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寒生自然還是老規矩住進了二樓雅間。
他的到來,使得柳絕音也不用再幫千尋千方百計地將他弄下來,喝三三熬得苦得發齁的孟婆湯。
這當然是皆大歡喜的事。
只是,南樑一行,柳絕音最終撲了個空。
他去時,南樑儼然大勢已去,雖落敗,卻是不知道使了什麼陰詭陣法,竟然使東魏大軍在回程時遭到重創。
失蹤的,不止是承寧,還有已經登上帝位的連城。
世事無常,終究,柳絕音竟是連面也沒有見到一個。
可惜,他已然飛昇在即。
柳絕音飛昇的那天晚上,千尋正在地府,又一次在三三的潮汐鍛體下,扛了一刻鐘的時間然後被打趴了。
只不過,這兩天儼然已經好了許多,最起碼,她不會因爲身體承受不住而暈過去。
想想前些日子……唔……暈了好幾次,每次都是被朱兒扛回來然後丟進浴桶扒光。
實在是她每次回來都狼狽地要命,滿身的汗水,加上在忘川河畔的花泥打滾……那形象實在是不堪入目。
正當她再一次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時,卻乍見往生棧的方向一陣弘大絃音傳來,一瞬間,響徹了整個六界。
孟千尋立馬坐起來,聽着那一道震徹天宇的絃音,眼神中閃過一絲不知是欣慰還是複雜。
“絕音飛昇了。”
三三也是看着那道明亮恢弘的天光,久久沒有說話。
只是,他到底是想起了他的前半生。
那時,他是威風赫赫的天龍馬,盤旋在山門裡的擎天華表柱子上。
那時候的他,是多少神仙的仰望,頂着廟堂的高位,看着瞬息萬變的山河。
然而,夢一醒,什麼都散了。
看着那陣遙遙天光,孟千尋亦是眸光復雜。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冥王。
因爲萬年前的那場仙魔大戰,冥界隱而不發,從而被六界唾棄,不成正道,也非反派,日子尷尬。
那一個神位,不止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位子,而是子孫萬世爲之努力的標誌,是榮耀與鮮血鑄成的長翎。
孟千尋沒說什麼,只是看着那天光漸漸收尾。
與此同時,還有一道穿越天地的複雜目光,這道目光沒有在一如既往的大魏皇城之上,而是來自酆都。
“樂神歸位了!”那張半面被詭異藤蔓所覆蓋的人臉,卻是數不盡的妖嬈之色。
墨長青看着如此模樣的謝嬰,卻是忍不住的心驚。
“南樑落敗,你可開心?”饒是面前壓力陡增,也減不去墨長青那一身青衣風骨。
“不被歷史記住的,唯有消亡。”謝嬰的眼裡閃過一絲不屑,“南樑大限將至,任你得古神傳承,也保不了如今的大去之勢。”
墨長青的眼中閃過一絲好笑:“你在不屑什麼?”
“笑你不自量力,笑你妄圖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笑你妄圖與我相爭。”謝嬰的嘴角一絲放肆的笑不斷擴大,展現在那破碎的臉上,是心驚的妖嬈。
墨長青搖頭道:“不,黑巫與白巫的抗爭,我沒有輸,我與謝嬰的鬥爭,同樣沒有,我只是輸給了一個,不屬於這個位面的人。”
謝嬰訝異地看着墨長青,不想他竟能看透至此。
“你若是與我相當的人,或許能成知己,可惜,你太弱了。”謝嬰淡淡道。
墨長青只是淺笑:“罷了,當初我強行爲南樑逆天改命,就會算到有此結局,死於非命,於我是再公平不過的歸宿。”
說罷,嘴角的鮮血已然流淌不止。
“還……還請告訴……凌笑……要好好活着……”墨長青的眼神逐漸渙散,含笑說完最後一句話,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謝嬰如此淡淡地看着墨長青的屍體,突然間想起,萬年之前,自己的眼睛,也是如此過,帶着不甘願,卻放不下的氣息。
那樣的無力與憂傷。
“肖……是你麼?”
謝嬰看着這茫茫廣闊的天地,在這戰事終於結束的尾聲,降下了第一場冬雪。
…………
眼看着最後一絲天光消失不見,千尋整了整衣服,疲憊地從地上扛起冥王刀。
“走了走了,回去洗澡!”
大大咧咧的話語,像是江湖刀口舔血的女子,帶着滿是悵惘的灑脫氣息。
與柳絕音相識的時間不長,一開始也是恨過或者怨過。
畢竟他身上的神位,是朱兒曾經幾千年的期盼,卻被他如此輕易地就得到,任誰都是有些心裡不平衡。
但是,這個男子,某一種方面,卻是和自己太像。
被迫走上了一條自己命裡註定,卻又不得不喜歡的道路,是責任與牽絆。
便如同他自己說的,已然不知是爲了責任,還是爲了自己,這條路,他們只能不斷地往前走,千辛萬苦,甘受不辭。
手中的冥王刀沉重,一如自己那沉甸甸的責任。
千尋將自己埋在浴桶裡,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