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交談之中,衆人便得知,這老婦人的老伴與兒子都是死在了戰場之上。
老伴早些年,是被東魏抓去充軍的,那時候,抗擊南樑,最終,南樑城破了,然而,她的老伴卻再也沒回來過。
她獨自拉扯大了自家兒子,卻不料,兒子因爲父親的遺願,竟是立志從軍。
也就在前一年,隨着天崇帝徹底剿滅南樑的舉動,也是瞞着她報了名參軍。
一路東征西討,還混到了一個統領之下的小隊長一職,只是,終究,在最後一次的打仗之中,天崇帝被南樑剩餘餘孽圍剿,而他的兒子,最終在那一次突襲之中,被流矢射中,終究沒能活下來。
四人沉默了很長時間。
千尋這纔算是真正理解到了柳絕音當年一路從巫溪過川蜀,路上所見的餓殍遍野與萬里哀哭。
真真兒是應了那句小曲兒——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戰火無情,終究是沒有辦法,統治者的私慾,卻要如此多的人命來償還,千尋能感受到那種無奈。
一夜無話,老婦人還提出自己將牀讓給他們,卻遭到了衆人的一致拒絕。
其實他們早已經習慣了風餐露宿。
只是,這一刻,卻都有些感同身受的責任感在心間徘徊。
第二天,沒說什麼,千尋起了個大早,來到了那破舊的小院裡,然而,顯然已經有人比她來得更早。
千尋看着焰醉坐在牆頭上,用法術指揮着井水灌滿水缸。
千尋無語地看了半晌,直接抓起了冥王刀,也是對着角落一堆還未砍成柴火的枯枝刷刷地劈砍起來。
不一會,院子裡雖然還是那副破敗模樣,然而,卻顯然已經乾淨了許多。
滿滿當當的水缸,堆得整齊如山的柴火,甚至三三不知道去哪兒弄來的米和菜,也是灌滿了後廚。
老婦人似乎很久沒有睡過這樣溫暖的屋子了,以往的屋子,儘管柴火燒得再旺,她卻都只能感覺到一股孤獨的冷,然而今天,她破天荒地沒有早早醒來。
夢裡,她夢到了自己的丈夫與兒子,他們一家三口正過着幸福的生活。
“都好了?”千尋看着已經整裝完畢的四個人。
“好了,”朱兒輕笑,“我讓老婆婆做個好夢。”
千尋點頭,四人一起悄悄地,沒有驚動任何人,出了院子。
清晨的陽光落在四人臉上。
每個人似乎都因爲這一夜地經歷,眼眸中多了些什麼。
他們曾經,是高高在上地鳳凰,是凡人眼中無所不能地神。
然而此刻,他們更願意感受這樣的真實與無奈。
“大概在我剛當上孟婆的時候吧,”千尋看着那樣的朝陽,突然輕聲道,“那一次,那個人五百年之後出關,從天庭鬧到地府,卻恰好被我裝上了。”
“那時候,他滿臉苦痛與憤慨,他說,佛是個騙人的東西。”
“那時候,地藏姑姑在閉死關,不曾知曉,而父王卻也是無奈地勸不動他。
他走到忘川河邊,理也不理我剛熬好的孟婆湯,直接趴在忘川河邊,毛茸茸的嘴便是飲了開來。
我看着他,很久很久。
看到他喝了很多刺骨的河水,然而,喝着喝着,他眼中卻不知怎麼突然冒出了眼淚。
那種滾燙到近乎絕望的眼淚。
他問我,這忘川河水是不是假的,他怎麼喝了這麼多,一點也忘不掉。
我沒有說話,只是重新遞給他一碗只加了甘草的孟婆湯。”
千尋一邊沉默地走着,一邊輕聲道。
“然後呢?”焰醉瞪大眼睛,好奇道。
千尋笑:“最終,他成了我記憶裡一個短暫的,不親熱也不冷淡的朋友。”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但他走之前告訴我,如果有機會,就去人間看看吧。”千尋看着遂州城近在咫尺的城門,偏頭道:“三三,你怎麼看?”
三三一直認真聽着的神色,終於有了些許怔愣。
最終,他深吸了一口氣,鄭重道:“那個人說的很對。”
朱兒沉默,只是一隻手,攥緊了三三的衣袍,以示安慰。
焰醉看着衆人奇怪的神色,終於受不了了。
“千尋你在說什麼啊!一羣奇怪的人!”
卻見千尋淺笑:“我們在說人間啊!”
焰醉一聽滿臉鄙視。
一直到進了城門,重新安頓好落腳的地方。
朱兒幫三三的房間鋪好牀,直接坐在桌前。
三三仍舊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朱兒看着,輕輕往他面前放了一杯茶水,沒有打擾他的任何思考。
直到三三回神,終於接過了那杯溫熱的茶水。
朱兒終於開口:“三三,我是不是與那個人很像,所以你才覺得與衆不同?”
三三聽着她的問題,點頭,又搖頭。
“你與他,還是不同的。”
都是一樣的暴躁脾氣,一樣的天真懵懂,甚至於鴻蒙初開,一樣的嫉惡如仇。
不管是那人手中的金箍鐵棒,還是朱兒那熊熊的涅盤火焰,本身都是最驕傲不過的存在。
“朱兒,以後,叫我敖烈吧。”三三如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