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珠這幾天都過得魂不守舍的,要麼繡花時不小心紮了手,要麼給阿洵做糕點時多放了糖,膩得阿洵苦着小臉說好吃,不捨得跟姐姐說實話。含珠很是自責,可她就是忐忑啊,上次見面,程鈺說好初十就來提親的。
楚傾會答應嗎?
含珠一顆心七上八下。
而初十轉瞬就至。
朝廷逢十休沐,不用摸黑起早去上朝,楚傾懶懶睡了一個好覺,醒來時也還早,他悄悄來了蓮院,沒讓人打擾女兒,直接去西屋將酣睡的胖兒子連人帶被子裹了起來,抱着往外走。如意飛快取了阿洵的衣裳跟在後頭,到了前院,楚傾就把如意打發走了。
“阿洵醒醒,爹爹教你練武去。”胖兒子白白淨淨的,楚傾笑着捏他臉。
好夢被人打擾,阿洵扭了好幾扭,要躲爹爹的壞手,最後實在躲不開了,小傢伙皺着眉頭睜開了眼睛。楚傾以前喜歡楚泓兄妹,但也沒有照顧過他們起早,哄孩子起牀還是第一次。怕兒子哭了,楚傾順着開襠褲點了點兒子的小小將軍,“阿洵要不要噓噓?”
阿洵張嘴打了個哈欠,揉着眼睛點頭。
楚傾樂了,抱着兒子去恭房放水。他是世家出身,小時候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貴公子該有的禮儀都有,但楚傾本性粗狂,更喜歡戰場上跟一羣將士們放蕩不羈的日子,在外頭的時間長了,說話就有點粗,在女兒面前要注意,到了兒子跟前,楚傾就放得開了。
“爹爹跟阿洵一起噓噓。”他站在兒子身旁,也解開了褲帶。
阿洵扭頭瞅瞅,嚇了一跳。
楚傾哈哈大笑,“阿洵不急,你好好吃飯,早起跟爹爹一起練武,每天都練,將來也長爹爹這麼高的個子,就跟爹爹一般大了。”
小孩子天生喜歡比較,譬如一盤荔枝裡都會先挑大個兒的吃,阿洵不懂長大了有什麼好,可他就是覺得大了好,低頭瞅瞅自己的,很是認真的點頭。
放完水洗了手,楚傾沒忘了叮囑兒子:“這個是咱們爺倆的秘密,不能跟姐姐說,姐姐是姑娘,阿洵跟她說咱們男人的事,姐姐會生氣。”
阿洵對男女之別已經有些懵懂了,壞笑着點點頭。
楚傾就把兒子扛到了練武場,他先打了一套拳,看得阿洵興奮地嚷嚷要學,纔開始教兒子最簡單的動作,小傢伙才四歲,楚傾可沒打算拔苗助長。
蓮院含珠睡醒了,聽如意說阿洵被侯爺帶走練武去了,她笑了笑,去了廚房。大火煮沸粳米紅棗,改爲小火慢慢熬到粥熟,最後放入洗好的菊花瓣再煮會兒,想到楚傾不是特別愛吃甜的,含珠就沒再往裡面加糖,直接讓廚房的丫鬟盛出來。
楚傾爺倆換好衣裳神清氣爽地過來時,桌上早飯已經準備好了,香氣撲鼻。
“姐姐,我會蹲馬步了!”阿洵炫耀般撲到姐姐懷裡,紅着小臉道。
含珠摸摸他腦袋,還是有點擔心的,“累不累?”
阿洵搖頭,瞅着爹爹道:“不累,我還能再蹲一會兒呢,爹爹不讓了。”
“這叫循序漸進,”楚傾已經坐下了,笑着看兒子,“等你長大了,想少蹲會兒爹爹都不讓。”
阿洵還沒體會到練武真正的苦,根本沒放在心上,主動坐到爹爹身旁,再拍拍左手邊的椅子,“姐姐坐,吃飯。”說完瞅瞅桌上的三隻碗,見自己的碗裡有好幾顆棗,爹爹姐姐的都沒他多,小嘴咧地更美了。
“菡菡做的?”楚傾聞了聞飯香,漫不經心地問。
含珠嗯了聲,“紅棗補氣養血,菊花疏風清熱,保健防病,這會兒天干氣躁,最適合用。”其實紅棗菊花粥還有美膚養顏的效用,但就沒必要告訴他們爺倆了。
能吃女兒親手做的粥,楚傾心裡美,卻有些不滿地勸道:“說了好幾次了,往後這種事情吩咐下人做就好,那裡煙氣重,你別薰到自己。”細皮嫩.肉的女兒,燻黑了咋辦。
含珠低頭笑,她知道楚傾只是說說而已,當父母的,哪有不喜歡兒女孝順的?
用過早飯,楚傾去前面了,含珠領着阿洵去書房讀書,不時往窗外望望。
前院,楚傾將楚泓兄妹倆叫了過來,問問楚泓的功課,再哄哄小女兒。楚蔓平時再怎麼埋怨父親陪她的時間少,真看到父親了,她的怨氣暫且也就消了,近乎貪婪地享受跟父親在一起的時光。
正聊得熱鬧,富貴過來傳話,說是程鈺來了。
楚傾只當程鈺來看錶弟表妹的,瞅瞅面帶不捨的小女兒,吩咐富貴直接請程鈺去廳堂,再叫大姑娘姐弟倆去見表哥。真心對他兒女好的親戚,楚傾再不喜,也是講道理的。
那邊含珠聽說楚傾讓她與阿洵一起去見程鈺,想到程鈺是來提親的,她哪好意思去,心慌意亂地找個藉口,只讓四喜送阿洵過去。
阿洵顛顛地去了,見到表哥特別開心。
程鈺對着面前的男娃苦笑,她定是害羞了吧?如果她知道兩人的婚事肯定得有番波折……
“表哥,爹爹說黑黑再過幾天就生小狗了,你要不要?”阿洵趴在表哥腿上跟他說話,無憂無慮的,“爹爹說黑黑能生好幾只,我讓你先挑。”
程鈺剛要說話,楚傾面無表情跨了進來,在他旁邊落座。
程鈺起身,摸摸阿洵腦袋道:“阿洵去找姐姐吧,表哥有事情要跟姨父說。”
楚傾聽了,剛灌入嘴裡的茶險些噴.出來。
他沒聽錯吧,這外甥居然喊他姨父了?
嚥了茶,楚傾慢慢放下茶盞,打量一眼前面長身玉立的外甥,看好戲般等着他開口言明來意。無事不登三寶殿,這麼多年都不肯喊他姨父,現在賣乖來了,肯定有事相求。
程鈺也不想喊他姨父。他跟表妹不親,但那畢竟是他的親表妹,姨母嫁給楚傾是她自願的,當時楚傾就是那種人,談不上欺瞞,程鈺沒法責怪楚傾不好好照顧姨母,但表妹的死楚傾這個當爹的怎麼都得負上責任。
可他親手將含珠送進侯府,讓含珠成了楚傾的女兒,他若不放低身段,楚傾會把含珠嫁他?
爲了她,他連那人都跪了,再喊楚傾一聲姨父又有何不可?
她肯用一輩子陪他,那隻要能娶到她,他什麼都願意做。
他慢慢朝楚傾跪了下去,看着男人的靴子道:“姨父,我喜歡錶妹,想娶她爲妻,求你成全。”
楚傾臉上玩味的笑瞬間僵硬,目光如鷹隼,緊緊盯着前面的外甥。
他想做一件事,都會提前準備,有把握再出手,就好比求娶妻子時,他是看出了妻子對他有意,纔去登門提親的,否則被人轟出來多丟人?那程鈺呢,楚傾知道這個外甥不是魯莽之人,他是不是也……
“聽阿洵說,你有個紅顏知己送的香囊?”楚傾忽然有些心亂,不敢相信,卻不得不確認。
程鈺愣了一下,不想承認,又怕楚傾誤會他有別人,更加不滿,只好實話實說,“是表妹的,她不給我,我搶過來的。”她臉皮薄,說她主動給,回頭楚傾去問了,她肯定難堪。
楚傾胸口騰騰的冒火,程鈺搶了他女兒的香囊,居然還敢如此淡定地告訴他?
才爲女兒不是主動送的放了一點心,轉瞬又想到,如果女兒不喜歡錶哥,被人搶了香囊,哪裡還會過去探望?還有,女兒前幾天纔去靜王府探望表哥,今日程鈺就來了,女兒沒有露面,是不是知道程鈺是來提親的?
楚傾越想越氣,他懵懂無知的女兒,居然在他眼皮底下被人騙了心去!
他不同意,但他不會一氣之下趕走程鈺,傳到女兒那裡,他這個父親豈不是成了惡人?
小姑娘丟了心,眼裡只剩心上人了,哪裡還講道理?
楚傾自認很懂女人心,暫且壓下火氣,皺眉道:“爲何是你來提親?你父王呢?”
程鈺坦然道:“父王不同意,我想先徵得姨父許可,再去求皇上賜婚。”
賜婚的事繞不過楚傾,除了選秀時爲宗親子弟賜婚,平時皇上的賜婚更像是錦上添花,朝臣們先達成了婚嫁的意願,再請皇上賜婚,添個榮耀。明德帝對他這個侄子還算不錯,但再不錯,明德帝也不會光聽他一面之詞,就問都不問楚傾,直接把楚傾之女賜婚給他。
他先得了楚傾的同意,明德帝反而更容易成全他,否則他冒然去求賜婚,結果楚傾不願意,在明德帝眼裡,他也成了沒有分寸之人。
他夠坦率,楚傾卻氣笑了,“你父王都不同意,就算你求了賜婚,把菡菡娶回去了,菡菡在王府能有好日子過?你自己受父王冷落,難道也想讓菡菡陪你去受苦?滾,別以爲哄了菡菡答應我就會成全你,我楚傾不會明知前面是狼窩還把女兒送進去!”
程鈺馬上解釋道:“父王確實不喜我,但他與謝氏也從未插手我院子裡的事,再有了皇上賜婚,謝氏也不敢在表妹面前擺婆母的譜,姨父,我既然求娶,就一定能護住表妹,求……”
“我憑什麼信你的片面之詞?”楚傾寒着臉站了起來,指着門外道:“走罷,我不會將女兒嫁你的,你以後也別想再登我楚家大門,送客!”
言罷負氣而去。
程鈺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富貴瞧了會兒,進來勸道:“二爺還是起來吧,侯爺的脾氣……”
程鈺默默站了起來,轉身走了,離開侯府之前,朝蓮院的方向望了過去,自嘲一笑。
什麼叫自作自受,他總算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