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醉看着魏承寧似是不敢置信的反應,有些苦澀地笑了起來。
魏承寧想反駁,卻又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一切合理,卻不近人情。
焰醉淡淡道:“阿寧,如果換做是你,在這個故事中,你覺得以你如今的立場,是其中的哪個角色呢?”
魏承寧沉默。
“或許你覺得,你會是那個男子,但其實,這旨意不是你下的,你只是一把刀。”
“你真正的角色,應該是我!”
焰醉看着魏承寧臉上那樣鮮有的表情,輕聲道:“你不想死,你只能看着,看着這不知道是該論理還是論情的事情,最終,也只是那樣的無力。”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能以對錯來論斷,他們是隻論利益的。”
“你如今的選擇沒有錯,只是這條路的道,必然要與某些爲難,混在一起。”
“如今,我聽過連城的不少故事,他不一定是個好人,但是,他是個不錯的帝王,你戎馬一生,應該去輔佐他,相信他的決定,那是你的道。”
魏承寧臉上的某種迷惘,在這一刻,卻是漸漸清晰了起來。
焰醉看着這樣的魏承寧,臉上有着些許欣慰。
下一秒,一個泛着有些冷的氣息的女子懷抱,卻是撲面而來。
焰醉背抱了個措手不及。
然而,他能感覺到這個擁抱的意思,真的只是單純的感謝與感動而已。
耳邊是女子呼吸清淡的聲音,似乎還帶着眼淚乾涸之後的鹹腥味兒。
“謝謝!”她低聲道。
焰醉不以爲然的笑。
…………
校場是震鬼關中面積最大的練兵場,平常休戰的時候,幾乎都有士兵在訓練。
今日,校場之上如同往日一般迅速集合,一片黑壓壓的訓練有素的士兵。
然而今日,士兵們卻似乎有些懶散躁動。
“安靜!”範秋涼吼了幾聲,都不管用,不由得有些氣急。
“這羣王八羔子!”他怒罵道。
旁邊的邱尚齊有些好笑道:“得了得了,人都來了就行了,都這樣了,你還想着怎麼整?”
範秋涼一聽這話,也有些蔫蔫的。
邱尚齊看着這樣的範秋涼,不由得笑了笑,眼睛深處有着些許讚賞。
範秋涼並不知道如今爲什麼將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然而最終,他還是在短暫的懷疑之後,相信了她的決定。
這份信任,不同於那些士兵的疑竇暗生,在這樣的時期裡,着實難得。
正說着,卻見校場看臺之上,緩緩走出一個穿着太監服的人影,身後跟着的,可不是他們那冷漠殘忍的女將軍麼?
只是,爲什麼是那太監走在前面?
衆人疑慮間,看見那太監手中的一道明黃卷軸,卻是都不說話了,瞬間瞭然起來。
福祿走上臺,穩穩站定,看着下面黑壓壓的,卻是有些竊竊私語的軍隊,眉頭一皺,終究是沒有說什麼。
尖細的嗓音,在西北的風沙裡劃出一道尖銳而悠長的音刃。
“陛下有旨,定西軍全軍將士接旨――”
“臣(末將)接旨!”
範秋涼跟邱尚齊一聽,趕忙跪下,一羣黑壓壓的兵士也是。
最前面的看臺之上,魏承寧也是一身戎裝,恭敬利落地跪了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福祿的嗓子尖細,卻是在讀聖旨時,將半年前,陸豐派士兵暗殺,甚至最後圍堵魏承寧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
連帶着那些今天已經上仙山的戰士的來歷,也都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逆賊共計四千七百八十六人,承蒙元帥說情,今念其無大過,賜其馬革裹屍,爲國捐軀之禮!所屬家眷,蓋不追究,欽此――”
最後一個音調結尾之後,整個校場陷入了一片巨大的寂靜。
福祿收起旨意,淡淡道:“皇上還說了,還望各位今後勿要認錯了主子丟了命!這江山,終究是魏家的江山!”
最後一句短促有力,雖然聲音尖細,卻是狠狠敲到了每一個人的心上。
在場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驚,終究是明白了什麼,看向高臺上的那女子的目光,有複雜,有原諒,也有……愧疚。
然而,只見高臺之上的魏承寧,臉色仍然不變,只是高聲道:“臣風涼剎,代表全體定西軍將士,接旨!”
福祿眼中閃過欣慰,輕輕遞過了那看似沉重,如今卻是拿在手中有些輕鬆的聖旨。
“陛下還說,西戎吞併一事,將軍儘管放手去做,朝廷那邊,有他。”
魏承寧點頭,心中終於是寬心大放。
…………
《往生夜話·魏承寧卷》有言:五國之亂,魏天崇年間,風氏有女涼剎,奪魁於武舉,十五年,伐於西戎,盡驅之,西戎於祁連山外撤旗置藩,俯首稱臣納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