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瞬間只維持了幾秒,卻成爲他二十多年來最美好的一刻,幸福,滿足,內心霎時涌上激流般的感動,只能緊緊抱着她,呢喃着要帶她走,她一動不動的躺在他懷裡,蜷縮的像一隻小貓。
植物園的人來去匆匆,只有他與她依舊維持着擁抱的姿勢,不,是強抱的姿勢,小然很憤怒,卻推不開他,一直緊緊咬着下脣,傷心的哭。
“是我不好,我不該欺負你……你打我吧……”心痛的擦着那張小臉的眼淚,卻再一次被對方推開。
裴然用盡所有的力氣推開他,逮住一絲縫隙拔足狂奔,拼命的往前跑,過路的人被陌生女子滿臉淚水的樣子嚇壞,紛紛躲避,有小孩的則躲的更誇張。對所有人異樣的目光視而不見,裴然跑的更加賣力,彷彿稍微慢一秒就要被方知墨抓住。
事實上方知墨沒有過去追她,這樣的距離他追不上的,男子深沉的目光一怔不怔的平視前方。
如果愛,非要傷害到這樣的地步,她寧可不要!
方知墨,不要逼我了。
你要我如何再像從前那樣愛你?
我無法微笑着看你結婚,祝福另一個女人成爲你的妻子。
我只想離開你,離開你,心就不會痛,我會活的很好。
兩年,兩年真的很殘忍,兩天都不行。那樣只會使得我廉價,廉價而卑微!我不會等,你愛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
我們兩個都被這場愛傷的支離破碎,沒有人是完整的,求你不要再引-誘我了,除了讓我痛苦,你什麼也得不到。
我再也承擔不起任何悲痛,我不再是我自己的,不可以放肆的揮霍青春,我是傑米的……
心口有點痛,有點累,臉龐卻很乾很乾,淚水去哪了?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枝葉繁茂,密密麻麻,一陣風無意的吹過,有葉子落在她肩膀。
安嘉穎從病房躡手躡腳走出來。
“手裡拿着什麼?”
“媽媽的吊墜,我見這吊墜又土又笨拙,老會咯着她,便自作主張拿下來。”
古樸的彷彿上個世紀的飾品靜靜躺在女人細白的掌心,呈一隻蘋果的形狀,安辰羽當即奪走,“拿下來就放在櫃子上,幹嘛私自帶出?”
自知糊弄不過去,安嘉穎才一臉賊賊的貼近這個可怕的弟弟,小聲道,“吶,這個秘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媽媽的飾品裡面有玄機,藏着一個男人的照片!”
心口彷彿被某種不好的微妙穿透,安辰羽大約感覺到了什麼,黝黑的眸子深邃深邃的。
“那次我看見了她還不承認非說我眼花。我就想這個東西千萬不能讓爸爸發現。誰知她今天又戴在脖子上。”安嘉穎似乎發現了什麼,也隱隱不安,但又不確定,“辰羽,要不你幫我查一下媽媽的電腦,那裡面有古怪,一大堆奇怪的老照片,都是媽媽大學時和同學的合影,你知道我五百度近視,當時沒看清,以爲摟着她的那個男人是爸爸,可她硬是把我趕走,如果真是爸爸,她能那麼害怕我看麼?”
“……”掌心的肌肉一寸一寸收緊,幾乎要被堅硬的飾品穿透。
胸膛裡傳來劇烈的跳動,那一瞬安辰羽感覺面前擺放了潘多拉的盒子,讓人不得不去打開,然而打開將是天翻地覆!
潘多拉的盒子最終還是沒有被打開。
或許是曾小姐醒來了,喊着自己的吊墜不見了也或許是他根本沒勇氣。
安辰羽一個人離開醫院,有些秘密就讓它隨着曾小姐一同消失在這個世界吧。
他抱着傑米的時候不禁又想起裴然,那個總是讓他牽腸掛肚的壞丫頭。
想當初,剛剛認識者傢伙,真是荒唐又苦不堪言,他算載了大跟頭,太自信,以爲她一定會愛上自己。結果無疑一次又一次被她打敗。
那時的他不斷的否認,不斷的求證,需要證明裴然對他還是在意的,甚至會故意與別的女人親熱,只是不爭氣的目光還是會偷偷溜到她的臉上,可惜自始至終她都不會有絲毫反應,更令人氣憤的是她眼底還若隱若現一絲慶幸的光,安辰羽徹底敗了。
最後一次跟別的女人在她面前演完戲後安辰羽就意識到自己居然幼稚的在做十幾歲小男生才玩的感情手段,強烈不恥,這種方法往往憤怒的人只會是自己,他覺得自己變成了唱獨角戲的笨蛋,心中期待的唯一的觀衆意興闌珊,漠然。
“傑米,你說爸爸該怎麼樣把媽咪留住呢,她可真是個油鹽不進的壞女人。”摸着傑米的小腦袋,安辰羽自言自語,可惜傑米不理他,正昏昏欲睡。
他已經對她很好了,處處忍讓,以此平息她心中的怨憤,只是遲遲得不到他期待的迴應。沒關係,他還有足夠的耐心等,等着她接受的那一天,前提是,裴然,別再背叛我,更不要讓我對你的好失去意義。
文妍望着對面的女子,眸光很柔和的逡巡在她安然的神態之間,那裡面藏着疲憊。
這個女人的確很漂亮,烏黑的頭髮,潔白的肌膚,嫣紅的脣,好像小時候看的童話故事裡的白雪公主。文妍低頭輕輕抿了口果汁,目光落在裴然一動不動的手背上,白淨剔透的肌膚裡血管清湛湛的藍色,細細的,這個女人連最微小的細節都生得如此精緻,怪不得知墨那麼迷戀她。
她說服自己知墨迷戀的只是裴然的外貌,並一直深信不疑。
裴然看了下時間,“文小姐,我還有事,告辭了。”
“等一下。
“……”裴然想不通文妍與自己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麼,聊聊知墨。”
裴然低頭沉默了下,笑着道,“文小姐,你是個氣度乃至修養都很上乘的閨秀……誰都有故事,追究的太明白會讓自己不幸福。”
“你別誤會,我不是以一個未婚妻的身份來興師問罪,只是……”
“只是什麼?”
“以一個同樣愛他的女人身份思考如何讓他不再難過。”
“你會成爲一個好妻子。”有什麼東西隨着脫口而出的話語砸在心口,裴然幾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心。她想恨他,卻發現弄不清到底誰該恨誰。
“好妻子是男人定的不是女人。”
“……”
“就算我洗手爲他做羹湯,生兒育女,他不愛我,我就什麼也不是。而你,就算把他傷的體無完膚,可他愛你,你就是他唯一的天使……在愛的人面前,我們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卑躬屈膝,進退兩難,在愛我們的人面前,我們又是同樣的殘忍,不痛不癢。”
“你想讓我做什麼?”
“我想的你做不到,你能讓知墨開心麼?”
“是,我沒辦法哄他開心,真的,我沒那麼大方也沒那麼偉大。”她自己都快死了,憑什麼還要哄他開心。
“你可以的,我不知道你過去受過多少苦,但知墨受的苦並不比你少。”
“是麼,原來痛苦可以拿出來稱量……”可她的痛苦是拿不出來的,如果可以,早就被她狠狠扔進深海。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三年前你們原本可以在一起的,現在也許正在某個國家生兒育女,幸福生活。當時要不是阿喬……”真的,這次她鼓起勇氣想把一切說出口,就當是爲了知墨挽留裴然吧。
“對不起我還有事。”
裴然猛的站起身,在文妍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衝了出去,顫抖的攔了輛出租車,鑽進去,無視着急跑出來的文妍。
她緊緊的環着肩膀縮在車裡,別說了,求求你們別說了……
五個小時前
“你還恨我麼?”曾柔倚着厚厚的靠枕,虛弱的望着她。
難以置信,眼前這個形同枯槁的黃臉女人就是從前水潤飽滿的貴婦安夫人!裴然的心顫了顫,大約是因爲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吧,是的,這世上沒有比死亡更平等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