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茅總算是被召了回去,李秘卻如何都輕鬆不起來,他實在不明白周瑜到底在密謀些甚麼,宮中到底出了甚麼事,一日不弄清楚,他是一天不得心安。
李秘在詹事府中查看朱常洛的起居注,希望能夠從中得到些許線索,然而朱常洛謹小慎微,循規蹈矩,根本就沒有出格之舉,也不會留人把柄,李秘這才安心了一些。
王弘誨已經四處打聽,沈鯉卻是不見人影,自打進入內閣之後,沈鯉也忙了起來,眼下內閣被召入宮中,可見此事非同小可了。
李秘也是實在沒法,到了慈慶宮來,找到了王恭妃,朝恭妃道:“娘娘,這個事情不能耽擱,你派了誰去調查?”
王恭妃也不隱瞞,朝李秘道:“是沈秉懿……”
沈秉懿當初差點就與史世用往日本去刺探軍情,可惜年紀大了,最終未能成行,之後便遊走與內宮之中,他並非宦官,之所以能夠出入內宮,靠的是太醫院的穿宮牌。
倭奴軍團撤退之後,史世用並沒有回來,而是與劉綖等人一般,留在了朝鮮,繼續監控日本,以防倭奴軍團捲土重來。
李秘對沈秉懿並沒太大的好感,不過事到如今,李秘只能調用一切用得上的資源,當即朝王恭妃道:“他人在哪裡?”
王恭妃如實相告:“剛從宮裡回來,只探得啓祥宮裡出了亂子,卻不知詳情,眼下宮中戒嚴,他也進不去了……”
李秘沉吟了片刻,朝王恭妃道:“讓他來見我。”
王恭妃也知道輕重,當即把沈秉懿給召了進來,見得李秘,沈秉懿也是肅然起敬:“見過李大人。”
李秘擺了擺手,也不囉嗦,直截了當地朝沈秉懿問道:“有沒有甚麼辦法能把我的人送去見一見敬妃娘娘?”
李敬妃生了七皇子之後,朱翊鈞對其也是寵愛有加,想來該是知道宮中到底發生了甚麼,李秘對她母子有救命之恩,李敬妃想來該是會幫忙的。
李秘是要緊人物,人人認得,絕不可能進宮去,甄宓和張黃庭也都是李秘身邊的人,但李秘還有沉魚這姑娘可以用,若有沈秉懿幫忙,讓沉魚混進宮裡去應該是不難的。
沈秉懿看了看王恭妃,爲難了片刻,終究還是朝李秘道:“我盡力吧……”
李秘當即寫了一封信,交給了沉魚,讓她打扮成宮女模樣,而後跟着沈秉懿離開了。
二人走了之後,王恭妃也是坐立不安,畢竟朱常洛剛剛當上太子,一切都未成定數,她母子非但沒有安心,反而比以前過得更加戰戰兢兢,眼下出了這個事情,她哪裡能坐得住。
李秘也沒有乾坐着,又回去翻閱朱常洛的日常記錄,到了下午,沉魚終於回來,身邊還跟着一個宦官,李秘一看,可不是李敬妃身邊的太監陳矩麼!
“陳公公怎麼來了?”李秘也有些驚詫,陳矩臉色卻不大好看,朝李秘道:“李大人,私自探聽宮闈消息,可是大忌,若不是娘娘迴護,這姑娘只怕是出不了宮……”
李秘也沒想到宮禁已經這麼嚴,不過李敬妃既然能讓陳矩過來,說明她是願意幫助自己的,否則沉魚也不可能出得來了。
“多虧陳公公了,今日之事,他日定有厚報……”
陳矩卻是擺了擺手:“李大人漫說這些,若不是李大人,娘娘和小皇子還不知如何,娘娘讓我送了這位姑娘出來,順便與李大人說說宮裡的事情,只是此事太過要緊,大人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李秘聽聞此言,也是心頭大喜,朝沉魚道:“你到外頭守着,誰也不得靠近。”
沉魚領命而出,陳矩這才低聲道:“想必大人也該察覺得到,萬歲爺……萬歲爺最近身子都不太舒服……只是御醫們都查不出病因來……”
李秘本以爲朱翊鈞得了甚麼隱疾,看來這裡頭還有着內情了!
“就在今日,有奴婢給萬歲爺梳頭,發現萬歲爺的頭髮讓人剪了一縷!”
“有人剪皇上的頭髮?”李秘也是驚詫,而陳矩卻是臉色難看,皇帝的頭髮那可不是隨便能剪的!
“正是!萬歲爺緊急召了周通政回去,周通政懷疑是有人用萬歲爺的頭髮作引,暗中給萬歲爺下了詛咒!”
“周通政召了身邊的方士,在啓祥宮中勘查,果真在萬歲爺的龍牀腳下,發現了巫蠱詛咒的邪器!”
“有人詛咒聖上?這可是大罪啊!”李秘也是心頭髮緊,沒想到竟然會出現這等事來!
有學者曾經做過大明朝十大疑案,裡頭有一樁就是詛咒案,不過詛咒案的主角並非朱翊鈞,而是朱常洛,那是有人懷疑鄭貴妃給朱常洛下了詛咒,只是後來同樣也是不了了之罷了。
沒想到此時出現詛咒案,主角卻是朱翊鈞!
“公公想必也該知道,我身邊的索長生乃是巫蠱傳人,生出這等事來,聖上爲何沒有召我入宮?只要讓索長生看上一眼,應該是可以找出兇手來的!”
陳矩聽聞李秘之言,也是搖頭苦笑:“萬歲爺爲何沒有宣召李大人,李大人難道還不明白麼……”
李秘也是心驚,陳矩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索長生擅長巫蠱之術,可不正是最佳的懷疑對象麼!
“聖上怎麼會懷疑到我頭上?”李秘也很是不解,因爲陸家茅一直盯着他李秘啊!難道說朱翊鈞把陸家茅召回去,就是爲了求證?
“因爲周通政的方士,在皇貴妃娘娘以及福王殿下的寢宮之中,發現了同樣的邪物!”
“萬歲爺認爲鄭貴妃行爲古怪,性情大變,都是遭了詛咒的緣故,眼下已經交給周通政處理,敬妃娘娘讓我提醒李大人,最好讓索長生快點離開,遲了可就來不及了!”
李秘也是難以置信,這簡直就是荒唐,這天底下又不止索長生一個人會巫蠱之術,爲何一定要懷疑到索長生的頭上,要知道索長生對整個皇族都有救命之恩啊!
然而陳矩的提醒也讓李秘意識到,周瑜之所以這麼做,估計是要開始剪除李秘的羽翼了!
如今整個東宮幾乎都是李秘的人,連朱翊鈞都放手讓李秘來輔佐朱常洛,周瑜到底是急了!
索長生對宮廷確實有救命之恩,但他畢竟是個沒有官職的平民,知道太多宮廷的秘密,若有機會,朱翊鈞絕不會放任,一定會把索長生控制起來,即便他不是兇手,只要藉口足夠,索長生這輩子估摸着都無法得到自由了!
“不會的,我等與聖上沒有任何接觸,更未曾進入過聖上寢宮,又豈能懷疑到我等的頭上?”
李秘到底是不信,難道他與朱翊鈞之間的信任就這麼脆弱?
然而陳矩卻搖了搖頭,朝李秘道:“你們是沒有進去過,但太子殿下卻未必!”
李秘更是疑惑:“不可能的,我適才翻過東宮起居注,太子殿下早先還與恭妃娘娘一併去請安,可後來連請安都免了的……”
陳矩皺着眉頭道:“李大人你怕是不知道,太子殿下身邊有個小奴婢叫巴巴,是個乖巧的,早先太子殿下帶着她去請安,恰巧碰到萬歲爺頭疼,這巴巴懂些按摩手法,又是個不懂事的,便給萬歲爺按摩了一番……”
“說來也奇怪,萬歲爺的頭竟然不疼了,往後還宣召了幾次,太子殿下雖然沒機會,但這巴巴卻是如何都脫不了嫌疑的!”
“怎麼會這樣!”李秘也是大爲頭疼,他一直重點防備着朱常洛出事,卻忽略了巴巴這丫頭,誰能想到這個不通世事的丫頭,竟然會給朱翊鈞按摩頭部!
皇帝的頭,那是能隨便摸得的麼,便是御醫們,也都不敢這麼做啊,雖然只是演義小說,但華佗給曹操治頭風,最後怎麼死的還不清楚麼!
朱翊鈞和鄭貴妃以及福王被下詛咒,朱常洛的嫌疑可就大了!
雖然朱翊鈞最終讓朱常洛當了太子,可已經讓人在京師給朱常洵建造王府,花費數十萬銀兩。
這段時間不斷有大臣上奏,請福王之藩,朱翊鈞對於上奏的臣子是嚴懲不貸,輕則斥責,重則降官,內閣大臣也在商討這個事情,朱翊鈞不得已,已經讓人在洛陽建造福王府,據說也是投入大大幾十萬兩銀子,便是修太子的慈慶宮都沒投入這麼多錢!
雖然太子之位最終給了朱常洛,但修造福王府的銀兩,卻是修太子東宮的十倍之多,足見朱翊鈞對鄭貴妃和福王朱常洵的寵愛並未減少半分啊!
爲了讓朱常洵當太子,朱翊鈞跟滿朝文武鬥氣十來年,國本之爭持續這麼久,足見朱翊鈞對朱常洵的疼愛,又豈會因爲朱常洛當了太子而終止!
即便這件事是被人陷害,朱翊鈞也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雖然剛剛立儲,不可能會廢掉太子,但有了這個由頭,往後把朱常洛換下,那也是遲早的事情啊!
難怪周瑜這半年來從沒找過李秘的麻煩,難怪朱翊鈞要讓陸家茅盯着李秘,這根本就是矇住李秘的眼睛,堵住他的耳朵,讓他無法察覺啊!
也虧得李敬妃還念着李秘,讓陳矩來提醒了一番,眼下趁着朱翊鈞還沒有發難,李秘必須儘快拿出對策來,否則一切就都晚了!
“多謝陳公公提點!”李秘也是由衷感激,陳矩卻擺了擺手,朝李秘道:“感謝的話就先不說了,李大人還是儘快找好退路,敬妃娘娘這邊也是有心無力,能讓奴婢出來說句話已經是冒了天大的風險,李大人還是自求多福吧,奴婢要先回宮,否則要牽連敬妃娘娘,還望大人體諒……”
這世間之人多是錦上添花的多,能雪中送炭的纔是真心真意,李秘也默默將李敬妃這份情誼記在心上,到底是讓陳矩回去,而後把沉魚給叫了過來。
“沉魚,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