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願意繼續認含珠當女兒,程鈺沒了後顧之憂,陪楚傾去楚家墓地走了一趟,指出埋葬表妹骨灰的具體地方,便馬不停蹄地趕往福建了。離開的時候定王說的輕鬆,其實依然有很多事情要做,計劃是一回事,想讓一切按照計劃走,少不了費心費神。
丈夫去了遠方,含珠安心在家養胎。
惜別時程鈺再三跟她保證他一定會趕回來陪她生孩子,含珠信他,至於侯府,楚傾交代她別將真相告訴阿洵,免得阿洵白白傷心,等將來阿洵到了能承受這些的年紀他再親口告訴他,含珠都聽他的。其實她捨不得讓阿洵知道真相,但楚菡死了就是死了,阿洵身爲弟弟,有資格知道,就像親婆母故去的原因,含珠也會找機會告訴程鈺。
盛夏一過,天漸漸涼快下來。
八月初,福建又傳來一次敗報,呂奇上奏稱戰前他與定王商量攻敵對策,定王倨傲武斷一意孤行,沒有采用他的良策才導致此次敗北,請求朝廷改封他爲主帥。明德帝此時已經能走動了,因爲耽誤了治療的最佳時機,左腿有些跛,說話倒是沒問題,新的太醫叮囑他安心休息,明德帝便命瑞王代理朝政,他只決斷大事。收到呂奇的摺子後,明德帝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責了定王一頓,馬上準了呂奇所求。
這一舉讓不少大臣們悄悄將目光投向了瑞王。壽王謀反被幽禁了,定王打了敗仗,瑞王可還好好的,或許瑞王有機會問鼎大位?
一下子被擡起來的瑞王得了岳父內閣首輔張大人的提點,照舊安心當個跑腿的,白日裡替父皇傳話,晚上回家陪妻子兒女。明德帝暗中留意着這個兒子,見他是個本分的,深感欣慰。幸好,不是所有兒子都覬覦他的位子。
朝裡的大事凝珠不懂,聽說姐夫那邊吃了敗仗,擔心地來找姐姐。含珠是知道一些的,不能多說,只囑咐妹妹不用害怕。凝珠見姐姐從容冷靜,猜到了什麼,就聽姐姐的話,耐心地等消息。
九月中旬,由呂奇做主帥再次率兵圍剿澎湖,兵分兩路,他與定王各領一路。雖然朝廷重用呂奇,東平王卻根本沒將呂奇放在眼裡,一邊諷刺明德帝昏庸,一邊派遣主力去攻打定王,務必要生擒定王,呂奇那邊反而疏於防守,只安排澎湖五大將其一去應付。
呂奇躊躇滿志,不想才上船露了會兒臉就被人打暈了。他單身匹馬從京城過來,又自詡天才看不起左右副將,水軍將領們本就對程鈺忠心耿耿,這會兒動手一點都不帶猶豫的。呂奇昏迷不醒,程鈺從暗處走了出來,換上主帥的衣服,略加易容,那些沒有近距離跟呂奇打過交道的士兵們倒也分辨不出,更不用說對面的反賊了。
一場精心謀劃的驕兵計,先後連敗兩次,這第三次終於大獲全勝。
消息傳進京,立功奏摺上定王程鈺領頭等功,呂奇也意思意思分了他一點功勞。
聰明的臣子們一聽程鈺還活着,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兒子侄子爭氣,明德帝龍顏大悅,立功的將士還沒返京,他先頒發了一道聖旨。因這兩年內靜王府屢出意外,命工部重新翻修整座王府,另改了封號,封程鈺爲慶王,世襲罔替。
靜王改成慶王,雖然待遇沒什麼變化,在皇上眼裡的地位明顯升了,就跟宮裡的妃嬪似的,品階相同時,封號好聽就代表更受寵。
至於定王,明德帝暫且沒封賞,但大臣們猜得出來皇上留了什麼大賞給他。
侯府裡面,再也不用擔心程鈺在戰場上受傷了,還一舉成了慶王妃,含珠該高興的,可是看着越來越鼓的肚子,聽太醫提醒她雙生子一般都會早產,含珠就暗暗着急。程鈺到底何時回京?能及時趕回來嗎?
若只懷了一個,含珠也不至於太擔心,但是一下子懷了倆,含珠就忍不住害怕。母親就是生弟弟妹妹時難產死的,最終只有妹妹活了下來,萬一她或哪個孩子出了事……
“王妃,侯爺來了。”如意挑開簾子道。
含珠視線立即從對面妹妹兒子身上轉向了門口。
楚傾將女兒眼裡的期待看得清清楚楚的,有些無奈地道:“菡菡別急,懷璧明天不到後天也能到了。”以外甥緊張媳婦的性子,肯定不會乖乖隨大軍走的,一個人快馬加鞭,用不了多久。
含珠壓下心頭的失望,勉強笑了笑,請他坐,“爹爹怎麼這會兒回來了?”
阿洵下午的課還沒散呢。
楚傾看看女兒裝着倆小傢伙的肚子,毫不掩飾自己的關心,“山西有個趙嬤嬤接生過多次雙生子,有一次還順順利利接了個三胎的,我命人去請,剛剛人到了,我帶過來給你先瞧瞧。”
這次生子,女兒有多擔心,他就有多擔心。親生女兒楚傾是沒法彌補了,只能死後見面再好好補償她,眼前的含珠,待阿洵如親弟弟,對他也是越來越孝順,楚傾不想再沒了這個女兒。一胎懷倆是好事,他不許有半點差池。
含珠聽他專門去山西請了接生婆來,心底忽的一暖,暖得暫且忘了那些忐忑不安。
“外祖父抱!”元哥兒歪着腦袋盯着外祖父看了半晌了,見孃親說完話了,小傢伙高興地往這邊走。
楚傾將外孫抱到腿上,示意如意領趙嬤嬤進來。元哥兒見了生人特別好奇,認真地聽大人說話。楚傾已經問過一遍了,餘光裡瞥見凝珠站在那邊聽得津津有味,想到已經搬出去卻找各種理由回來的齊智,笑了笑,等趙嬤嬤走了,他故意打趣道:“阿凝聽得那麼認真,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
凝珠活潑純真,沒有心上人時她並不會因爲這種話害羞臉紅,但昨天剛收了齊智託阿洵轉送給她的一包山核桃,現在就不受控制地紅了臉,小聲嗔了一句,快步朝外走,“姑父就喜歡欺負我,我不理你了。”
小丫頭側臉紅紅的,含珠看得目瞪口呆,門簾落下來,她詢問地看向楚傾。
他是不是知道什麼?
楚傾摸摸外孫腦袋,委婉地提醒道:“菡菡覺得齊智如何?”
含珠震驚地說不出話。
妹妹喜歡齊智了?什麼時候的事?
楚傾以爲女兒嫌棄齊智的身份,笑着替齊智說起話來,那孩子心性堅定,武藝不俗,出人頭地指日可待,凝珠嫁給他並不委屈。
含珠腦海裡一片紛亂,剛要回想齊智與妹妹同時在一起的情形,身下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異樣。含珠嚇得一動不敢動,默默感受了會兒,擡起頭,看向已經發現端倪緊張地站起來的男人,聲音無措,“爹爹,我,我好像要生了……”
隨着這一句,蓮院瞬間熱鬧了起來。
元哥兒第一次經歷這事,越害怕越不想跟孃親分開,哭着要隨孃親進產房,被凝珠抱走去大房那邊看妹妹了,只有這樣才能轉移小傢伙的注意力。楚傾與聞訊跑來的阿洵一起站在外間,一高一矮都緊張地盯着內室門簾,酷似的臉龐,同樣的擔憂神情,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親爺倆。
裡面含珠忍着痛,按照產婆的吩咐使勁兒。
她不想哭,不想分心,可她想程鈺,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想見他。
太疼太疼,含珠漸漸無力分心了,閉着眼睛,腦海裡只剩下疼。
直到外面傳來一陣紛亂,直到有人闖了進來,直到自己的手被熟悉的大手握住。
含珠心有所感,睜開眼睛。
程鈺緊緊攥着她手,臉上是連夜趕路的疲憊,但他一雙黑眸明亮如星,堅定地看着她,“我回來了,我陪着你生,含珠再使使勁兒,我想看咱們的老二……”
含珠疼得厲害,卻忍不住笑了,不想浪費力氣告訴他,她閉上眼睛,將力氣都用在了底下。
約莫過了兩刻鐘,含珠先後生下一對兒龍鳳胎,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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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出生的龍鳳胎,老二是個小子,程鈺起名叫寧哥兒,老三是個女娃娃,程鈺翻了半天字典也想不出滿意的。含珠靠在牀頭看他對着兩個小傢伙頻頻發呆,笑容就沒斷過,再次聽程鈺否定一個他剛取的後,含珠柔聲道:“就叫阿滿吧。”
他平平安安回來了,她心滿意足,一家人也圓圓滿滿了。
“阿滿?”程鈺輕輕唸了聲,起身朝妻子走了過去,抱起睡得正香的女兒溫柔端詳,親了一口才誇讚妻子,“阿滿挺好聽的,寓意也好,還是你會起。”
含珠摸摸女兒的小臉,心裡十分安寧。
可這平靜很快就被外面的腳步聲打斷了,凝珠領着元哥兒最先進來,阿洵緊隨其後,跟着就是身高馬大的楚傾。程鈺頭疼,他回來三天了,晚上她嫌身上味道重說什麼都不許他睡在旁邊,白天楚傾就跟討債似的,隨時都可能過來,每次還都帶着幾個小的掩飾。
含珠悄悄遞給他一個辛苦了的眼神,怕被楚傾妹妹瞧見,及時收回,同他們說起她給女兒新起的小名。
元哥兒特別喜歡弟弟妹妹,乖乖趴在孃親身邊,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摸摸那個,新奇極了。阿洵在旁邊看着他,不許他亂碰,楚傾居高臨下地看,對三個小傢伙都愛的不行,暗暗決定回頭去交代工部的人一聲,讓他們別太快修好新王府。
程鈺防着他呢,派了陳朔監工,不許工匠們偷懶。
到了十一月,新王府的修繕接近了尾聲,定王也率領大軍凱旋進京了。
當日明德帝便下旨,封定王爲太子,定王妃蕭彤爲太子妃。
臘月裡太子冊封大典結束,夫妻倆遷進了東宮。
新任太子程鍚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因爲他剛剛從程鈺口中得知,齊智去周家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