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石崇聖的登門造訪,李秘是一點也不驚訝的,似潘洛斯階梯這樣的原理,尋常人只是看一眼,吃驚或疑惑一陣也就作罷了,可到了石崇聖和項穆這樣的層次與境界,看過之後便再難以放下。
越是高深的人,遇到迷惑之時,就越是渴望探索,簡單來說,知識越淵博的人,反而越是好學,反而更想追究真理。
石崇聖雖然做人高張,但不可否認,在學術上他卻非常的謙遜,到了項穆這邊來,也不敢再擺架子,看來是真心實意想與李秘探討。
可這東西實在沒辦法探討,三維之物繪於二維平面之上產生的視錯現象,李秘如何才能跟石崇聖解釋清楚?
畢竟連李秘自己也鬧不清楚維度之間的關係,既然無法解釋清楚,又何必弄巧成拙?
於是李秘便朝那門子吩咐,讓石崇聖吃了個閉門羹!
要知道這可是杭州或者江南,乃至於名滿天下的制器大宗師,竟然就這麼吃了閉門羹!
項穆早先吃了石崇聖的閉門羹,如今石崇聖來吃回一次閉門羹,也算是以牙還牙,心裡也是暢快到不行。
然而石崇聖是如何都不肯走,李秘也不想看到他再大鬧一場,終究還是在書房見了他。
項穆對李秘的潘洛斯階梯也一直迷惑,此時也過來湊熱鬧,與石崇聖免不了要鬥嘴,不過石崇聖卻一改往時的張狂,爲了得到答案,竟然忍了下來!
李秘本想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他們,解釋這只是一個視覺上的錯誤,可話到了嘴邊,卻又忍了回去。
若告訴石崇聖這只是個錯覺,是無法實現的,只怕石崇聖會認爲李秘在愚弄他,到時候他會不會放李秘離開杭州還是個問題。
對此,李秘難免要思考起對策來。
相對於石崇聖這樣的人物,思想境界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如何給他一個不算滿意卻在接受範圍之內的答案,就顯得異常艱難了。
李秘無法解釋潘洛斯階梯的原理,即便能解釋,石崇聖也接受不了,如實以告又無法使石崇聖滿意,又該如何是好?
李秘思想良久,終於想起一句話來,其實對於這種人,一個難題的答案,最好便是另一個難題,說不定還能給他一些啓發。
於是李秘便朝石崇聖說道:“大宗師,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這個問題太過艱澀,說與你知曉,你也無法理解,我看不如這樣吧,我出一道題,若你能解出來,我就告訴你答案,若解不出來,此事就此作罷,你覺着如何?”
石崇聖已經被李秘難倒了一次,如今聽說李秘又要提問,反而有種老師考校學生的不安感覺,這種感覺他已經許久未曾有過,心中難免有些激動又遲疑。
但潘洛斯階梯是李秘提出來的問題,他不願意解答,自己終究不可能強迫,胡攪蠻纏或許可行,但這種奧義,若換了自己,會願意與人分享嗎?
念及此處,石崇聖便點了點頭,朝李秘道:“好,李大人請問吧。”
李秘不過是個從九品巡檢,石崇聖對杭州知府都難得尊稱一句官大人,如今卻對李秘用了李大人,也足見他的誠意了。
李秘早就想好了對策,此時便從書桌上取過一張紙來,用小刀裁出一條很寬的紙帶來,朝石崇聖問道。
“大宗師且告訴我,這紙帶有幾面?”
“幾面?自然是兩面啊……”石崇聖脫口而出,但想想李秘的問題又豈會如此簡單,心中難免又有些遲疑,分明是最簡單的問題,卻如何都不敢確定,這纔是最讓人難受的事情,漫說石崇聖,便是項穆也被撓得心癢到不行。
然而李秘卻只是笑了笑,將紙帶旋轉半圈之後,舔了點口水,將兩頭粘起來,便得到了一個封閉的紙環,而後便將紙環交給了石崇聖。
“你再仔細看看,有幾面?”
石崇聖滿臉疑惑,接過那紙環,仔細看過之後,不由臉色大驚,雖然只是極其簡單,小小的一個變化,但得到這個封閉紙環竟然只有一面!
“這怎麼可能!”
他雙手輕顫,甚至用手指沿着紙面遊走,可那經過扭曲之後的紙環,果真只有一面,便如同潘洛斯階梯一般,陷入一個無限循環之中!
李秘此時朝石崇聖道:“這紙環比階梯更簡單直白一些,若你參悟了這紙環,或許就能夠參透階梯了。”
其實這完全是李秘胡說八道,潘洛斯階梯是視錯現象,而這紙環卻是拓撲學結構原理,也就是鼎鼎大名的莫比烏斯環!
李秘知道這會顛覆石崇聖的認知,錯誤的引導,或許會讓他更迷惑。
但石崇聖對此是一點概念都沒有,又何來對錯?這些概念本身就會給他帶來啓發,可以說李秘如何胡說八道都無所謂,真正要緊的是這種思維上的開創,給石崇聖和項穆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開闊!
就彷彿李秘爲他們打開了另一個新世界的大門,讓他們窺視到了高於這個時代的真理的一角那般!
雖然石崇聖如何都想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也不是全然迷茫,起碼他能夠看出這些概念的價值來。
項穆是大收藏家,知道物以稀爲貴,從未出現過的東西,是擁有着巨大價值的,更何況還是創意,這種前所未有的想法,即便看起來一無是處,但終究會給一個時代帶來變革!
正如後世許多先進的理念,諸如天體物理之類看起來很高大上但並不實用,不會應用到日常民生,但引領時代前進方向的卻正是這些東西!
石崇聖本身就是搞創意的,所以他能夠體會得到,李秘能夠拿這些出來分享,已經是多麼不容易,是多麼巨大的一份饋贈,所以他真心誠意地朝李秘拱手道。
“老朽受教了!”
項穆聽得石崇聖如此謙卑地答謝,也有些得意,雖然是李秘折服了石崇聖,但李秘可是自己人,他自是臉上有光,當即便朝石崇聖道。
“耍嘴皮子誰不會,既然受教了,還不拿些好處出來?”
石崇聖一反常態,並沒有與項穆鬥嘴,想來是真的心服口服了,便答道。
“是,項老兄所言甚是,是我失禮了。”
石崇聖今次登門拜訪,也不是空手而來,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若李秘不願解答,他是願意付出大代價的,所以此時便讓外頭那七八個奴婢扛了大箱小籠進來,別的珍品也不提,單是金銀就獨佔一個木箱,打開來一看,黃白之光足以亮瞎狗眼!
李秘雖然沒爲錢發過愁,可見得如此多金銀財寶,到底還是心頭震撼,心說這石老頭兒果真是富可敵國,難怪敢住在王府裡!
不過項穆卻有些不滿,朝石崇聖道:“你是覺着咱哥倆沒見過銀子還是怎地,老夫難道缺錢麼!”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心說你項穆家財萬貫,是錢財如糞土,可我李秘不是啊,錢銀這種東西,試問誰會嫌棄啊喂!
只是項穆已經開口,自己再改口可就上不得檯面了,便由得這老兄自由發揮,畢竟他知道項穆是不會吃虧的。
石崇聖也連連點頭,朝李秘道:“是是,老夫確實唐突了,李先生異想天開,乃是世外高人,又如何看得上這黃白之物,是老夫俗氣了……”
項穆也哼哼一笑,朝石崇聖道:“你這老兒是一點都不爽利,若是我,家底都掏出來了。”
石崇聖也是一臉苦笑,朝項穆道:“若論才藝,你不如我,可說到眼光,我不如你。”
石崇聖的意思無非是說項穆眼光好,能夠結交李秘這樣的奇人異士,但說到才藝,他卻是如何都不輸給項穆。
“照你的意思,我該送些甚麼給李先生?”石崇聖對李秘的稱呼已經從李大人,變成了李先生,也是足見其誠意了。
項穆想了想,便朝石崇聖道:“不如把你那套天龍八部給送了?”
李秘也是看不過去了,朝石崇聖道:“大宗師切莫如此,項穆老哥就是愛玩鬧罷了,若大宗師不嫌棄,往後咱們就交個朋友,酬謝甚麼的也就不要去提了。”
石崇聖聞言,不由大喜,他倒不是肉疼那些酬勞,而是能夠得到李秘這份交情!
“能與李先生結交,是石某的榮幸,李先生不若移駕寒舍,好讓石老兒略盡地主之誼如何?”
項穆沒想到李秘竟這麼傻,竟甚麼都不要,此時便朝石崇聖道:“你老兒臉皮也是厚,人說不要,你就不給了麼?”
石崇聖也是尷尬一笑,果真解下了腰間半尺寬的皮質腰帶來,雙手奉上,朝李秘道。
“項老兄所言甚是,這是石某自己作的一套小玩意,便送給李先生玩耍,還望先生不要嫌棄。”
項穆見得這腰帶,也是雙眸發亮,想來這就是他口中的天龍八部了。
李秘也是好奇,石崇聖一身儒服,怎會束這麼寬大的皮帶,原來這皮帶竟然是另有乾坤。
李秘接過這皮帶,才知道項穆爲何極力索要這套天龍八部!
這天龍八部腰帶如後世的瑞士軍刀套裝一般,裡頭竟然是八樣東西的集合!
李秘只是掃了一眼,裡頭竟暗藏微型的毒針袖箭,也虧得當日在石崇聖府上之時,他沒有發動機關,否則這毒針可不把自己給射死了!
想想自己竟然拿火槍指着石崇聖,也真是汗顏,便朝石崇聖道:“虧得當日大宗師寬宏大量,否則這毒針非得要了卿命矣……”
石崇聖也赧然一笑,擺手道:“老夫雖然胡鬧,但殺官這種事,與造反無異,老夫住在王府裡已經算是僭越,再鬧出殺官的勾當來,卻是不知多少人眼巴巴望着我死的……”
李秘聞言,始知石崇聖也是表面剛強,內裡實則是睿智之人,對他也是徹底改觀了。
這套天龍八部也是包含了各種工具,都是石崇聖的奇思妙想,難怪項穆點明瞭就要這東西。
不過李秘也不想奪人所愛,看過之後,便還給了石崇聖。
“君子不奪人所愛,還請大宗師收回去,莫要再提饋贈之事,否則就真的不當我是朋友了。”
石崇聖也心頭感念,因着不知多少人巴望着他這套天龍八部,可李秘卻沒有貪圖,此時也難免感慨道。
“人說英雄出少年,李小友是真真應了這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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