的,給她一點顏色,就蹭鼻子上臉了。呸,哪個犄角里出來的東西。一點檯面都沒有。”
黨小姐哭倒在錢夫人懷裡,悲悲切切地叫道:“姑母……”
錢夫人臉上掛不住,說了錢大奶奶兩句。錢大奶奶冷笑兩聲,道:“表妹?太太不要臉面那是太太的事,但我和大爺,還有弟妹們還要呢。”
錢夫人讓錢大奶奶當場譏諷,下不了臺,目露兇光,豎指喝道:“你敢忤逆我?”
“媳婦不敢。只是覺得太太再疼黨小姐,好歹也要替妹妹們着想。妹妹可是堂堂正正的嫡女,豈能被一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連累?”
錢大小姐讓錢大奶奶這麼一說,也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就對錢夫人苦口婆心地道:“娘,大嫂說得對。我可是聽嬤嬤們提起過,姨娘家的親戚可不能當正經親戚來往的,不然會讓人笑話的。娘您怎麼就這麼糊塗呢?”
衆人譁然,看錢夫人的眼睛都帶了顏色。
錢夫人惱羞成怒,就打了女兒一巴掌,“你渾說什麼呀,青青可是你二舅舅的女兒呀。再親的表姐不過了。”
錢大小姐當着賓客人的面被母親打了一巴掌,小姐的傲氣也被激出來了,當下就不管不顧喊叫起來,“那哪是我什麼舅舅,不過是姨娘的親戚罷了。我可是正兒八經的小姐,娘居然要我認一個姨娘的親戚作長輩,我,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女兒?”
大家都知道,錢夫人是庶出的,她的姨娘如今也還在世,姨娘也還個兄弟,按着血親輩份,黨小姐與錢大小姐確實是表姐妹關係。可若按着規矩人倫,那就是要笑掉大牙的。姨娘的親戚沒人不讓你不認,在私下裡進行就是了。但這樣堂而皇之地把人領到府上,以表小姐身份冠之,還帶出來四處見客,這打的不止是錢家上下的臉,還是所有嫡出一系的貴婦們的臉。
京城的貴婦們,心情好的時候,那叫平易近人,可一旦惱了,發作起來,那可真讓人受不了。
“到底不是養在正經太太跟前的,瞧那身規矩?真讓人笑話。”
“自己丟臉也就罷了,還帶惜自己的親閨女,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蠢的人。”
“那所謂的表小姐長得那麼漂亮,又長期住在錢家,據說住的地方與錢大爺並不遠。這裡頭的貓膩,打量別人都是傻子不成?”
“錢大奶奶也真是能忍,若換作是我,早就給她鬧個天翻地覆,還由着她這般蹭鼻子上臉。”
“不就是想算計長房麼?真當大家是傻子是不成?沒那個金鋼鑽,就不要攬那個瓷器活了,丟人現眼。”
錢夫人讓這些貴婦人給刺得老臉充血,最打臉的還在後頭,因爲方三夫人親自出面,客氣地請錢夫人以及黨小姐出府。
錢夫人和黨小姐灰溜溜地離去,這黨小姐最後又還做出讓人捧腹的事,被“請”出去的時候,居然還指着那些曾嘲笑過自己的人威脅道,“你們等着,千萬不要犯到我手上,總有一天,我會還回來的。”
江少夫人說完後,屋子裡的人再也忍不住,笑得蕩氣回揚,久久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