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守衛首領的話,泰爾斯心中一顫。
什麼?
處……處決?
怎麼會。
倫巴他……
“不,按照上面說的,”傳令兵搖搖頭,他指了指泰爾斯,神色凝重,目光深沉:“只留下那個男孩。”
“幹掉其他的。”
牢房裡的幾人聽見了這句話。
他們齊齊對望,從彼此的眼裡看到了震驚。
科恩的嘴巴張大成了“o”形。
米蘭達則緊皺雙眉,心亂如麻。
小滑頭驚惶地捅了捅泰爾斯,後者力壓心中的惶恐,一邊強裝鎮定,一邊示意她稍安勿躁。
從守衛首領的表情來看,他似乎也不敢相信。
首領把手上的卷軸舉起到不滅燈照得到的地方,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隨着他的動作,泰爾斯等人的神經也緊繃起來,他們不自覺地後退,離牢門和柵欄更遠一些。
“好吧,”最終,守衛首領嘆了一口氣,他轉過頭,看着自己同樣一臉驚訝的五位屬下:
“你們聽見他的話了。”
泰爾斯心中咯噔咯噔地直跳。
不。
怎麼可能?
只聽守衛微微點頭,輕聲道:“動手吧。”
五名守衛略略一怔,但服從命令的本能還是讓他們動了起來。
他們轉過身,按住腰間的劍,拿出鑰匙,打開困住囚犯的四間牢房。
一時間,牢房裡只剩下開鎖的聲音。
“該死!”科恩死死咬着牙,看着那個正在開他牢門鎖的士兵,不斷掙扎咒罵着。
米蘭達則緊繃着臉,一動不動。
懷亞一臉驚惶地抵住柵欄,瞪視着泰爾斯。
“等等!”泰爾斯看着他前方的守衛轉動鎖頭,看着小滑頭驚恐地縮到角落裡,大腦裡一片混亂:“我跟倫巴的事情還沒結束!”
他死死盯着那個傳令兵,又看看那位看守他的首領:“你去告訴他,如果他還想要知道詭影之盾的那個秘密……”
然而守衛首領只是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太晚了,小鬼,”他看向泰爾斯的眼裡充滿了憐憫:“但至少你還能活下來。”
泰爾斯看着五名守衛按着腰間的佩劍,慢慢打開四間牢門的鎖,大腦一片空白。
他看着科恩死命地掙扎,想要掙脫身上的鎖鏈。
他看着米蘭達曲起膝蓋,表情決然,顯然打算在守衛進來的時刻做最後一搏。
而懷亞則依然死死地看着泰爾斯:“殿下!您……”
身後的小滑頭則驚恐萬狀地搖着頭。
那個瞬間,泰爾斯緊緊咬住下脣,大腦瘋狂地轉動。
怎麼辦。
要咬破嘴脣或者舌頭,用那種力量嗎?
但是按照之前的經驗,再來一次……應該就是我的死期了。
怎麼辦。
泰爾斯看着守衛們腰間的佩劍,渾身顫抖。
該死。
怎麼辦?
就在這個時候,一句突兀的話,打斷了守衛們手上的工作。
“等一下。”
開鎖的聲音同時停下了。
守衛們奇怪地轉過頭。
一時間,牢房裡只剩下科恩粗重的喘息聲。
泰爾斯微微一怔。
然後他擡起頭,看向那個出聲的人。
出乎預料的是,出言打斷守衛們舉動的人,是那位高大的守衛首領。
只是……
泰爾斯眯起眼睛。
爲什麼,他爲什麼要阻止?
“所有人,立刻停下手上的事情,轉過身來面對着我,”只見那位首領臉色冰寒,按住腰間的佩劍,粗聲道:“武裝戒備。”
狹窄的走廊裡,五名守衛分別站在四間牢房的門口,看着位於他們中間的首領和傳令兵。
五名守衛面面相覷,但他們還是依照上司的話,轉過身來,同時警惕地按住腰間的武器。
泰爾斯訝異地看着場中的一切,心中疑問更深。
這是……
“怎麼了?”看見守衛們的動作,傳令兵皺起眉頭:“爲什麼停下?”
守衛首領擡起頭,望向傳令兵。
一秒後,他才淡淡道:“我剛剛想起了一件事。”
傳令兵微微一怔。
他環顧了一眼諸人,然後不耐煩地對那位首領道:“這是大公的命令,不管你想起了什麼……”
但守衛者直接出聲打斷了他。
“我認識一個從祈遠城來的老兵,”首領冷冷道:“他曾經在臨近大荒漠的邊境服役。”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牢房裡的其他人都微微一愣。
“所以呢?”傳令兵似乎有些不解,他又看了一眼其他人,從他們的眼裡也看到了困惑。
守衛的首領輕哼一聲。
“他告訴過我很多事情,比如獸人,還有——荒骨人,”他微微仰起下巴,眯眼打量着傳令兵:“那些在荒漠深處畫彩紋身的部落,那些與我們文明世界相敵對的蠻荒野人們,比獸人還要難纏的存在。”
傳令兵輕輕蹙眉。
“邊境的士兵們,一般把他們叫作,”首領的眼神越來越凌厲:“荒種。”
泰爾斯微微喘息着,想趁着這一小段時間,思考出救下其他人的辦法。
但他的思緒一片混亂。
隔壁的科恩不再掙扎了,警戒官竭力仰起頭,神情訝異地看着交談的兩人。
“嘿,哥們兒,”傳令兵臉上的疑問更深了,他指了指首領手上的卷軸:“你要講故事的話,最好等執行完大公的命令……”
“他還告訴我!”首領臉色冷漠地打斷了他。
“雖然人種不一,但大部分的荒種,都有一項很獨特的特徵,”守衛首領咧開嘴,表情兇狠,話語凌厲:
“他們的眼睛……是暗紅色的。”
“這是荒骨人,是他們舉族跟惡魔作交易的罪孽象徵。”
泰爾斯看着首領的怪異表現,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
但米蘭達卻睜大了眼睛,跟科恩一樣,呆呆地看着場中。
彷彿不敢相信。
傳令兵似乎想到了什麼,他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催促對方。
“所以我很奇怪,爲什麼大公屬下的軍隊裡,”守衛首領看着一言不發的傳令兵,冷冷地抽出腰間的佩劍,咬牙低喝道:
“會有一個荒骨人?”
泰爾斯呆了一下。
荒……荒骨人?
米蘭達愣住了。
科恩也怔在了地上。
聽着莫名其妙的對話,泰爾斯心中一動。
難道……
守衛們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但在首領的示意下,他們都警惕起來,隱隱圍住這位陌生的傳令兵,劍刃緩緩出鞘。
下一秒,傳令兵嘆了一口氣,向着首領解釋道:“因爲我的時間不夠。”
守衛首領皺起眉頭:“什麼?”
傳令兵搖了搖頭,似乎很懊惱,他嘆氣道:“是時候該刮點風了。”
不知所謂的話語,讓守衛首領的心頭燃起怒火,只見他咬緊牙齒,臉色兇惡:“你究竟是……”
就在此時。
一股比之前稍大的寒風,刮過牢房之外!
“呼呼——”冷氣從門縫裡灌進來,發出刺耳的尖嘯聲。
風聲甚至蓋過了牢房裡的話語聲。
也是在同一個瞬間,在五名守衛的劍刃還未完全出鞘的時候,牢房裡的不滅燈突然微微一顫。
泰爾斯眼前一晃,眨眼的剎那裡,那名傳令兵突然一個旋身,早已長劍在手。
隨即,一道泰爾斯此生所見過的,最明亮、最迅捷、最寂靜無聲,卻也最動人心魄的震撼劍光……
如同劃破晦暗天穹的雷霆霹靂……
從傳令兵的左手上閃耀而出!
“呼呼——”
風聲呼嘯,刺耳淒厲,人影閃爍。
隨着傳令兵的旋身,離他最近的三名守衛,同時從頸部飆射出鮮血!
神經緊繃的守衛首領咆哮着,掣劍出鞘。
他張開嘴巴怒吼着什麼,但他的話卻隨着劍刃出鞘聲,一起淹沒在風聲中。
零點一秒後,臉色生冷的傳令兵回過身來。
他左手上的長劍已經化作一道光,在空中一閃而過。
最終沒入離他最遠的那名守衛胸口。
再下一個瞬間,傳令兵已經衝到了守衛首領的身前。
臉色驚詫的守衛首領沒有慌亂,他踏着穩重的步子,冷靜地高舉長劍,向未知的入侵者氣勢驚人地劈落!
終結之力從首領的體內爆發出來。
這一劍平穩而有力,精準而巧妙,沒有兵刃在手的入侵者,只有閃避一途。
但入侵者做了一件讓泰爾斯震驚萬分的事情。
只見他身形不退,高舉右手,豎直地擋在長劍的正前方。
彷彿要用手掌托住對方的劈擊!
在無盡的呼嘯風聲裡,米蘭達發出一聲無人聽見的驚呼。
下一個呼吸,首領的長劍從中指開始,劈中入侵者的手掌。
劍刃破入骨骼,劈入他的手腕、小臂。
像砍柴一樣,殘忍地將入侵者那隻不自量力的小臂,生生劈開!
守衛首領的劍刃,最終停在入侵者的小臂中段。
首領的表情突然變了:他的劍刃再也砍不下去。
而更奇怪的是,被劈開小臂的入侵者沒有呼喊和呻吟,彷彿那不是他的手。
入侵者只是舉着卡住劍刃的小臂,輕輕一轉。
剎那間,在掩蓋一切的風聲裡,守衛首領的長劍,從入侵者的小臂處生生折斷。
那個瞬間,由鋼鐵鑄成的劍鋒,似乎比風乾了的樹葉還要脆弱無數倍。
首領呆呆地舉着斷劍。
在他驚愕難收的表情下,入侵者擺開被劈成兩半的右臂,手指奇蹟般地動彈起來。
電光火石間,他撈住了落下的斷刃,然後輕輕甩出右手。
斷刃隨着他的動作,飛出三步之外,沒入最後一個衛兵的咽喉——他的劍纔剛剛拔出三分之二。
下一秒,入侵者擺動左拳,一個平平無奇的上勾拳,直擊守衛首領的腹部。
刺耳的風聲裡,巨大的力量涌來。
守衛首領睜着無比震驚的眼神,雙腿離地。
他的身軀在這一拳之下彎折,被入侵者託舉起來,整個人在半空中變成彎曲的“a”字形,。
風聲漸小。
其他的五名守衛,此時才瞪着難以置信的眼神,或者捂着咽喉,或者抱着胸口,相繼不支倒地。
首領的斷劍,從他的手上無力地滑落。
在斷劍即將落地之際,入侵者勾起右腳,把它堪堪踢起,抓在右手中。
寂靜無聲。
泰爾斯這才注意到,入侵者本該被劈開的右手,此時已經完好如初。
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出。
只有那隻被劈成兩半的衣袖,訴說着剛剛那不可思議的一幕。
泰爾斯瞪大眼睛看着那隻光滑而秀氣的右手,突覺毛骨悚然。
“你……”守衛首領瞪着眼睛,手臂在劇痛中抽搐,嘴裡流出鮮血。
“我剛剛說了,”入侵者依然高舉着左拳,將守衛首領舉在空中,冷冷道:“因爲時間不夠。”
下一秒,守衛首領閉上了眼睛,垂下不再動彈的手臂。
入侵者輕輕俯身,將首領的屍體緩緩放下,再把那柄斷劍放在屍體上。
他直起身子,撕掉假髮和臉部的僞裝,露出原本的棕發,冷冷地對着屍體道:“所以來不及僞裝我的眼睛。”
那陣刺耳的風聲,至此完全平息了下來。
牢房裡又回覆了寂靜,彷彿剛剛什麼也沒有發生。
除了地上緩緩擴大的血泊,以及剛剛多出的六具屍體。
泰爾斯震驚地看着倒斃在四周的守衛們,心臟砰砰直跳。
這是……
科恩和米蘭達吃驚地對望一眼。
“不可能……”這是近乎呆滯,死命搖頭的科恩。
懷亞的下巴都幾乎要驚掉在地上了。
以不可思議的手段連殺六人的入侵者輕輕轉過身來,走向泰爾斯。
目光清冷。
泰爾斯下意識地向後一縮,把瑟瑟發抖的小滑頭護在身後——他不會忘記這位陌生人剛剛帶來的命令。
看着王子的表情,年輕的入侵者眼睛微眯,彷彿在用心打量。
王子竭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在緊張中看清了入侵者的臉。
陌生的來人非常年輕,不過二十餘歲,卻擁有一副輪廓獨特的英俊臉龐。
讓人一見難忘。
他有些眼熟……究竟是誰?
泰爾斯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
“尊敬的泰爾斯殿下,初次見面。”
可怕的入侵者隔着柵欄,在泰爾斯面前單膝跪下,帶着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右拳抵住心臟,躬身行禮道:
“拉斐爾·林德伯格。”
泰爾斯怔怔地看着這個人,有些反應不過來。
對方的動作雖然恭敬,但泰爾斯卻沒法從他的語氣裡感受到哪怕一絲敬意。
入侵者緩緩擡起頭,擋住了身後的六具屍體。
他微翹嘴角,露出一雙罕見而詭異的黯紅色眸子:
“來自王國秘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