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沁人的荒漠夜晚,成功突襲了商隊的獸人們喘着濃重的粗氣,高舉着火把。
它們嘟囔着與冰川獸人語稍有相似的語言,在一片狼藉的隊伍營地裡來來回回,四處翻找,蒐集着它們的戰利品。
而在商隊主人的營地裡,從迪恩和路易莎開始,老錘子、快繩、麥基……投降的人類俘虜們雙手抱頭,排成一線,被全副武裝的獸人押送到敵人首領的面前。
泰爾斯也在其中,就跟在迪恩的身後。或許是他的年紀和體型的緣故,泰爾斯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由一個獸人粗魯地按着後背押送而來,儘管如此,走過沙地,走過一個個體貌兇惡的異類時,兩側敵人的目光和武器還是讓他一陣發冷。
獸人們的殺氣和麪貌令人頗爲不安,幾乎每個獸人戰士身上都有着不少的新舊傷口,一看就是身經百戰的勇者。它們用不屑的眼神看着這羣俘虜,故意敲動着手裡的武器。叮噹作響中,泰爾斯不禁想起六年前,想起使團在斷龍要塞下走過北地步兵團的那一幕。
一樣的緊張,一樣的窒息。
只是比那時更爲絕望。
在數十個獸人戰士之外,三個獨特的獸人站在屬於湯姆丁的貨物前,冷眼看着俘虜們靠近。
泰爾斯對它們並不陌生:
一個把嘴脣塗白的冷麪獸人,肩上掛着一把大得不正常的黑弓,就是它,剛剛在神射手的對決中一箭射殺了僱傭兵龐迦;
一個扛着大劍,裸露上身,肌肉虯結,把額頭塗黑的兇猛傢伙,它撫摸着胸前的傷口,臉上掛着可怕的獰笑,北地人坎澤的死要歸結於他的那一記橫斬;
以及那個摩挲着狼牙棒、臉上塗着藍色顏料的猙獰獸人,它從戰鬥的時候起就一直追着泰爾斯,現在,它的目光更是從來沒離開過少年,滿口的尖利牙齒在恨意中上下摩擦。
它遠遠地對王子做出口型:弗拉卡。
藍臉獸人擺了一個捏拳的姿勢,狼牙棒在手裡越握越緊。
弗拉卡。
又是弗拉卡。
泰爾斯默默嘀咕着,心覺不妙。
但這三個不一樣的傢伙卻沒能掩蓋它們身後首領的風采:
斷手的純黑獸人披着罕見的雪白毛皮,垂頭看着右腕的鐵叉,姿態隨意地坐在一大堆貨物上,彷彿與周圍的靜謐融成一體,在火把的照耀中等待着俘虜的到來。
不一樣的姿態和高度證明了它的地位。
俘虜被一個個帶到它的面前,排成橫線。粗魯的押送者們或按或踹,逼這羣戰敗者向着它們的首領跪下。
泰爾斯微微嘆息,跟着在沙子裡跪下。
夜色下,首領身旁那個扛着大劍、裸着上身的獸人呼哧了一聲,示意手下丟來一支火把。
它舉起火把,烤了烤胸前的傷口,在商人們的吸氣聲和火焰的滋滋聲中發出滿意的嘆息。
燒合了傷口之後,這個獸人才一步步走過每一個跪着的俘虜,照亮他們的面孔。
泰爾斯被火光和溫度激得眯起眼睛。
坐在貨物上看着鐵叉的首領緩緩擡起頭來,看向它的戰利品們。
商隊裡活下來的人比想象中多得多:至少有八九個人跪在俘虜中,他們同樣抱着雙手,在獸人的注視下瑟瑟發抖——大概因爲戰鬥開始得太突然,敵方的偷襲也太成功,拿起武器的人基本上在第一輪就被毫不留情地幹掉,而其餘還沒來得及武裝的的人很快就被慘烈的戰況嚇破了膽子,在獸人們猙獰的面目、滴血的武器、驚心動魄的咆哮中,他們無師自通地伏地蜷身,舉手投降。
看清了他們表情的泰爾斯敢說:這些商人們,大概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獸人。
火焰被寒風吹亂,面對獸人的猙獰臉龐,俘虜們心如死灰。
嚇人的安靜持續了不短的時間,其間的夜風和寒冷伴隨着遠處搜刮者們的嘈雜,給這副場景增添了幾絲刑場的悲涼。
“外來者們。”
終於,純黑色的首領開口了,在扭曲恐怖的脣齒間,它的通用語口音一如既往地滿布荒漠風情,流利地道得讓人不敢相信這會是獸人說出來的:“你們這裡……”
“誰管事?”
跪在地上的俘虜們一陣騷動,許多人下意識地轉頭。
泰爾斯用餘光瞥見:大腹便便的湯姆丁同樣抱着頭,跪在隊伍的偏僻側。
但那個祖上與賢君有舊,有模有樣到了趾高氣揚,談起生意經來滔滔不絕的闊氣商隊老闆已經不在了,剩下的是一個哆嗦不止的可憐人:湯姆丁似乎被獸人們的面貌嚇到了,只是死死地縮着腦袋,連頭都不敢擡。
肥胖的他跪在地上,抖成篩子一樣,努力蜷縮着身上的肌肉筋骨,好像在寒風中每露出一寸身體都會帶來損失。
面對首領的質問,他沒有出聲。
純黑的獸人首領環顧着俘虜們,用雄渾的嗓音冷笑着:“哼,所以……”
“所以,外來者,你們沒有說得上話的人,可以跟我交涉——即便我開始考慮,究竟要留下哪些人,殺掉哪些人?”
此話讓許多俘虜們顫抖得更厲害了。
這是個精通人類語言的獸人,泰爾斯想道,這可不多見。
而且,據迪恩所說,它們不是零星孤獨的流放者,而是大部落?
想到這裡,泰爾斯注意到:身旁的迪恩嘆了一口氣。
後者挪動着膝蓋,準備站起來。
但沒等光頭的僱傭兵作出更大的動作,俘虜隊伍的另一側就發生了些微的騷動。
“我們投降了,而你允諾過我們的性命,獸人。”
一個着甲的姑娘放下雙手,在跪着的衆人中惹眼地擡膝起立,挺直腰板,表情平靜地看向敵人。
“操。”泰爾斯聽見另一側的麥基小小咒罵了一聲。
“我是,”黑夜裡,路易莎的表情有些晦暗,但她的聲音無無比清晰和平穩:
“我就是這支隊伍的領導者,路易莎·丹特。”
手無寸鐵的她輕聲道:“你可以跟我交涉。”
騷動再次發生。
但這一次,引起騷動的是粗聲粗氣的獸人戰士們,它們紛紛在咆哮般的語音中交頭接耳。
純黑的獸人五官微動,它換了坐姿,肘部抵住膝蓋,身體前傾,似乎對這個在萬馬齊喑的時刻鶴立雞羣的女人很感興趣。
“我只允諾了這個人,和那個索裡諾的性命,”獸人用手腕上的鐵叉指了指麥基和泰爾斯:“不包括其他外來者,而你……”
首領下方的三名獸人兩兩對視了一眼,露出牙齒,發出泰爾斯聽來像是寒風呼嘯的渾厚笑聲。
“看,我的聖衛們都笑了,”首領轉向路易莎,面帶笑意:
“荒漠外的人,已經墮落到讓無力的雌性來領導他們的地步了?”
另一邊的老錘子和麥基發出低低的咒罵聲。
面對獸人們的目光,路易莎平靜地吸了一口氣。
“那你們大可以給我一把武器,再給我一個對手。”
“我可以向你們證明——你的承諾和我的劍,究竟是何者比較無力。”
那個舉着火把,裸着上身的大劍獸人呼哧地喘了口氣,拍了拍胸前的傷口,說了句什麼。
首領回應了它一句,引來不少獸人的大笑。
它轉過頭來。
“你無須證明,英勇的戰士路易莎·丹特,我很清楚:世界上的許多雌性,都比雄性要可怕得多。”
路易莎微微一頓。
“而根據我忠誠的聖衛,‘無阻的路撒那’說,”純黑的獸人慢慢道:“他承認你的實力,你給他的那一下簡直痛入骨髓。”
路易莎瞥了一眼那個用大劍的獸人,發現對方向自己露出尖利的牙齒。
首領饒有興趣地繼續道:“他還說,如果你是獸人,那他現在就要把你搶回家去,當作最珍愛的妻子,用血與劍護佑你,護佑你和他生下的強壯崽子,直到他的戰魂完成漠神的考驗,迴歸先祖之地。”
麥基低聲咒罵着。
但路易莎只是冷笑一聲。
“但我是人類。”
首領點點頭。
“但你是人類,你不能成爲我們的一員,”純黑的獸人向路撒那努了努下巴:
“所以他別無選擇,只能把你吃掉。”
吃掉。
吃掉?
泰爾斯心中一寒,不知爲何想起了那隻被自己吃掉的沙蠍。
以及——血刺蜥。
路易莎嘆了一口氣:
“這算種族歧視。”
首領似乎被逗樂了,它張開大口,發出一陣瘮人的笑聲。
“這是正常情況嗎?”泰爾斯悄聲對身旁的迪恩說:“每個俘虜了人類的獸人都先跟他們開個玩笑,然後再熱起大鍋把他們煮了吃?”
“不知道,畢竟,”迪恩嘴脣不動:
“被獸人俘虜,還能活着回去講故事的人不多。”
泰爾斯微微一凜。
路易莎擡起頭。
“那麼,是你們嗎?”
女隊長無所畏懼地面對着虎視眈眈的獸人們:“幹掉那些沙盜的人。”
“大規模地獵殺荒漠裡所有活物的人。”
首領眯起了眼睛。
“所以你們發現了。”
它低沉的嗓音響起。
“那些屍體。”
迪恩微微蹙眉。
路易莎點了點頭。
“那些營地裡,其中有不少單個的硬點子,甚至大部落的流放者,但他們毫無還手之力,”女隊長環顧着周圍的幾十位獸人戰士:“我猜是你們,用數量、戰術和陣型,用近乎軍隊的部落勇者們,把他們生生宰掉的吧。”
“就像今晚——爲了這場突襲,你們甚至卸除了重甲,輕裝而來,只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迪恩在泰爾斯耳邊,低聲嘆了一口氣:“她在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堅強些……據說獸人們,尤其是大部落的人,他們敬重強者和戰士,看重榮譽。”
獸人首領笑了,它舉起斷腕上的鐵叉,對着路易莎指了指:“很好,還要說什麼嗎?”
路易莎深吸一口氣,點頭繼續道:“裂石部落,我知道你們。”
首領一動不動。
路易莎面對着首領和他的三位可怕的手下,怡然不懼地開口。
“你們是荒漠裡,龍骸王座下有數的八大部落之一,在荒漠戰爭裡損失慘重,不得不逃遁到荒漠的深處。”
“可是爲什麼,你們爲什麼要冒險離開荒漠深處,到如此接近星辰人勢力的地方,發了瘋一樣四處截殺?”
“這不符合荒漠裡的規矩!即便是你們!”
首領又笑了。
跟它的手下,特別是它的三名所謂“聖衛”比起來,這個獸人的笑容更多,更頻繁。
也更讓人不安。
“荒漠裡的規矩?”
“很好,你可以活下來,女人,”獸人首領緩緩點頭,不顧用大劍的獸人——路撒那的咆哮抗議:“爲了你的善戰和見識,至於是跟着我們回去還是……我們再來看看。”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其他人必須證明他們的價值,”獸人首領轉過頭,放着黃光的眸子犀利地掃過俘虜:“而我之所以襲擊並俘虜你們,只想知道一件事。”
僱傭兵們齊齊皺眉。
“什麼事?”路易莎疑惑道。
火光中,獸人首領的眼眸眯了起來。
“十幾天前,我收到報告,”它踏下沙地,挺起兩人高的巨大身姿:“許許多多的人,無論荒骨人,獸人,沙盜,還是小部落,小團體,他們紛紛從北方,從東方逃難而來。”
逃難?
泰爾斯心中升起懷疑。
這股疑惑同樣蔓延到俘虜之中,但眼前的境況讓他們無暇多想。
獸人緩步走到俘虜隊伍的最左側,一步一步掠過每一個人。
看着這個猙獰的傢伙靠近,許多商人們嚇得瑟瑟發抖,泰爾斯發誓,他甚至聞到了若有若無的尿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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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疑惑:是什麼讓這些渣滓們,膽敢無視龍骸王座的威嚴,忘記漠神祭壇的可怕,不顧一切地逃進荒漠深處,逃進獸人和荒骨人的地盤,逃進八大部落和五大部族的自留地,逃進荒漠里人盡皆知的危險禁區?”
“而據這些逃難者所說,”純黑獸人走過湯姆丁的身邊,後者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看上去就像發抖的毛毛蟲:
“不久前,一股數以千計的精銳騎兵進入了荒漠。”
泰爾斯身旁的迪恩屏住了呼吸。
“數千人?”他低聲疑惑道。
迪恩所不知道的是,泰爾斯的心跳,在那個瞬間漏了一拍。
騎兵。
騎兵?
進入荒漠的騎兵。
純黑的獸人走過路易莎的身邊,巨大的左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翹起嘴脣:“十幾天裡,他們幾乎佔領了所有的綠洲據點,趕走了所有的原住民,殺戮掉那些不願離開的人。”
跪地的僱傭兵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左右相顧。
“是他們?不是你們?”
路易莎驚呼出聲:“在荒漠裡展開掃蕩和獵殺的,是……那羣騎兵?”
那羣騎兵。
泰爾斯死死盯着眼前的沙地,表情僵硬。
獸人轉過身。
“跟你們一樣,我們一路上也遇到了無數的屍體和營地,比起你們的發現只多不少。”
獸人走過老錘子和快繩身邊,聲音越來越冷:
“不止如此。”
“他們既毫不留情,又不計代價地,把路上見到的兩足生物宰殺殆盡——不管他們是沙盜、流放者、荒骨人、獸人抑或普通的走私商隊——清掃整個荒漠的北方外圍。”
“都快把小半個荒漠變成無人區了。”
宰殺殆盡。
泰爾斯覺得背部滑下冷汗。
“這沒有結束。”
獸人走到了迪恩面前。
純黑的獸人首領低下頭,有深意地瞥了迪恩一眼:
“他們沒有走,而是就地維持住代價沉重的防線,日夜不息地運送補給,毫無節制地飲馬和補草,只爲在荒漠裡呆多一天,停多一日。”
迪恩眯起眼睛:“什麼?”
“他們的遊騎四處出動,來回逡巡,見人就殺,見水就喝,見草就啃——整個荒漠北端都被他們攪得不得安寧。”
四處出動。
來回逡巡。
泰爾斯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慢。
獸人繼續前行,軟沙上的巨足踩出讓人心寒的摩擦。
“我們捕獵,放牧,作爲食物充飢,但即便最蠢的族人都知道,獲取所需之餘,要留下幼崽,不碰幼苗。”
略有恐慌的泰爾斯感覺得到,獸人的腳步越來越近。
“這樣來年我們還會有食物……但是這羣人?”
“無論是水源、牧草、柴火、營地……這些馬上的殺手們毫不憐惜地索取,毫無休止地消耗着荒漠裡所有的資源,既不打仗,也不佔領,他們只是不成比例地浪費錢糧、人力,就爲掃蕩這塊鳥不拉屎的荒地,留下寸草不生的沙子,清理過的營地連商隊都無法再停留!”
獸人走過了迪恩,最終停在最邊上的泰爾斯,停在最年幼的人類身旁。
泰爾斯依舊抱着頭,他的餘光看見了獸人壯實的小腿,感覺到它在自己的頭頂發聲。
糟糕。
這就意味着……
“根據我的經驗,這些狡猾的人類舉止異常,則必有所圖。”
“一如他們以往所爲。”
“但既然他們行動了,那我們也要做出自己的行動,”獸人首領眯起眼睛,看着俘虜們:“這就是我們北上的理由。”
“是我決定帶領着成批部落勇者,在大漠裡遠赴東方與北方的原因。”
它咬着猙獰的牙齒:“所以,外來者們。”
“一個月來,你們是唯一從刃牙沙丘的方向過來的人,唯一跟那羣發狂的騎兵同一個方向,同一個地方出發的人。”
“也是唯一可能知道他們意圖的人。”
獸人首領冷冷地道:“唯一的活人。”
跪在地上的俘虜們表情各異。
沙地上,成排的獸人戰士們冷酷地站在周圍,看向每一個或發抖,或疑惑的人類俘虜。
三名聖衛表情不變,等待着他們首領的下一句話。
終於,純黑的獸人緩緩伸出手,舉起手腕上的鐵叉,語氣發寒。
“而你們會告訴我。”
“爲什麼。”
它吐出一個讓所有人皺眉的名詞:
“星辰王國。”
“爲什麼要這麼做?”
僱傭兵們面面相覷,就連商人們也驚疑不定。
“爲什麼他們要派出這麼多的軍隊深入大荒漠?”
“爲什麼他們幾乎要把這裡的每一層黃沙都掀開?”
“爲什麼即使耗費錢糧,付出人命,也在所不惜?”
“狡詐無信的星辰人,他們究竟爲了什麼,要幹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在寒意侵襲下,泰爾斯驚魂未定地感覺到脖頸一涼!
一隻冰冷的鐵叉,按在了王子的脖子上。
在僱傭兵們的驚呼中,泰爾斯被鐵叉的力度強迫着擡起頭,看向獸人首領那明黃色的雙眸。
泰爾斯愣愣地跟它對視着,看着對方臉上的傷疤和非人的面龐,餘光瞥見他毛皮下方的鎧甲,看着上面的淡淡血跡和磨痕,只覺得身子發麻。
跟他對戰過的其他獸人不一樣。
那雙眼睛冷靜而沉着。
彷彿藏着許多秘密。
“有人,”獸人擡起眼神,看向其他人,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仍舊用鐵叉勾着泰爾斯的下巴:
“能告訴我嗎?”
沒有迴應。
沙地裡只有寒風呼嘯。
以及火焰噼啪。
但此時此刻,只有泰爾斯知道:
這個純黑獸人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真相……
那個讓荒漠動盪不安的秘密……
正在它的鐵叉下,微微顫慄。
怎麼辦?
泰爾斯死命地想着。
就在此時。
“夠了。”
“名揚大漠的坎達爾·怒山,沒必要爲難一個人類索裡諾。”
這是一道溫和而老成的男聲。
正如他救起泰爾斯的那一天。
話音落下,獸人們小小地議論起來,似乎爲某個名字而略略騷動。
緊張到幾乎窒息的泰爾斯感覺到脖頸微微一顫。
終於,頸部一鬆:鐵叉離開了他的動脈。
泰爾斯鬆了一口氣,重新開始呼吸,急急思考着眼前的困境該如何是好。
純黑的獸人轉過身,它的目光讓所有的獸人都安靜下來。
“誰,”它慢慢地走到泰爾斯身邊,走到那個發言者的身旁,盯着這個光頭的人類:“對我說話的人……是誰?”
發言者擡起頭,放下雙臂,站起身來,仰頭看着它。
“我是迪恩,算是……路易莎的副手。”
下一秒,獸人的鐵叉就逼上了迪恩的脖頸。
路易莎小小地驚呼。
但光頭僱傭兵一動不動,只是任由對方打量自己。
獸人首領低下頭,注視了他很久。
“人類,剛剛的戰鬥裡,我對你印象深刻。”
“你有身手,也有智慧。”
獸人首領眯起眼眸:“你知道我是誰?”
俘虜點了點頭,面色淡然。
“我知道。”
“我認得你的手臂,認得你的膚色。”
迪恩目不轉睛地與獸人對視:
“你不是純種的灰雜……純種的荒漠獸人,你有冰川獸人的血統,所以你的膚色跟他們不一樣。”
該死的冰雜種,迪恩默默地道。
泰爾斯看向對方的皮膚,看着那漆黑的色澤,心下了然。
獸人首領的眼裡出現了驚異。
迪恩輕聲嘆氣:
“你是坎達爾·怒山。”
“以一介流放者之身崛起,馳騁荒漠二十年的‘異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