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梟雄末路

“我明白了。”

洛桑二世幽幽開口:

“所以他,特恩布爾他纔會在死前說那樣一番話。”

【我明白了……你是對的,小子,我不該……不該自以爲能玩他們的遊戲……】

殺手目光死寂。

他彷彿再一次回到那個雨夜下的廢屋,看着無盡血泊中的老幫主絕望又瘋狂,悲哀又不甘地呼號着。

“就這樣,在鳶尾花沸沸揚揚的家族內鬨中,特恩布爾自作聰明,一面伏低做小,向強勢的公爵宣誓效忠,一面又蠢蠢欲動,與不安分的子爵暗通款曲……”

貝利西亞譏笑道:

“據那老壁燈自己說,他的某一位祖上還是凱文迪爾在外頭留下的種呢——都是自家親戚,幫誰不是幫啊?”

洛桑二世沒有笑。

但他懂了。

特恩布爾一邊看着內訌的鳶尾花家族對自己的拉攏和依賴逐漸加深,讓他拿到更多的資源和特權,從泥腿子上升爲合作者。

他一邊又在暗中觀察和影響局勢,時不時給翡翠城添一把火或澆一勺水,讓這口大鍋始終保持適宜血瓶幫壯大的溫度。

女人抱起手臂:

“等到回了血瓶幫,除了平衡手下剷除異己之外,他還要裝出一副家大業大首尾難顧,對新生的兄弟會頭疼不已的樣子,養敵自重,對外示弱。”

貝利西亞的笑容一閃即逝,她的表情漸漸凝固。

“顯然,我們的老幫主遊刃有餘,幾乎表現完美,瞞過了從上到下的所有人。”

幾乎。

只是幾乎。

洛桑二世面如死灰:

因爲特恩布爾忘了。

即便真是凱文迪爾的親戚。

他也不姓凱文迪爾。

即便家大業大,近乎地下國王。

他也依舊見不得光。

“我猜,直到某天,兩位廝殺得鮮血淋漓,恨不得把對方身上的肉都咬下來的凱文迪爾兄弟,突然良心發現醒悟過來,”貝利西亞的情緒複雜微妙,“並下定決心,達成共識……”

洛桑二世輕聲補完對方的話:

“棄用特恩布爾。”

棄用不再聽話的遊碼。

哪怕代價是削弱血瓶幫。

“但跟我們不一樣,那些可是天生高貴的大人物,是體面人,文明人,可不興動不動提刀砍人,鬧得血刺呼啦的,”貝利西亞冷笑一聲,“他們需要體面、平穩、安全、悄無聲息又不帶後患地,完成血瓶幫的權力轉移。”

體面。

洛桑二世面無表情。

當然了。

底下人血流成河,底層互害。

頂上人觥籌交錯,欣欣向榮。

這又tm何嘗不體面?

“首先就是架空特恩布爾,逐步切斷他對血瓶幫的控制——就像當年特恩布爾對東海人做的那樣。”

貝利西亞輕哼一聲:

“而當空明宮這樣的龐然大物壓下來,繞過特恩布爾,帶着利益和權威直接壓到頭頂時,你猜猜那些人渣們——魯貝、索洛、紅蝮蛇、宋、飛刀小丑、刀婊子、戰狼乃至看上去性子最硬的弗格……”

那些特恩布爾靠着坑蒙拐騙和威逼利誘,靠着宰掉前一批老大而積攢起來,對他拍胸脯表忠心的狂熱狗腿子們。

貝利西亞撩了撩頭髮,風情迷人,嘴帶譏笑:

“又有幾個能咬牙頂住,爲了老幫主守身如玉?”

當然,這樣的人也不是沒有過。

只是沒有了。

“而這還不夠。”洛桑二世突然道。

貝利西亞點點頭:

“不夠。他們還要奪走他震懾敵人的武器,他最鋒利的刀。”

“他們離間了特恩布爾老大和我,”洛桑二世想通了一切,“讓他懷疑我,忌憚我。”

並最終動手除掉我。

“順序錯了。”

洛桑二皺起眉頭。

“不是讓他懷疑你。”

只聽貝利西亞冷冷道:

“而是讓你懷疑他。”

血族殺手眉頭微蹙。

我,懷疑他?

殺手眉頭微蹙。

“我既沒有理由,也從未對特恩布爾起覬覦之……”

就在此時,他想起了什麼,臉色突然變了。

幾秒後,他重新看向貝利西亞,眼神死寂悲涼。

“對,親愛的。”

貝利西亞重新來到他面前,輕聲嘆息。

“很久以前,我混在你食物裡的那些小劑量毒品,它們不是用來削弱或控制你的。”

只見眼前的美人綻放一個悽清的笑容:

“它們的存在,就是爲了被你發現。”

洛桑二世的思維空白了一瞬。

眼前美人的笑容,與當年那個姑娘嘴角邊的弧度逐漸重合。

當年的姑娘緩緩搖頭,語氣縹緲:

“因爲你,親愛的,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特恩布爾的婊子。”

洛桑二世閉上了眼睛。

所以我開始懷疑特恩布爾。

警惕特恩布爾。

“你就不怕我發現你做的事之後,當場殺了你,”殺手緊閉雙眼,嗓音微顫,“甚至更糟:帶你去找特恩布爾對質?”

貝利西亞輕輕一笑,笑聲迴盪在漆黑的地牢中,清冷詭異。

“怕啊。”

既似諷刺,也似無奈。

“怕得要死,怕得做噩夢,怕得睡不着覺。”

貝利西亞毫不在意髒污的地面,自顧自地斜坐下來,輕輕挽住殺手的頭顱,讓他靠上自己的大腿。

“怕得只能每日每夜抱緊你,一語不發,麻木自我。”

她癡癡地道。

這一刻,洛桑二世突然發覺,自己止不住身上的顫抖。

“那爲什……”

“但你覺得,我待在你們這些‘英雄好漢’們身邊,發揮作用,絞盡腦汁活下去的日子裡,”貝利西亞打斷他,她摟住血族殺手,恍惚地望着眼前的黑暗,“有哪一天是能完全不怕,不做噩夢,能踏踏實實睡着覺的嗎?”

洛桑二世睜開了眼睛。

“你當然不覺得了,血瓶幫的第一殺手,兇名赫赫的洛桑二世,”女人輕描淡寫,“因爲你習慣了執劍在手,永遠沒法想象我的處境,我的選擇。”

“就像那些曾摟我入懷的好漢們,當他們看着我笑靨如花,就總覺得我也樂在其中,‘想必是自願的吧’?”

貝利西亞咯咯直笑。

不知爲何,聽着她的笑聲,洛桑二世只覺得心裡發冷。

“但有那麼一刻,當我害怕到某個極限後,我就會覺得,啊,就這樣吧,”貝利西亞輕輕撫摸着他滿是血污的臉龐,眼神黯淡下去,“哪怕被你發現真相後,一劍殺了,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殺手沉默了。

地牢裡的死寂持續了好幾秒,直到貝利西亞一聲嘆息,從過往的恍惚中回到當下。

“當然,你到底是沒有揭穿我。”

美人眼波流轉,噗嗤一笑:

“但說是你耳根子軟,憐香惜玉吧,似乎又有些太小看你了。”

洛桑二世咬緊牙關。

“我想啊,那大概是因爲你知道,無論是殺了我,還是領着我去找特恩布爾,無論結果如何……”

貝利西亞一縷縷打理着殺手那滿是血污惡臭的頭髮,認真得像是打理自己的頭髮:

“你都無法再相信他了。”

洛桑二世目光黯淡。

“甚至,如果特恩布爾矢口否認,表現得一臉無辜,把我折磨到死,再補個‘她一定是間諜’的藉口,”貝利西亞看向殺手,“那你是就此放開芥蒂,不再懷疑他呢……”

她狡黠地眨眨眼睛:

“還是越發警惕,小心翼翼,懷疑他只是把我當作替罪羊,隨手滅口,死無對證呢?”

洛桑二世無言以對。

“可是你們,”他幽幽道,“你們又是怎麼反過來,讓特恩布爾老大懷疑我,甚至讓他下決心除掉我的呢?”

貝利西亞又笑了。

“感受和感情啊,這些是很奇妙,也很公平的玩意兒。”

“當你開始懷疑其他人的時候,”她貼上洛桑二世的臉,不無感慨,“對方,是會感知到的。”

洛桑二世目光一凝。

【想要人深信不疑,你便要待人以誠。】

他又想起那個盛宴領骯髒種,關於精神異能的話。

“而那些被你懷疑的人,他們就會開始反過來,懷疑你。”貝利西亞輕聲道。

【想要人愛你至深,你先須寄付真心。】

洛桑二世深吸一口氣。

“當你第一次避開老幫主的耳目設置安全屋,當你接活兒時開始再三複覈查驗他給你的情報,當你刻意不按他給你的任務名單和建議做事,當你每次見面都全副武裝地提防四周,當你總是選擇對你很安全可對他有威脅的時間地點去見他……”

貝利西亞細數着樁樁件件的舊事,最終化出一聲嘆息:

“你說,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特恩布爾,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信任你的?”

建立信任是很困難的,但若要毀掉信任……

洛桑二世沒有說話。

“也許你沒有意識到,但是你的名聲,偏偏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在黑幫裡越傳越兇的,”貝利西亞眼神迷濛,語氣深邃,就像在給小朋友講故事,“神秘又殘忍的刀鋒,殺人無數的兇徒,血瓶幫的第一高手:洛桑二世。”

她輕笑一聲:

“連名字都是老幫主賜予的,足見他對你的看重和信任……是不是以後,萬一幫主不在了,你就要扛起血瓶幫的大旗?”

洛桑二世捏緊拳頭。

不。

“到最後,所有聽過那些傳言的人都會有種錯覺:特恩布爾,他是靠着你,靠着你的劍,才上了位,才撐起整個血瓶幫。”

只聽貝利西亞輕聲道:

“而你,親愛的,你就是當仁不讓的下一任幫主。”

下一任幫主。

至少,也是下一任幫主不能得罪,要拉攏討好的存在。

於是,特恩布爾開始懷疑他。

全身被鎖,洛桑二世靠在女人的懷裡,艱難地呼出一口氣。

“他不該輕信這些風言風語,他該直接來找我澄清的。”

貝利西亞眼前一亮。

“他來了啊。”

可她冷笑一聲,話鋒一轉:

“但別忘了,那老壁燈懷疑你、忌憚你、提防你,就跟你不去找他的理由一樣:他甚至不知道你的話值不值得相信。”

所以他永遠不會直接找你。

洛桑二世眼神一凝。

貝利西亞嘖聲道:“這時候,按照特恩布爾的性子,最讓他放心的、判斷你是否可信的法子,就只剩下一個……”

她沒有說下去。

因爲洛桑二世已經知道了答案。

“你。”

血族殺手怔怔道。

“對,我。”

貝利西亞勾起嘴角,笑靨如花:

“特恩布爾的婊子。”

洛桑二世重新閉上眼睛。

“在兩方中挑撥離間,製造居中得利的空間,這曾經是特恩布爾最擅長的計謀,無論是他派我去對付博特,還是他對付鳶尾花兄弟……”

貝利西亞不無感慨:

“他大概沒想到,多年以後,有人會以同樣的方式,反過來對付他。”

又或者說,正因爲他對此道浸淫太深,以至於事涉己身時,便更不可自拔?

此刻洛桑二世心情複雜。

他懂了。

問題不是那些毒品。

甚至不在貝利西亞。

懷疑的種子,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們絲毫不覺的時候,就在特恩布爾和他之間,在老幫主和第一殺手之間,牢牢種下。

甚至,早在他與特恩布爾相識之前,就已經發芽。

老幫主。

老朋友。

老大鍋。

洛桑二世倏然睜眼。

“所有這些,就足以讓他懷疑,背叛,乃至動手殺我?”

貝利西亞輕笑一聲。

“別忘了,特恩布爾也不是等閒貨色。”

她想起故人,眼裡涌出忌憚和厭惡,很難說哪個更多。

“從小混混到血瓶幫主,廝殺打拼了這麼多年,他對身邊的風吹草動尤其敏感。也許沒有實據,但他感覺到了:不止是你,許多手下們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翡翠城的鳶尾花內鬥雖在繼續,可自相殘殺的劍刃已經悄然轉向,指向他一人。

“他感應到危機,懷疑自己正失去對血瓶幫的控制,即將成爲棄子,而手下不少人正被逐步策反,悄然合謀,要擁立新的幫主。”

眼前的蛇蠍美人輕撫殺手的臉龐,溫柔而認真:

“這一次,他的懷疑終於對了。”

或者說,懷疑那麼多次。

總會對上一次的。

洛桑二世預感到了什麼,輕聲嘆息。

“特恩布爾不是坐以待斃的人,”貝利西亞語氣平穩,“於是他立刻反應,當即行動:暗中查探手下們的異動,測試他們的異心。”

她諷刺一笑:

“很可惜,他查探的結果,只是一遍遍證實他的忌憚和懷疑。

“而他的舉動,又進一步加深了手下人對他的忌憚和懷疑。

“把他一步一步,推向更高更陡的懸崖。”

洛桑二世已然知曉結局,甚至就身在結局,但他聽到這裡,仍不免心中沉重。

特恩布爾。

這梟雄不甘心坐以待斃,於是起身邁步。

但在懸崖之上,起身邁步,無異於自尋死路。

“他做了什麼?”

殺手恍惚道。

貝利西亞挑起眉頭。

“你說,當一個人發現自己失去了老朋友時,他該怎麼辦呢?”

洛桑二世的眼神重新聚焦,他看向貝利西亞,表情悲哀。

“答對了,親愛的,”貝利西亞語氣玩味,“結交新朋友。”

新朋友。

洛桑二世沒有說話。

“於是,當他感覺自己不再能掌控眼前的風暴,特恩布爾開始向外尋求新的力量,新的下家——或者上家?就像他當年,在滿是東海人權力餘蔭的血瓶幫裡,引入翡翠城的臂助一樣。”

能讓他得以自保,甚至還能更進一步,不必再瞻前顧後,不必不再忌憚凱文迪爾的強大臂助。

“而他找到了。”殺手緩緩道。

貝利西亞點點頭,目光復雜:

“看上去是的,而那讓他無比自信,自信到可以下定決心,要以最雷厲風行的酷烈方式,先從幫內開始,清除那些膽敢和外人合謀,架空他的叛徒們。”

洛桑二世木然接口:

“那個雨夜,廢屋,那場決戰”

貝利西亞先是嘆息,旋即輕笑。

“不知怎麼地,特恩布爾想到了一石二鳥的主意:他假意定計,發動全幫,全面圍剿好幾年裡都上躥下跳,難以根除的黑街兄弟會。”

女人幽幽道:

“紅蝮蛇刀婊子弗格他們在外圍開戰,剪除羽翼,老壁燈他自己和你則直奔關鍵,斬首黑劍——聽上去陣勢嚇人,真是大手筆,對麼。”

血族殺手沒有迴應。

只見貝利西亞悽然一笑:

“除了這其實是個誘餌,是個陷阱,用心險惡,目的是爲了暴露弱點,以便引誘那些被策反的手下們動手造反,逼他們現身,以便特恩布爾一網打盡,清理門戶,重奪權柄。”

再振聲威。

聽着她的話,洛桑二世似乎回到了那個雨夜。

在那裡,他靜靜地看着特恩布爾一邊擦拭甲冑,一邊對身邊看似陣勢森然,實則各懷鬼胎的屬下們,講述血瓶幫起源的故事。

瓶中非酒。

國中無王。

那時候,對方的每一句話,都有深意。

“你是怎麼知道的?”洛桑二世回到當下,語氣清冷。

貝利西亞搖搖頭:

“我可是他的婊子。”

只見美人嘆了口氣,她撫摸着洛桑二世的臉,目光卻定死在地面的污水上。

“好消息是:特恩布爾的計劃非常成功。無論外圍還是中心,幫內的叛徒們,終究是按捺不住,有一個算一個,都現了身。”

貝利西亞目光飄忽:

“壞消息是:他的計劃似乎過於成功。”

她擡起頭,快意而舒心:

“所有人,幾乎是幫內的所有人,從打手到謀士,從親衛到婊子,有一個算一個,都背叛了他。”

美人幽幽道:

“甚至包括——他所謂的新朋友。”

話音落下,語句完結。

正如那位梟雄的人生末路

洛桑二世深深地閉上眼睛。

“他失算了。”

他聲音疲憊。

貝利西亞不屑地笑了:

“是啊,誰能想到那老奸巨猾、連臥室都要準備兩個出口的老壁燈這麼豁得出去,想一網打盡,冒險搞波大的?結果不但晃點了所有人,讓血瓶幫損失慘重,還順帶了結了自己。”

“不。”

洛桑二世倏然睜眼。

“恰恰相反。”

貝利西亞目光疑惑。

“不是因爲他豁得出去。”

只見昔日的第一殺手眼神悲哀,其中蘊藏着難以言喻的痛苦:

“而是因爲……因爲他的新朋友。”

貝利西亞敏銳地感覺到不對:

“什麼意思?”

因爲有了新朋友?

所以,就要拋棄老朋友?

洛桑二世笑了。

他笑得淒涼而無奈。

原來如此。

特恩布爾。

你個狗孃養的。

老子不欠你什麼了。

只見殺手緩緩道:

“因爲這個一石二鳥,想要‘一網打盡’的計劃,並不是別人,也不是特恩布爾自己想的,而是他那些‘新朋友’們要求的。”

貝利西亞蹙起眉頭。

“對這幫新朋友而言,如果特恩布爾的血瓶幫已經暴露在敵人的視野裡,不再順手,不再能發揮作用,不再能在翡翠城裡挑撥是非,不再能爲了他們的利益翻江倒海,分化且打擊凱文迪爾家,令鳶尾花在愈演愈烈的內訌中逐步衰落……”

聽到這裡,貝利西亞微微變色。

“那就不如連特恩布爾帶血瓶幫一道,連根拔起,‘一網打盡’,”洛桑二世喘息道,“讓翡翠城,讓倫斯特和索納兄弟即便除掉了特恩布爾,奪回的也只是一個分崩離析、一盤散沙的血瓶幫……”

就像今天一樣……

“不能再爲空明宮奔走效勞。”

更斷絕鳶尾花的底層耳目。

“我想,這纔是‘一網打盡’的目的。”洛桑二世無力地結束他的結論。

貝利西亞怔了好幾秒,這才反應過來。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

洛桑二世躺在地上,諷刺一笑。

“因爲我終於想通,想明白爲什麼特恩布爾即便走投無路的時候,也偏偏不來找我,不跟我坦白,而是對我保持猜忌和距離的原因了。”

殺手目光悽清:

“不僅僅是他忌憚我。”

他幽幽道:

“更因爲他了解我。”

就像我瞭解他。

“特恩布爾,他知曉我的過去。”

洛桑二世出神地道,彷彿回到很久以前的那片黃沙。

“因此他知道,一旦他對我坦白了真相,一旦我知曉他的新朋友是何方神聖……”

殺手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語氣中卻帶着幾絲不可覺知的恨意:

“那我就必將毫不猶豫地背棄他。”

他斬釘截鐵:

“與他分道揚鑣。”

甚至勢不兩立。

貝利西亞緊皺眉頭。

她沒有聽懂。

“相應的,至於特恩布爾爲什麼要殺我……”

洛桑二世悲涼地笑出聲來:

“他爲什麼鐵了心,即便知曉這極其冒險,也一定要在那個雨夜裡機關算盡,先佯裝不敵,在我和黑劍兩敗俱傷時方纔果斷出手,只爲殺死我……”

殺手深吸一口氣,看向頭頂的無盡漆黑:

“因爲這就是條件。”

他恨意深重:

“是他和‘新朋友’交易,獲取臂助的條件——特恩布爾要想活,我就必須死。”

貝利西亞徹底愣住了。

“爲,爲什麼?”

她迷惑不解:

“他的新朋友,他們和你到底有什麼……”

但洛桑二世不管不顧地打斷她:

“諷刺的是,直到最後,特恩布爾才發現:他爲求自保而結交的新朋友,拉來的新勢力,其實根本不在乎他的投誠和價值。”

殺手笑容悲哀:

“即便他按照約定,除掉了我……”

“黑劍和兄弟會……”

這個特恩布爾爲了養敵自重,可謂一手放任乃至扶植起來的街頭幫派……

洛桑二世恍惚道:

“也沒有對他手軟。”

那一刻,地牢裡的一切都變了。

他的耳邊響起邪祟的呢喃,嗡嗡不絕。

一如周圍淅淅瀝瀝的小雨。

一如黑劍的顫抖和喘息。

一如數個街區之外,血瓶幫和兄弟會的決戰中,那若有若無的喊殺聲。

【我明白了……你是對的,小子。】

而他無助的視線裡,只剩半個身子的老幫主痛苦又絕望地大笑着,向他一寸寸爬來。

【我不該……不該自以爲能玩他們的遊戲。】

而他,他無能爲力,只能震驚地看着彌留之際的特恩布爾伸出顫抖的手。

遞出那枚固態的源血。

【活下去,小子,看清這世界的醜陋嘴臉……活下去!】

下一秒,洛桑二世渾身一顫,大口喘息!

異能消散,記憶裡的一切土崩瓦解。

“這是什麼……不,不,不,你這豬玀……女神在上……我會動手的,我發誓我會的……”

貝利西亞趴在他身旁,痛苦地捂着額頭,努力分清虛幻和現實:

“不,這是哪裡……我的頭……”

那又如何呢?

洛桑二世沒有理會受異能影響的貝利西亞,他呆怔地望着頭頂厚重的漆黑。

老朋友,老大鍋,老幫主。

多虧你的福——或者禍——我活下去了。

我看清這世界的嘴臉了。

比我想象更醜陋。

但那又如何呢?

到最後。

你也好,我也好。

我們依舊在囚籠裡。

困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漆黑地牢裡。

無助無能。

動彈不得。

知道了,看清了,又能如何呢?

“貝利西亞,回去吧。”

洛桑二世幽幽道。

貝利西亞咬牙擡頭,剛剛擺脫異能的影響。

“你問到了你想問的,”血族俘虜冷冷道,重新變回那個生人勿近的殺手,“我也知道了我想知道的。”

“但是——”

“得到了這麼多情報,無論有用沒用,他們都該滿意了,”洛桑二世閉上眼睛,“門外那大人物,他應該不會再爲難你了。”

按照那王子的性子,應該不會。

但願不會。

貝利西亞微微喘息着,迷茫擡頭,看向地牢的出口。

“就這樣?”她恍惚道。

“就這樣。”他麻木道。

走吧,回去吧。

別再回來了。

反正,即便知曉了真相……

也改變不了什麼。

貝利西亞捂着自己的額頭,沉默了很久。

“你是真的想不起來了,是麼?”

洛桑二世緊閉雙目,毫無反應。

貝利西亞幽幽看着他,話語裡藏着難言的悲哀:

“關於……那滴血。”

洛桑二世眼皮一動。

“沒錯。”

貝利西亞看着對方黯紅色的斷臂處,嘆息道:

“那滴曾經代表了你第一段失敗的人生,因此讓你無比厭惡,不屑一顧,很久以前就隨手扔掉……”

她幽幽道:

“卻在最後命運弄人,兜兜轉轉回到你身上,既害你落敗,也給你新生的……”

那一瞬間,洛桑二世倏然睜眼。

“血族源血?”

第3章 下棋(下)第2章 是你第64章 當然——沒有第678章 爲我而死第49章 卷末 泰爾斯·璨星,第二王子第646章 埃克斯特人第13章 刀與劍的齊鳴(上)第131章 愚蠢的主意第32章 雙皇的造物第13章 巨龍的榮辱(下)第710章 赴湯蹈火第41章 毫不留情第156章 臨界之人第95章 第十巨頭第96章 荒漠的威脅第36章 送進宮裡去!第636章 最功利的部分第47章 久違了第19章 星夜同盟(上)第40章 弒君者第87章 鴉與雪刃(上)第82章 其中一枚第217章 權力起自暴力(下)第10章 幕後(上)第100章 最偉大的騎士(中)第659章 前後夾擊第2章 下棋第2章 是你第6章 短生種第679章 瓶中非酒(上)第31章 風暴將臨第199章 出獄第14章 小妹妹?第59章 一刀斷魂!第82章 其中一枚第61章 天生之王(上)第67章 儘量真實第1章 冬至第33章 捐血一袋,救人一命第87章 喝一杯第39章 爲星辰而生第49章 不好笑嗎?番外二 擁抱力量第40章 小菜一碟第685章 邪祟呢喃(上)第28章 莫拉特·漢森(下)第138章 七個第26章 黑暗中的博弈(下)第199章 出獄第25章 王子的枷鎖第67章 神奇的瑟蘭第85章 三秒的戰鬥第724章 拿捏(下)第74章 紅女巫第52章 出援第9章 焦慮第81章 追兵第77章 不能喝酒的小孩子第44章 最強的棋子(下)第233章 別惹他第40章 開場第32章 你會比他更好第85章 三秒的戰鬥第24章 的意義第28章 長幼之爭第14章 相遇第17章 黎明、血與燈火第41章 最強的棋子(上)第77章 永不迷途第158章 錨點第63章 交鋒時刻(上)第14章 南垂斯特的提議第75章 中招了呢第84章 敬愛的先王,努恩陛下第186章 光芒照不到的地方(下)第13章 使團第24章 的意義第714章 黑目第79章 鬼知道第123章 陰暗面第96章 荒漠的威脅第160章 選擇第53章 康瑪斯的侯爵第215章 做點什麼第48章 敬泰爾斯公爵第125章 背叛者的同盟第48章 敬泰爾斯公爵第7章 長生種(上)第188章 重生(中)第16章 血脈永治第195章 惡魔不語第36章 送進宮裡去!第72章 你是真的狗第73章 猜測第7章 逃亡計劃第15章 Friendly fire!第100章 幼崽第14章 普提萊的謎團第55章 就像查曼·倫巴第58章 柴爾·烏拉德
第3章 下棋(下)第2章 是你第64章 當然——沒有第678章 爲我而死第49章 卷末 泰爾斯·璨星,第二王子第646章 埃克斯特人第13章 刀與劍的齊鳴(上)第131章 愚蠢的主意第32章 雙皇的造物第13章 巨龍的榮辱(下)第710章 赴湯蹈火第41章 毫不留情第156章 臨界之人第95章 第十巨頭第96章 荒漠的威脅第36章 送進宮裡去!第636章 最功利的部分第47章 久違了第19章 星夜同盟(上)第40章 弒君者第87章 鴉與雪刃(上)第82章 其中一枚第217章 權力起自暴力(下)第10章 幕後(上)第100章 最偉大的騎士(中)第659章 前後夾擊第2章 下棋第2章 是你第6章 短生種第679章 瓶中非酒(上)第31章 風暴將臨第199章 出獄第14章 小妹妹?第59章 一刀斷魂!第82章 其中一枚第61章 天生之王(上)第67章 儘量真實第1章 冬至第33章 捐血一袋,救人一命第87章 喝一杯第39章 爲星辰而生第49章 不好笑嗎?番外二 擁抱力量第40章 小菜一碟第685章 邪祟呢喃(上)第28章 莫拉特·漢森(下)第138章 七個第26章 黑暗中的博弈(下)第199章 出獄第25章 王子的枷鎖第67章 神奇的瑟蘭第85章 三秒的戰鬥第724章 拿捏(下)第74章 紅女巫第52章 出援第9章 焦慮第81章 追兵第77章 不能喝酒的小孩子第44章 最強的棋子(下)第233章 別惹他第40章 開場第32章 你會比他更好第85章 三秒的戰鬥第24章 的意義第28章 長幼之爭第14章 相遇第17章 黎明、血與燈火第41章 最強的棋子(上)第77章 永不迷途第158章 錨點第63章 交鋒時刻(上)第14章 南垂斯特的提議第75章 中招了呢第84章 敬愛的先王,努恩陛下第186章 光芒照不到的地方(下)第13章 使團第24章 的意義第714章 黑目第79章 鬼知道第123章 陰暗面第96章 荒漠的威脅第160章 選擇第53章 康瑪斯的侯爵第215章 做點什麼第48章 敬泰爾斯公爵第125章 背叛者的同盟第48章 敬泰爾斯公爵第7章 長生種(上)第188章 重生(中)第16章 血脈永治第195章 惡魔不語第36章 送進宮裡去!第72章 你是真的狗第73章 猜測第7章 逃亡計劃第15章 Friendly fire!第100章 幼崽第14章 普提萊的謎團第55章 就像查曼·倫巴第58章 柴爾·烏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