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梟雄末路

“我明白了。”

洛桑二世幽幽開口:

“所以他,特恩布爾他纔會在死前說那樣一番話。”

【我明白了……你是對的,小子,我不該……不該自以爲能玩他們的遊戲……】

殺手目光死寂。

他彷彿再一次回到那個雨夜下的廢屋,看着無盡血泊中的老幫主絕望又瘋狂,悲哀又不甘地呼號着。

“就這樣,在鳶尾花沸沸揚揚的家族內鬨中,特恩布爾自作聰明,一面伏低做小,向強勢的公爵宣誓效忠,一面又蠢蠢欲動,與不安分的子爵暗通款曲……”

貝利西亞譏笑道:

“據那老壁燈自己說,他的某一位祖上還是凱文迪爾在外頭留下的種呢——都是自家親戚,幫誰不是幫啊?”

洛桑二世沒有笑。

但他懂了。

特恩布爾一邊看着內訌的鳶尾花家族對自己的拉攏和依賴逐漸加深,讓他拿到更多的資源和特權,從泥腿子上升爲合作者。

他一邊又在暗中觀察和影響局勢,時不時給翡翠城添一把火或澆一勺水,讓這口大鍋始終保持適宜血瓶幫壯大的溫度。

女人抱起手臂:

“等到回了血瓶幫,除了平衡手下剷除異己之外,他還要裝出一副家大業大首尾難顧,對新生的兄弟會頭疼不已的樣子,養敵自重,對外示弱。”

貝利西亞的笑容一閃即逝,她的表情漸漸凝固。

“顯然,我們的老幫主遊刃有餘,幾乎表現完美,瞞過了從上到下的所有人。”

幾乎。

只是幾乎。

洛桑二世面如死灰:

因爲特恩布爾忘了。

即便真是凱文迪爾的親戚。

他也不姓凱文迪爾。

即便家大業大,近乎地下國王。

他也依舊見不得光。

“我猜,直到某天,兩位廝殺得鮮血淋漓,恨不得把對方身上的肉都咬下來的凱文迪爾兄弟,突然良心發現醒悟過來,”貝利西亞的情緒複雜微妙,“並下定決心,達成共識……”

洛桑二世輕聲補完對方的話:

“棄用特恩布爾。”

棄用不再聽話的遊碼。

哪怕代價是削弱血瓶幫。

“但跟我們不一樣,那些可是天生高貴的大人物,是體面人,文明人,可不興動不動提刀砍人,鬧得血刺呼啦的,”貝利西亞冷笑一聲,“他們需要體面、平穩、安全、悄無聲息又不帶後患地,完成血瓶幫的權力轉移。”

體面。

洛桑二世面無表情。

當然了。

底下人血流成河,底層互害。

頂上人觥籌交錯,欣欣向榮。

這又tm何嘗不體面?

“首先就是架空特恩布爾,逐步切斷他對血瓶幫的控制——就像當年特恩布爾對東海人做的那樣。”

貝利西亞輕哼一聲:

“而當空明宮這樣的龐然大物壓下來,繞過特恩布爾,帶着利益和權威直接壓到頭頂時,你猜猜那些人渣們——魯貝、索洛、紅蝮蛇、宋、飛刀小丑、刀婊子、戰狼乃至看上去性子最硬的弗格……”

那些特恩布爾靠着坑蒙拐騙和威逼利誘,靠着宰掉前一批老大而積攢起來,對他拍胸脯表忠心的狂熱狗腿子們。

貝利西亞撩了撩頭髮,風情迷人,嘴帶譏笑:

“又有幾個能咬牙頂住,爲了老幫主守身如玉?”

當然,這樣的人也不是沒有過。

只是沒有了。

“而這還不夠。”洛桑二世突然道。

貝利西亞點點頭:

“不夠。他們還要奪走他震懾敵人的武器,他最鋒利的刀。”

“他們離間了特恩布爾老大和我,”洛桑二世想通了一切,“讓他懷疑我,忌憚我。”

並最終動手除掉我。

“順序錯了。”

洛桑二皺起眉頭。

“不是讓他懷疑你。”

只聽貝利西亞冷冷道:

“而是讓你懷疑他。”

血族殺手眉頭微蹙。

我,懷疑他?

殺手眉頭微蹙。

“我既沒有理由,也從未對特恩布爾起覬覦之……”

就在此時,他想起了什麼,臉色突然變了。

幾秒後,他重新看向貝利西亞,眼神死寂悲涼。

“對,親愛的。”

貝利西亞重新來到他面前,輕聲嘆息。

“很久以前,我混在你食物裡的那些小劑量毒品,它們不是用來削弱或控制你的。”

只見眼前的美人綻放一個悽清的笑容:

“它們的存在,就是爲了被你發現。”

洛桑二世的思維空白了一瞬。

眼前美人的笑容,與當年那個姑娘嘴角邊的弧度逐漸重合。

當年的姑娘緩緩搖頭,語氣縹緲:

“因爲你,親愛的,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特恩布爾的婊子。”

洛桑二世閉上了眼睛。

所以我開始懷疑特恩布爾。

警惕特恩布爾。

“你就不怕我發現你做的事之後,當場殺了你,”殺手緊閉雙眼,嗓音微顫,“甚至更糟:帶你去找特恩布爾對質?”

貝利西亞輕輕一笑,笑聲迴盪在漆黑的地牢中,清冷詭異。

“怕啊。”

既似諷刺,也似無奈。

“怕得要死,怕得做噩夢,怕得睡不着覺。”

貝利西亞毫不在意髒污的地面,自顧自地斜坐下來,輕輕挽住殺手的頭顱,讓他靠上自己的大腿。

“怕得只能每日每夜抱緊你,一語不發,麻木自我。”

她癡癡地道。

這一刻,洛桑二世突然發覺,自己止不住身上的顫抖。

“那爲什……”

“但你覺得,我待在你們這些‘英雄好漢’們身邊,發揮作用,絞盡腦汁活下去的日子裡,”貝利西亞打斷他,她摟住血族殺手,恍惚地望着眼前的黑暗,“有哪一天是能完全不怕,不做噩夢,能踏踏實實睡着覺的嗎?”

洛桑二世睜開了眼睛。

“你當然不覺得了,血瓶幫的第一殺手,兇名赫赫的洛桑二世,”女人輕描淡寫,“因爲你習慣了執劍在手,永遠沒法想象我的處境,我的選擇。”

“就像那些曾摟我入懷的好漢們,當他們看着我笑靨如花,就總覺得我也樂在其中,‘想必是自願的吧’?”

貝利西亞咯咯直笑。

不知爲何,聽着她的笑聲,洛桑二世只覺得心裡發冷。

“但有那麼一刻,當我害怕到某個極限後,我就會覺得,啊,就這樣吧,”貝利西亞輕輕撫摸着他滿是血污的臉龐,眼神黯淡下去,“哪怕被你發現真相後,一劍殺了,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殺手沉默了。

地牢裡的死寂持續了好幾秒,直到貝利西亞一聲嘆息,從過往的恍惚中回到當下。

“當然,你到底是沒有揭穿我。”

美人眼波流轉,噗嗤一笑:

“但說是你耳根子軟,憐香惜玉吧,似乎又有些太小看你了。”

洛桑二世咬緊牙關。

“我想啊,那大概是因爲你知道,無論是殺了我,還是領着我去找特恩布爾,無論結果如何……”

貝利西亞一縷縷打理着殺手那滿是血污惡臭的頭髮,認真得像是打理自己的頭髮:

“你都無法再相信他了。”

洛桑二世目光黯淡。

“甚至,如果特恩布爾矢口否認,表現得一臉無辜,把我折磨到死,再補個‘她一定是間諜’的藉口,”貝利西亞看向殺手,“那你是就此放開芥蒂,不再懷疑他呢……”

她狡黠地眨眨眼睛:

“還是越發警惕,小心翼翼,懷疑他只是把我當作替罪羊,隨手滅口,死無對證呢?”

洛桑二世無言以對。

“可是你們,”他幽幽道,“你們又是怎麼反過來,讓特恩布爾老大懷疑我,甚至讓他下決心除掉我的呢?”

貝利西亞又笑了。

“感受和感情啊,這些是很奇妙,也很公平的玩意兒。”

“當你開始懷疑其他人的時候,”她貼上洛桑二世的臉,不無感慨,“對方,是會感知到的。”

洛桑二世目光一凝。

【想要人深信不疑,你便要待人以誠。】

他又想起那個盛宴領骯髒種,關於精神異能的話。

“而那些被你懷疑的人,他們就會開始反過來,懷疑你。”貝利西亞輕聲道。

【想要人愛你至深,你先須寄付真心。】

洛桑二世深吸一口氣。

“當你第一次避開老幫主的耳目設置安全屋,當你接活兒時開始再三複覈查驗他給你的情報,當你刻意不按他給你的任務名單和建議做事,當你每次見面都全副武裝地提防四周,當你總是選擇對你很安全可對他有威脅的時間地點去見他……”

貝利西亞細數着樁樁件件的舊事,最終化出一聲嘆息:

“你說,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特恩布爾,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信任你的?”

建立信任是很困難的,但若要毀掉信任……

洛桑二世沒有說話。

“也許你沒有意識到,但是你的名聲,偏偏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在黑幫裡越傳越兇的,”貝利西亞眼神迷濛,語氣深邃,就像在給小朋友講故事,“神秘又殘忍的刀鋒,殺人無數的兇徒,血瓶幫的第一高手:洛桑二世。”

她輕笑一聲:

“連名字都是老幫主賜予的,足見他對你的看重和信任……是不是以後,萬一幫主不在了,你就要扛起血瓶幫的大旗?”

洛桑二世捏緊拳頭。

不。

“到最後,所有聽過那些傳言的人都會有種錯覺:特恩布爾,他是靠着你,靠着你的劍,才上了位,才撐起整個血瓶幫。”

只聽貝利西亞輕聲道:

“而你,親愛的,你就是當仁不讓的下一任幫主。”

下一任幫主。

至少,也是下一任幫主不能得罪,要拉攏討好的存在。

於是,特恩布爾開始懷疑他。

全身被鎖,洛桑二世靠在女人的懷裡,艱難地呼出一口氣。

“他不該輕信這些風言風語,他該直接來找我澄清的。”

貝利西亞眼前一亮。

“他來了啊。”

可她冷笑一聲,話鋒一轉:

“但別忘了,那老壁燈懷疑你、忌憚你、提防你,就跟你不去找他的理由一樣:他甚至不知道你的話值不值得相信。”

所以他永遠不會直接找你。

洛桑二世眼神一凝。

貝利西亞嘖聲道:“這時候,按照特恩布爾的性子,最讓他放心的、判斷你是否可信的法子,就只剩下一個……”

她沒有說下去。

因爲洛桑二世已經知道了答案。

“你。”

血族殺手怔怔道。

“對,我。”

貝利西亞勾起嘴角,笑靨如花:

“特恩布爾的婊子。”

洛桑二世重新閉上眼睛。

“在兩方中挑撥離間,製造居中得利的空間,這曾經是特恩布爾最擅長的計謀,無論是他派我去對付博特,還是他對付鳶尾花兄弟……”

貝利西亞不無感慨:

“他大概沒想到,多年以後,有人會以同樣的方式,反過來對付他。”

又或者說,正因爲他對此道浸淫太深,以至於事涉己身時,便更不可自拔?

此刻洛桑二世心情複雜。

他懂了。

問題不是那些毒品。

甚至不在貝利西亞。

懷疑的種子,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們絲毫不覺的時候,就在特恩布爾和他之間,在老幫主和第一殺手之間,牢牢種下。

甚至,早在他與特恩布爾相識之前,就已經發芽。

老幫主。

老朋友。

老大鍋。

洛桑二世倏然睜眼。

“所有這些,就足以讓他懷疑,背叛,乃至動手殺我?”

貝利西亞輕笑一聲。

“別忘了,特恩布爾也不是等閒貨色。”

她想起故人,眼裡涌出忌憚和厭惡,很難說哪個更多。

“從小混混到血瓶幫主,廝殺打拼了這麼多年,他對身邊的風吹草動尤其敏感。也許沒有實據,但他感覺到了:不止是你,許多手下們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翡翠城的鳶尾花內鬥雖在繼續,可自相殘殺的劍刃已經悄然轉向,指向他一人。

“他感應到危機,懷疑自己正失去對血瓶幫的控制,即將成爲棄子,而手下不少人正被逐步策反,悄然合謀,要擁立新的幫主。”

眼前的蛇蠍美人輕撫殺手的臉龐,溫柔而認真:

“這一次,他的懷疑終於對了。”

或者說,懷疑那麼多次。

總會對上一次的。

洛桑二世預感到了什麼,輕聲嘆息。

“特恩布爾不是坐以待斃的人,”貝利西亞語氣平穩,“於是他立刻反應,當即行動:暗中查探手下們的異動,測試他們的異心。”

她諷刺一笑:

“很可惜,他查探的結果,只是一遍遍證實他的忌憚和懷疑。

“而他的舉動,又進一步加深了手下人對他的忌憚和懷疑。

“把他一步一步,推向更高更陡的懸崖。”

洛桑二世已然知曉結局,甚至就身在結局,但他聽到這裡,仍不免心中沉重。

特恩布爾。

這梟雄不甘心坐以待斃,於是起身邁步。

但在懸崖之上,起身邁步,無異於自尋死路。

“他做了什麼?”

殺手恍惚道。

貝利西亞挑起眉頭。

“你說,當一個人發現自己失去了老朋友時,他該怎麼辦呢?”

洛桑二世的眼神重新聚焦,他看向貝利西亞,表情悲哀。

“答對了,親愛的,”貝利西亞語氣玩味,“結交新朋友。”

新朋友。

洛桑二世沒有說話。

“於是,當他感覺自己不再能掌控眼前的風暴,特恩布爾開始向外尋求新的力量,新的下家——或者上家?就像他當年,在滿是東海人權力餘蔭的血瓶幫裡,引入翡翠城的臂助一樣。”

能讓他得以自保,甚至還能更進一步,不必再瞻前顧後,不必不再忌憚凱文迪爾的強大臂助。

“而他找到了。”殺手緩緩道。

貝利西亞點點頭,目光復雜:

“看上去是的,而那讓他無比自信,自信到可以下定決心,要以最雷厲風行的酷烈方式,先從幫內開始,清除那些膽敢和外人合謀,架空他的叛徒們。”

洛桑二世木然接口:

“那個雨夜,廢屋,那場決戰”

貝利西亞先是嘆息,旋即輕笑。

“不知怎麼地,特恩布爾想到了一石二鳥的主意:他假意定計,發動全幫,全面圍剿好幾年裡都上躥下跳,難以根除的黑街兄弟會。”

女人幽幽道:

“紅蝮蛇刀婊子弗格他們在外圍開戰,剪除羽翼,老壁燈他自己和你則直奔關鍵,斬首黑劍——聽上去陣勢嚇人,真是大手筆,對麼。”

血族殺手沒有迴應。

只見貝利西亞悽然一笑:

“除了這其實是個誘餌,是個陷阱,用心險惡,目的是爲了暴露弱點,以便引誘那些被策反的手下們動手造反,逼他們現身,以便特恩布爾一網打盡,清理門戶,重奪權柄。”

再振聲威。

聽着她的話,洛桑二世似乎回到了那個雨夜。

在那裡,他靜靜地看着特恩布爾一邊擦拭甲冑,一邊對身邊看似陣勢森然,實則各懷鬼胎的屬下們,講述血瓶幫起源的故事。

瓶中非酒。

國中無王。

那時候,對方的每一句話,都有深意。

“你是怎麼知道的?”洛桑二世回到當下,語氣清冷。

貝利西亞搖搖頭:

“我可是他的婊子。”

只見美人嘆了口氣,她撫摸着洛桑二世的臉,目光卻定死在地面的污水上。

“好消息是:特恩布爾的計劃非常成功。無論外圍還是中心,幫內的叛徒們,終究是按捺不住,有一個算一個,都現了身。”

貝利西亞目光飄忽:

“壞消息是:他的計劃似乎過於成功。”

她擡起頭,快意而舒心:

“所有人,幾乎是幫內的所有人,從打手到謀士,從親衛到婊子,有一個算一個,都背叛了他。”

美人幽幽道:

“甚至包括——他所謂的新朋友。”

話音落下,語句完結。

正如那位梟雄的人生末路

洛桑二世深深地閉上眼睛。

“他失算了。”

他聲音疲憊。

貝利西亞不屑地笑了:

“是啊,誰能想到那老奸巨猾、連臥室都要準備兩個出口的老壁燈這麼豁得出去,想一網打盡,冒險搞波大的?結果不但晃點了所有人,讓血瓶幫損失慘重,還順帶了結了自己。”

“不。”

洛桑二世倏然睜眼。

“恰恰相反。”

貝利西亞目光疑惑。

“不是因爲他豁得出去。”

只見昔日的第一殺手眼神悲哀,其中蘊藏着難以言喻的痛苦:

“而是因爲……因爲他的新朋友。”

貝利西亞敏銳地感覺到不對:

“什麼意思?”

因爲有了新朋友?

所以,就要拋棄老朋友?

洛桑二世笑了。

他笑得淒涼而無奈。

原來如此。

特恩布爾。

你個狗孃養的。

老子不欠你什麼了。

只見殺手緩緩道:

“因爲這個一石二鳥,想要‘一網打盡’的計劃,並不是別人,也不是特恩布爾自己想的,而是他那些‘新朋友’們要求的。”

貝利西亞蹙起眉頭。

“對這幫新朋友而言,如果特恩布爾的血瓶幫已經暴露在敵人的視野裡,不再順手,不再能發揮作用,不再能在翡翠城裡挑撥是非,不再能爲了他們的利益翻江倒海,分化且打擊凱文迪爾家,令鳶尾花在愈演愈烈的內訌中逐步衰落……”

聽到這裡,貝利西亞微微變色。

“那就不如連特恩布爾帶血瓶幫一道,連根拔起,‘一網打盡’,”洛桑二世喘息道,“讓翡翠城,讓倫斯特和索納兄弟即便除掉了特恩布爾,奪回的也只是一個分崩離析、一盤散沙的血瓶幫……”

就像今天一樣……

“不能再爲空明宮奔走效勞。”

更斷絕鳶尾花的底層耳目。

“我想,這纔是‘一網打盡’的目的。”洛桑二世無力地結束他的結論。

貝利西亞怔了好幾秒,這才反應過來。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

洛桑二世躺在地上,諷刺一笑。

“因爲我終於想通,想明白爲什麼特恩布爾即便走投無路的時候,也偏偏不來找我,不跟我坦白,而是對我保持猜忌和距離的原因了。”

殺手目光悽清:

“不僅僅是他忌憚我。”

他幽幽道:

“更因爲他了解我。”

就像我瞭解他。

“特恩布爾,他知曉我的過去。”

洛桑二世出神地道,彷彿回到很久以前的那片黃沙。

“因此他知道,一旦他對我坦白了真相,一旦我知曉他的新朋友是何方神聖……”

殺手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語氣中卻帶着幾絲不可覺知的恨意:

“那我就必將毫不猶豫地背棄他。”

他斬釘截鐵:

“與他分道揚鑣。”

甚至勢不兩立。

貝利西亞緊皺眉頭。

她沒有聽懂。

“相應的,至於特恩布爾爲什麼要殺我……”

洛桑二世悲涼地笑出聲來:

“他爲什麼鐵了心,即便知曉這極其冒險,也一定要在那個雨夜裡機關算盡,先佯裝不敵,在我和黑劍兩敗俱傷時方纔果斷出手,只爲殺死我……”

殺手深吸一口氣,看向頭頂的無盡漆黑:

“因爲這就是條件。”

他恨意深重:

“是他和‘新朋友’交易,獲取臂助的條件——特恩布爾要想活,我就必須死。”

貝利西亞徹底愣住了。

“爲,爲什麼?”

她迷惑不解:

“他的新朋友,他們和你到底有什麼……”

但洛桑二世不管不顧地打斷她:

“諷刺的是,直到最後,特恩布爾才發現:他爲求自保而結交的新朋友,拉來的新勢力,其實根本不在乎他的投誠和價值。”

殺手笑容悲哀:

“即便他按照約定,除掉了我……”

“黑劍和兄弟會……”

這個特恩布爾爲了養敵自重,可謂一手放任乃至扶植起來的街頭幫派……

洛桑二世恍惚道:

“也沒有對他手軟。”

那一刻,地牢裡的一切都變了。

他的耳邊響起邪祟的呢喃,嗡嗡不絕。

一如周圍淅淅瀝瀝的小雨。

一如黑劍的顫抖和喘息。

一如數個街區之外,血瓶幫和兄弟會的決戰中,那若有若無的喊殺聲。

【我明白了……你是對的,小子。】

而他無助的視線裡,只剩半個身子的老幫主痛苦又絕望地大笑着,向他一寸寸爬來。

【我不該……不該自以爲能玩他們的遊戲。】

而他,他無能爲力,只能震驚地看着彌留之際的特恩布爾伸出顫抖的手。

遞出那枚固態的源血。

【活下去,小子,看清這世界的醜陋嘴臉……活下去!】

下一秒,洛桑二世渾身一顫,大口喘息!

異能消散,記憶裡的一切土崩瓦解。

“這是什麼……不,不,不,你這豬玀……女神在上……我會動手的,我發誓我會的……”

貝利西亞趴在他身旁,痛苦地捂着額頭,努力分清虛幻和現實:

“不,這是哪裡……我的頭……”

那又如何呢?

洛桑二世沒有理會受異能影響的貝利西亞,他呆怔地望着頭頂厚重的漆黑。

老朋友,老大鍋,老幫主。

多虧你的福——或者禍——我活下去了。

我看清這世界的嘴臉了。

比我想象更醜陋。

但那又如何呢?

到最後。

你也好,我也好。

我們依舊在囚籠裡。

困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漆黑地牢裡。

無助無能。

動彈不得。

知道了,看清了,又能如何呢?

“貝利西亞,回去吧。”

洛桑二世幽幽道。

貝利西亞咬牙擡頭,剛剛擺脫異能的影響。

“你問到了你想問的,”血族俘虜冷冷道,重新變回那個生人勿近的殺手,“我也知道了我想知道的。”

“但是——”

“得到了這麼多情報,無論有用沒用,他們都該滿意了,”洛桑二世閉上眼睛,“門外那大人物,他應該不會再爲難你了。”

按照那王子的性子,應該不會。

但願不會。

貝利西亞微微喘息着,迷茫擡頭,看向地牢的出口。

“就這樣?”她恍惚道。

“就這樣。”他麻木道。

走吧,回去吧。

別再回來了。

反正,即便知曉了真相……

也改變不了什麼。

貝利西亞捂着自己的額頭,沉默了很久。

“你是真的想不起來了,是麼?”

洛桑二世緊閉雙目,毫無反應。

貝利西亞幽幽看着他,話語裡藏着難言的悲哀:

“關於……那滴血。”

洛桑二世眼皮一動。

“沒錯。”

貝利西亞看着對方黯紅色的斷臂處,嘆息道:

“那滴曾經代表了你第一段失敗的人生,因此讓你無比厭惡,不屑一顧,很久以前就隨手扔掉……”

她幽幽道:

“卻在最後命運弄人,兜兜轉轉回到你身上,既害你落敗,也給你新生的……”

那一瞬間,洛桑二世倏然睜眼。

“血族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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