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本就是個閒不住的性子,雖是年輕人,但睡眠從來都很少,誠如有句話所說,生時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再者說了,這事情一樁接着一樁,便是他想睡個懶覺,也是不成的。
到了蘇州府才待了一個晚上,第二日一早,他便告別了衆人,與宋知微一道出發,前往海上查案去了。
秋冬需要照顧張黃庭,所以即便她們想跟着,也是無法成行的,橫豎她們可以呆在蘇州府衙,李秘也就安心啓程了。
宋知微乃是蘇州府推官,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一個官職,今番他將理刑館的精英都帶上了,只是李秘也很難振奮起來。
因爲他曾將曹建安等三人交託給李秘,讓他們協助和保護李秘,結果三人卻在蔡葛村被埋殺了,李秘心中一直有着愧疚。
李秘或許並沒有找到足夠的理由跟羣英會作對,但曹建安三人可以說是因他周瑜而死的,在這一點上,李秘一直無法釋懷,所以無論是程昱還是周瑜,面對他們的拉攏或者逼迫,李秘都是不能接受的。
程昱倒也罷了,雖然行事邪惡作風陰暗,但對李秘還算坦誠,而且並沒有強迫李秘,只是希望李秘能夠自願加入他的隊伍,可週瑜卻不同,他早早便開始佈局,戲耍着李秘,想用他籠絡人心那一套,徹底奴役李秘!
只憑着這一點,李秘就對周瑜如何都喜歡不起來,或許也正因爲只有李秘一直質疑周瑜,對周瑜敢不敬,所以每次遇到與周瑜有關的事情,這些人總喜歡把李秘給招來的原因了。
有些不好開口的話,或者不好出面的事情,找李秘去說去做也就沒毛病了。
李秘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他也不想改變甚麼,對周瑜這種人,若一味追捧順從,只能被他奴役,便是範榮寬等朝廷大員,無論出於一味迷信,亦或者政治上的考量,一旦對周瑜產生了這種敬意,便也就被周瑜壓一頭了。
心裡想着這些事情,衆人也就出了縣衙,不多時便走到了五里亭,宋知微便讓隊伍停下來,要在五里亭拜祭行神。
李秘也是見慣不怪了,這些人出門之前總要拜祭,行神、道神或者路神,總之是五花八門。
有人拜的是黃帝,也有人拜軷神,什麼海神河神山神土地公之類的,也都有人拜,李秘也是橫豎分不清楚,通常就在旁邊,聽着他們燒香唸叨。
不過今次卻有些不太一樣,宋知微等人在五里亭前的路邊拜祭,可沒多時,五里亭後頭的小路上,便來了幾個人,而且還是李秘的熟人!
袁可立和項穆以及姜太一姜壁父子,竟然聯袂而來,也讓李秘感到非常的意外。
這些可都是李秘的老相好和老同志了(咳咳,同志就是單純的同志,可別想歪),李秘回到蘇州府,本想着翌日便去拜會,誰知緊接着就要出海查案,只能讓人送了一封手信去說明情況和表達歉意。
李秘在信中也略微提起了此行的目的,當然了,李秘前往金陵尋找呂坤,便是衆人一道定下來的,如今從呂坤那處得了確切消息,李秘也在信中說起一二來。
沒想到的是,這些人竟然找到了這裡來,宋知微也是心急,早上提前出發了,否則照着既定的時間,這些人應該是想在五里亭截住李秘的。
李秘還未來得及說話,項穆已經衝了上來,手裡柺杖直接敲到了李秘的腦袋上!
“你小子翅膀硬了啊,拿着老夫的錢到金陵去風流快活,回來了也不知道看看老夫,如今又要卷着老夫的銀子去哪裡浪蕩?”
李秘聽得這熟悉的語氣,心頭難免溫暖起來,見得項穆氣喘吁吁,雖然只是五里亭,但對於項穆這等養尊處優的人,只怕也是夠嗆,便調侃道。
“年輕人身體好,哪裡浪蕩都快活,你到底大把銀子,可身體不行了,你倒是快活給我瞧瞧?留那麼多銀子作甚,不如讓我幫你花,也算提前積點陰德……”
雖然明知道是玩笑話,但古人對死可是很忌諱的,李秘這玩笑算是開大了,不過項穆可不是老古董的思想,作爲大收藏家,爲了蒐羅寶物,他甚麼人物沒見過?
李秘雖然嘴賤,但他能夠感受到李秘話語中的親近,他項穆是個有趣的人,也最喜歡與有趣另類的人往來,李秘正合他胃口,他又豈會放在心上。
其他人聽着都皺眉的玩笑話,在項穆看來,卻是李秘對他最好的相處方式!
與項穆笑鬧了一陣之後,李秘便朝姜太一道:“老爺子,今番去金陵,我撞着你的老相好了。”
姜太一與李秘是臭味相投的,兩人都愛看小黃書,不對,兩人都喜歡研究一些比較深奧和哲學,探討人生真諦的經典書籍,姜太一是紅塵煉心百無禁忌,所以也是口無遮攔的貨色。
“甚麼老相好老相好,那是市井粗俚的事情,老夫慣會修身養性,潔身自好,你漫胡說八道,平空污了老夫的清白。”
李秘見得姜太一故作正經,也是呵呵一笑,朝他說道:“龍虎山的陳執悟道長,可是你同門?他對我多有提攜,還說感念你這位師兄的恩情呢……”
“陳執悟!你……你見到他了?”姜太一臉色頓時有些蒼白起來,李秘頓感事情不對頭。
“怎麼?”
“你說他還提攜照看於你?”
“是。”
“你向他提起老夫了?”
“是。”
“知道你是我小兄弟之後,他還照樣幫你?”
姜太一的詫異語氣,更讓李秘有些擔憂,此時姜壁也看不下去,朝李秘解釋道。
“當年陳執悟是龍虎山的真人種子,才華橫溢,十幾歲便通讀經藏,乃是道門天才翹楚,若無意外,當承襲邵真人的衣鉢,接掌龍虎山的……”
“只是後來,父親入了道門,得了邵真人的賞識,以一個外門弟子的身份,得了道統傳承,可以說是世間少有,可也引起了陳執悟的嫉恨,也正是因爲他的嫉恨,父親被逼着離開龍虎山的……”
李秘聽得此言,也不由緊皺眉頭:“也就是說,你們是死對頭了?”
姜太一此時也是狠聲道:“何止是死對頭,拙荊就是在那場鬥法中被誤傷,這才撇下了姜壁,離開了人世,老夫也立誓從此不再回龍虎山……”
李秘也沒想到其中還有這等內情,若是這般,那陳執悟幫助他李秘,可就耐人尋味了,以李秘如今疑神疑鬼的心態,難免要懷疑這個陳執悟是羣英會的人,甚至他根本就是程昱的人,否則程昱又如何對他李秘的行蹤瞭若指掌?
如此一看,羣英會果真是無孔不入,李秘越發覺得形勢艱難了。
姜太一又將陳執悟的事情問起,李秘也乾脆讓衆人坐在五里亭中,將金陵之行說了個仔細。
宋知微也是個知情識趣的,五里亭中除了護送的三六九,其他人他都是認得的。
嘉定縣乃是蘇州府轄區縣鎮,姜壁曾經是知縣,而且還是鬧出過莫大笑話的知縣,宋知微自然是認得的,姜太一就更是了不得,在蘇州府地界,不知多少人磕破腦袋想求他指點迷津。
所以見得李秘與這些大人物們坐在五里亭中敘話,宋知微也就沒敢上前打擾,心中對李秘到底還是各種羨慕的。
袁可立雖然被貶黜爲民,但在蘇州府擁有着極高的威望,他本已經不再關心這些事情,可羣英會這天大的秘密,他又如何能錯過?
幾個人聽着李秘一路的經歷,也是暗自叫奇,約莫過得小半個時辰,才結束了金陵的話題。
李秘見得三六九身上揹着行囊,便朝姜太一道:“老爺子你可真夠意思,讓三六九過來,是要當我的打手?”
“甚麼三六九,直呼其名也是沒大沒小!”姜太一頓時板起臉來,李秘卻嘿嘿笑道。
“是他匪號太古怪,叫甚麼不好,偏是三六九,你說我該叫他三哥六哥還是九哥?”
一旁的三六九見得這羣人一直不正經說話,早就看不下去了,他可是個耿直BOY,此時便朝李秘道:“這不是匪號,是某的本名。”
“你的本名?意思是你姓三名六九咯?”李秘也不由吃驚起來。
姜太一也白了李秘一眼,朝李秘道:“何必大驚小怪,一種米養百種人,天下之大,姓甚麼的沒有。”
“再說了,三六九家裡本是涼州人氏,原姓撒,內遷歸籍之後,才改姓爲三,你往後叫他一聲五哥就成。”
“三”確實是個罕見的姓氏,但並不是沒有,漢藏傣和傈傈族都有三這個姓氏,北京、山西運城、湖北武漢、廣東吳川和四川成都等地均有分佈。
不過李秘又不是研究學者,也沒有做過戶籍管理方面的工作,對這個也是一無所知,此時難免要吐槽道。
“他名喚三六九,卻讓我喊他一聲五哥?”
李秘一臉鄙夷,袁可立和項穆等人也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姜太一卻懶得與李秘插科打諢,便朝李秘道。
“三六九可不是用來保護你的,你也莫再自作多情了。”
李秘聽聞此言,不由看向了姜壁!
三六九本來就是姜太一找來保護自家寶貝兒子的,如今三六九揹着行囊等着,難道說……
“姜壁兄想跟我一道去?”
姜壁朝李秘拱手道:“賢弟你該知道,我與那王佐有着甚麼糾葛,若不能了結此事,愚兄這下半世都不得安生,還望賢弟成全則個!”
李秘自然知道姜壁與那周瑜的糾葛,或者說並非糾葛,而是周瑜耍弄了一道,直接毀掉了姜壁的大好前程。
若說對周瑜的瞭解,李秘更多的是憑直覺,而姜壁則是掌握着大量與周瑜和羣英會有關的信息,他是真真切切一點一滴調查出來的,比李秘瞭解得更全面!
想到這裡,李秘便朝姜壁道:“你且等一等,我去去就來。”
李秘如此說着,便走出五里亭,朝宋知微那邊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