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煙很想問他原因,終於還是沒開口,她躺下身來,綠荷也躺在被子上,“那你早點回來。”
“放心吧。”陳玉竹捧起大把的泥土,將火堆埋在其中,然後施展輕功飛向山莊那邊。
月色瀰漫,無人的山莊也因那些屍體增強了恐怖可怕的色彩,但陳玉竹堅信這個世間沒有鬼,有鬼的只是人心,所以他絲毫不懼,山莊下人及護衛他下午都搬了一半,就整齊的排在山莊門外的場上,下面堆滿了柴火,等到天亮後就點火火化。
月往西去,白光更白,兩個時辰已過,他又將數十名的護衛放好在乾柴上,接下來的就是六大門派的掌門,想起他們的悽慘,陳玉竹不禁黯然,搬着那一具具慈祥面孔的老人,心頭流血般疼痛,屍體搬完,乾柴也已用完,他進林子用劍砍了些,將柴鋪在前兩堆的旁邊,然後將屍體一具具輕輕地放好在柴上,絕不冒犯他們分毫。
最後就是那八大金剛,他們乃是修佛之人,修的是因果報應,天理昭彰,平時他們都已素爲餐,卻不料今日得了不該有的下場,這究竟怪的是誰,金剛們個個死狀悽慘,但面上看不到一絲的驚恐駭然之色,顯然他們的修爲已超越常人,不爲生而喜,不爲死而悲,陳玉竹不由肅然起敬,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又累了,月落西沉,光芒暗淡,一具具屍體終於在他的努力下都躺在乾柴之上,現在,他只需要一支火把就可以將他們都化灰爲安。
淒涼的月光被飄去幾朵的黑雲所覆蓋,大地頓時漆黑一片,而如今的江湖上豈非正是如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正義在邪惡的壓制下能否翻身,武林能否應對得了這場大災,無人知道。
陳玉竹飛回樹林的時候,月光終於重現人間,而那兩個女孩子睡得正熟,他悄無聲息的在旁邊躺下。
第二日。受沙漠的影響,晨間天空略有飛沙飄動,對於要焚燒屍體,有些困難,萬一火星吹到楓林中,又將是一場很大的火災,而且會連累山莊,所以三人起的早,但都只有慢慢地等着,沙漠氣候莫測,說不定很快就會變天。
他們果然沒有白等,兩個時辰過去,飛沙停止,清風消去,烏雲遮住了半個太陽。陳玉竹拿起莊內一根原先用過的火把,燃後慢慢地走向堆積屍體的柴火旁,到此刻,他的心又在漸漸加痛,眼見這原先還是活生生的人,如今卻個個躺在這柴火上,等待他們的是,他的火把飛出,他們都將化爲塵土,伴着楓林沙漠之中,成爲無數個屈死的亡魂。
因爲他們都是好人,所以他的手顫動了,目光從屍體中掃過,淚水涌出眼眶。高舉的火把燃的正旺,發着劈啪的亂響,他的手開始低下,到了柴火的邊緣,毅然又停下。
秦煙綠荷遠遠看着,綠荷換過一身乾淨的新衣,倆人目中除了駭然,多添了絲不忍。
火把終於插進了柴火縫隙中,乾柴烈火,瞬間四燃,紅紅的火光照在陳玉竹的臉上,眼見火勢就要挨近他的衣服,他卻靜立不動,秦煙驚得面色一變,顧不上害怕飛身衝了過去一把拉住陳玉竹的右手,扯出三丈外,自己被甩在了地上。
“陳大哥,你...你這是做什麼!人死節哀,再痛他們也不能復活,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難道你忘了嗎?”秦煙起身道。
陳玉竹繞夢初醒,看了一眼她,也不作話,回身拿起原先放好的火把,在燃燒的火堆上點着,一根根扔向了場上幾堆的柴堆,眨眼間,三面的火堆都燃燒起來,火勢縱起數丈高,秦煙與陳玉竹退到場外,和綠荷並旁站着。
火勢越燒越旺,照紅了整座山谷,三人靜靜地看着,直到火勢轉小,屍體成灰。
紅火已滅,只剩下點點的火星,陳玉竹先回到林中,取來昨日包裹綠荷用的棉被,再回山莊裡抱出幾張顏色不一的牀單,兩位姑娘不知他要做什麼,茫茫地看着。
等待的確累人,尤其是在這種地方,這種場合,兩位姑娘都感到有些疲憊,本來各自的身子都尚未完全恢復,現在又經過如此般的煎熬,當真已經是女中少見了。兩人不覺中沉沉睡去。
醒來時已是傍晚,旁邊陳玉竹也在打坐。秦煙看了看他與綠荷,站起身來,場中已是一片黑塵和碳土,所有的骨灰都不知所見,低頭看着旁邊多了幾個牀單做成的包袱,她的心中默默明白了。
陳玉竹道:“今晚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們就離開沙漠,返回中原。”
“嗯,好呀。”終於能離開沙漠了,她的心裡有些喜悅。這裡雖然只待了幾天,但卻遇到了這麼多的事,而且都不是好事,本來是長見識的,卻險些喪生性命,看清楚的只是江湖的悲哀,沙漠的殘酷。
幾天後,在遙遠雪海茫茫的天山山脈下,三個人影由自西邊的落日崖下攀上,他們就是陳玉竹,秦煙和綠荷。落日崖是天山邊緣羣山之一,萬木枯黃,在周圍異常雄偉山峰的對比下,它似乎又不值得一提。
天山終年積雪不化,萬山呼應,高低相異,宛如一幅天然的畫卷,絕不用絲毫的故作添筆。
時至入秋,天山邊緣的山峰雖有積雪,但不過是薄薄的一層,踏入山中,便覺周圍空氣頓然變得冷冰,使人感到呼吸不暢。不過,這乃是正常反應,天山內中積雪深厚,受它的影響,外邊的空氣當然冰冷,去過天山的人都知如此,天山處於遙遠邊陲,平時其實是沒多少人去的。
陳玉竹雖然對天山派早有耳聞,但也不曾親自拜訪過,這也是頭一遭。
他是男人,武功也比兩人好,這種小路對他來說不值一提,但兩位姑娘可累的夠嗆,香汗淋漓,舉步維艱,陳玉竹當然很體諒他們,走一段歇一段,光是到現在山腰已經歇了四次了,照這樣的速度走下去,還不得走到晚上。到時候去還不方便。
他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微有不忍,剛要開口,上面的道路傳來了說話聲。“師兄,你快點!”一個女子的聲音,聽起來甚是嬌氣,可愛。
“哎呀,好啦好啦,買這麼多的東西我一個人拿,你倒自在。”男子的埋怨聲,聲音幼稚,低沉。
“哎呀,還不是你非要來,現在還叨叨勞勞的,好啦,我拿一點吧。”
“嗯,好好好!還是師妹體諒我,不像大師兄。”
聽這口氣,看來是天山派的弟子,陳玉竹精神一震,回頭道:“堅持會兒,跟上他們!”加快腳步,拐過一個彎,後面兩位姑娘勉強跟的上。
行了片刻,老遠就能看到前面的小路上有兩個人,一個身穿黃衣的女子,一個灰衣的男子。
陳玉竹追了上去,叫道:“兄弟請留步!”
兩人聞聲轉過身來,女子面若桃花,紅潤有白,圓形臉,一雙圓溜溜的瞳子,年紀十八左右,一手提劍一手拿着個包袱;男子長臉,膚色有些暗黑,雙眼闇弱無光,兩手絲毫不閒着,提劍還提着兩個大包袱,也不知裝的是什麼。
兩人對陳玉竹一陣打量,這時秦煙和綠荷趕到陳玉竹身後,姑娘掃了一眼倆人,面無好氣道:“你們是一起的?”
“是一起的,敢問姑娘可是天山派的弟子。”陳玉竹抱拳問。
女子一聽天山派,頓時喜道:“你們是到天山派的呀,好好,跟我走吧,我就是天山派第二十八代掌門。”話還未完,旁邊的男子面色一變,叫道:“師妹,你什麼時候成了掌門呢,我怎麼不知道呀。”
“哎呀,你急什麼呀,我話還沒說完呢。”她扭身朝男子道,再回身道:“我是說我是天山派第二十八代掌門玉簫子的女兒兼徒弟蕭慕雪。”
“我是二師兄張山嶽。”
“幸會幸會,在下和兩位姑娘此去拜訪天山派,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太方便了,我帶你們去。”蕭慕雪笑轉身對張山嶽道:“師兄,你剛纔不是太累了嗎,這樣吧,這個包袱交給這位陳大哥拿着,免得回去累病了。”提起那一個大包袱遞給陳玉竹,悠悠笑道:“陳大哥看這樣可好,你不知道他的身子就跟雞蛋一樣,一碰就碎。”
陳玉竹當然不方便推辭,笑接下包袱道:“區區小事,當然沒問題,那我們就上山吧。”將數位掌門的骨灰包袱換手到左手,右手拎着他們的包裹。
秦煙和綠荷悶悶不樂,哪有面還沒見着就替人家拿東西的道理,雖然不很高興,但兩人看她也是女孩子,不便開口,況且馬上就到了人家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