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鬆的辦事效率也着實是高,與李秘商議停當之後,也就十日左右,朱常洛便來到了平壤,不過平壤並非朝鮮國都,無論是舉行慶功大典還是冊封儀式,都需要到漢城去。
這十天裡也是發生了很多事,臨海君的醜事被光海君揭發出來,有順和君與景轍玄蘇等人作證,臨海君根本就無從狡辯,徹底被踩死在了泥地裡,只怕是再難翻身了。
不過李昖並未如先前所想,並沒有冊封光海君爲王世子,反而因爲這件事,越發猜忌光海君。
光海君找到李秘這邊來,李秘不得不加了一把火,讓光海君陪同自己去迎接朱常洛的御駕。
李昖見得此狀,知道光海君得了大明支持,又連夜秘密召見了李秘。
李秘尚且記得,當時自己身爲使者,與李昖會晤之時,這位朝鮮國君是何等姿態,不過李昖當時還提醒了李秘一番,李秘倒也記念這份人情。
光海君也是忐忑不安,心裡也一直在懊惱,早知道李秘如此關鍵要緊,當初就更應該加倍禮待李秘了。
沒人知道李秘與李昖密談了些甚麼,只知道翌日一大早,李昖舉行朝會,正式宣佈冊封光海君爲王世子,也是舉國歡慶,堪稱民心所向。
舉行典禮的那些天,李秘的病情也開始惡化,加上朝鮮的冬天實在太冷,李秘幾乎都是臥牀不起,雖說朱常洛等人每日來探望,可對李秘的病情並無益處。
朝鮮人也要過年,這幾樁大事喜事撞在了一處,戰後的朝鮮頓時煥發勃勃生機,處處洋溢着喜慶和歡樂。
然而李秘卻只能迷迷糊糊躺在牀上,不斷髮着高燒,石崇聖和景轍玄蘇等人也在研究李秘的病情,奈何對黑白必救丸根本就一無所知。
索長生不久之後也甦醒過來,李秘的弟兄們漸漸也能下牀活動,見得李秘這樣,也是人人心頭髮堵,畢竟李秘是爲了保護他們,才落了這般田地。
本來該是他們保護李秘纔對,可到了之後,他們的性命卻需要李秘拼命來保全,他們的心裡自是過意不去的。
衆人也是羣策羣力,四處蒐羅治療的秘方,然而朝鮮本就貧瘠落後,醫學等技藝都是傳承中華天國,也沒太多拔尖的人物。
石崇聖知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想要解決李秘的問題,拯救李秘的性命,就必須儘快帶李秘回國,到龍虎山去求救。
這段時間索長生也是儘量用蠱藥,激發李秘體內殘留的龍種,保得李秘性命無憂。
李秘倒是想見識盛典的熱鬧,也想看到官英孃的女兒巴巴,與楊元父女見面的感人場面,甚至於楊元與官英娘舉辦親事,李秘都沒能到場。
許多人對銀修羅都心懷崇敬,然而越來越少人能夠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大明使者,他低調得彷彿在那一戰之後便死去了一般。
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當李秘沉寂下來之後,人們的焦點也就漸漸發生了轉移,尤其是冊封王世子以及大戰告捷的慶功等等,讓人們都有些忘乎所以了。
周瑜倒也來探望過李秘,只是李秘當時已經口不能言,周瑜也難免一場唏噓。
石崇聖和項穆甄宓等人一番商議,決定提前帶着李秘返回大明,前往龍虎山求醫。
李秘醒來之後,也同意這個決定,但李秘終究是關心着自己的隊伍建設,叮囑甄宓要趁機將隊伍拉攏起來,以保護自己的名義,把能帶的人都帶走。
甄宓自是照辦,劉知北李克夷於濟侗這樣的精銳自然要帶走,水獅七子也要跟隨,猿飛佐助景轍玄蘇安倍玄海也不能留下,張黃庭和秦涼玉又從五千營裡抽了二三十最精銳的火槍手,保護着李秘。
這天已經是臘月二十三,雖然人數不少,但衆人還是極其低調地離開了漢城。
朱常洛與李如鬆等人並沒有來踐行,因爲李秘幫助光海君受封王世子,已然成爲了不少人的眼中釘,尤其是朝鮮方面的權貴,動靜太大,也怕惹來刺殺。
銀修羅讓人聞風喪膽,但同時也讓人恨之入骨,無論是朝鮮方面還是日本倭奴,甚至是大明內部,都有人想要將李秘置之死地。
眼看着就要離開漢城,城頭漸漸消失在身後,道旁卻早有一隊人馬在守候着。
他們在風雪之中等待,生怕錯過了李秘的隊伍,而沒有進入五里亭躲避風雪,白雪已經積壓在他們的肩頭,這些人都快變成雪人了。
李秘縮在馬車裡,顛簸得緊,渾身滾燙,意識也有些模糊,恍惚之間,只記得好像是貞慎翁主和光海君在半道上給自己送行。
只是過了五里之後,道旁漸漸出現不少軍士和百姓,有大明人,也有朝鮮人。
他們默默站在道旁,並沒有歡呼,只是目送李秘的車隊離開,隊伍走了二十里路,道旁仍舊還有淚眼婆娑的送行軍民,便是猿飛佐助這樣的最強忍者,也忍不住溼潤了眼眶。
他們到底還是記住了銀修羅,心裡始終是沒有忘記李秘這個朝鮮的真正恩人!
這一路上李秘也是偶爾醒來,記得有一次說是過年了,弟兄們簡單慶祝了一番,不過李秘記得的只有甄宓和張黃庭以爲他已經睡着了,在他身邊默默哭泣的場景。
索長生整日裡給自己喂藥,可惜冬日裡蠱蟲蟄伏,他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反倒是爲了延緩李秘的病情,數次三番逆天而行,強召蠱蟲,導致蠱蟲反噬,讓索長生身上都沾染屍臭,整個人差點沒爛掉。
這一路上的種種也記不得這許多,李秘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兄弟姐妹們的關切,甚至有時候覺着,自己就這般死去,其實也已經值得了。
遠離了各種爭鬥,只在路上求生奔波,無力掌控自己的命運,甚至無法欣賞沿途的風景,這一路給李秘帶來了極大的感悟,也爲他的人生,沉澱出更精粹的精神力量。
渾渾噩噩之間,李秘也覺着溫暖了不少,也不知走了多少日,偶爾路過一些村鎮,開始能夠見到火熱的大紅燈籠,門邊春聯顏色還很鮮豔,道旁還殘留着炮竹的碎屑,孩童們四處亂竄,有些孩兒不知從哪裡折來半截桃枝,上頭竟然帶着桃花的骨朵兒,那星星點點的粉紅,彷彿預示着春天即將到來。
越是往南也越是溫暖,薊鎮的三屯營似乎已經路過,張守愚也來看過李秘,甚至還派衛隊護送了一程,李秘只記得他曾經叨叨絮絮說了些甚麼,具體內容卻又思念不起了。
李秘很清楚自己已經是風中殘燭,但他也沒有甚麼懊悔的,唯一的遺憾或許就是沒能與甄宓真正拜過天地,又或者與張黃庭拜過天地,卻又沒有給她夫妻間該有的關愛與生活。
想來甄宓也看開了,又許是她實在撐不下去,這段時間也允許張黃庭爲李秘陪夜,兩人相互分享李秘的一些事情,竟然也無話不談了。
不過大部分時間,整個隊伍都只是顧着趕路,沒有歡聲笑語,甚至沒人說話,生怕偷懶在道旁撇個尿,都要耽誤救治李秘的時間一般。
約莫是正月裡,天氣開始回暖,具體也忘了時日,李秘精神頭也好了不少,他們終於是回到了北京城外。
甄宓鑽進馬車來,詢問李秘要不要入城,李秘想了想,到底是沒有入城,只是在城外驛館住下,讓張黃庭拿着各種文書,遞送到了十二監。
裡頭有朱常洛獻給萬曆皇帝的各類文本,還有李如鬆等人的奏報等等,這些本該通過軍用驛路傳遞回來,但李秘是爲了救命,趕路速度也快,隊伍是拿着李如鬆簽發的通關文書,走的驛道,所以便讓他們一併送了回來。
張黃庭入城沒多久便回來,一切也都順利,畢竟他有軍官身份,文書上頭又有加急的標識,應該是沒太大問題的。
在驛館過了一夜,李秘決定繼續南下,翌日一早便準備停當,雖然風塵僕僕,已經累得不像人樣,但弟兄們也並未抱怨過甚麼。
外頭晨光溫暖,偶爾還能聽到不知名的小鳥在歡快地鳴叫,在花間嬉戲,天地間充滿了生機。
張黃庭推着輪椅,帶着李秘走出房間來,他的鬍子許久沒有打理,今早才由甄宓動手,修剪了一番,留了個一字胡,不過鬍子也是白的,加上病容憔悴,臉色蒼白,便如將死之人一般。
猿飛佐助等人也都換了裝扮,一路上也在精修漢話,儘量模仿其他人的言行舉止,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此時衆人已經在外頭守候着,李秘見着衆人滿臉疲累,也是於心不忍,朝衆人道:“辛苦大家了……”
衆人見得李秘精神迴轉,反倒是欣慰起來,不過石崇聖和索長生以及景轍玄蘇和安倍玄海等人,卻是眉頭緊皺。
因爲他們略懂醫術,知道李秘只怕是迴光返照,距離死期不遠了!
不過他們也不可能開口,只是朝李秘問道:“不如咱們到太醫院住幾日,回覆些元氣再出發?”
這些御醫也不是沒本事,只是李秘眼下致命的關鍵是黑白必救丸,若無法解決這個問題,也都是白搭,胡亂用藥反而更加的麻煩,那些御醫總不可能比索長生更有辦法。
“不用了,咱們還是儘快趕路吧。”
李秘這麼一說,衆人也就紛紛啓程,正要將李秘擡上馬車,猿飛佐助卻擡起手來,朝衆人壓了一壓!
這一路上走的是驛道,所以也沒遇着甚麼危險,但衆人都是老江湖,從未放鬆過警惕,即便到了京城這樣的首善之地,第一忍者也從未鬆懈過!
猿飛佐助和張黃庭等人紛紛抽出刀劍來,而驛館的四面八方,卻是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人影,這些穿着黑衣,拎着繡春刀的錦衣衛,一個個眼露精光,猿飛佐助跳上房頂一看,這隊伍還在不斷壯大,七八層約莫上千人,竟然將驛館圍了個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