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到底,不是因爲被打得疼了,而是因爲委屈與後悔。
我沉默地掉着眼淚,坐在地上引來一陣唏噓和不屑。
下一秒,卻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將我扶起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溫潤好聽的聲音:“還是個女娃兒。”
我當時有些心急,幾乎是哭着道:“饅頭……饅頭沒有了……我捱餓不要緊,然而……阿音生病了……她怎麼辦……嗚嗚……”
眼前人的手指僵了一瞬,心疼地摸了摸我髒兮兮的頭髮。
“你叫什麼名字?”
“笑……嗝……笑笑。”我當時的樣子一定很狼狽,甚至哭得太兇還打了個哭嗝。
後來仔細想一想,也真的是因爲運氣,碰到了有耐心的墨長青,若是換了旁人,必定會因爲我那副模樣而嚇跑的。
“可願意跟我走?”那人似乎並不介意自己被我抓得髒兮兮的袖子。
我擡頭,終於是看清了這個極其有耐心的男子。
那是我一生之中見過的最好看的人,又或者是周圍的景象太過蕭條,又或者是眼前的人太出塵,我幾乎是有些呆滯了。
青衣如墨的墨長青,手指似乎帶着墨香和沉沉的書卷氣,長眉入鬢,溫雅繾綣。
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甚至於比大哥身邊的那個小書童都要出塵三分。
“可是……我要帶着阿音一起!”
那是我在短暫的狼狽之中,碰到的曙光,甚至於希望,而那個希望的源頭,來自於他。
墨長青幾度輾轉,將我們帶到了苗疆那片桃花塢裡。
“這是我隱居的地方,你們,可願意學丹青?”墨長青看着洗乾淨的我和阿音,眸中是萬古不變的溫潤。
我與阿音幾乎是劫餘後生,沒有多說什麼,直接行了拜師禮。
師父對於我和阿音來說,像一個迷。
我們不知道他的來歷他的歲數,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與地位,但是,他仍然是我們敬愛的師父。
據說,那天,他是從守薇山上下來的。
在那年淮安的蕭條街頭,他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仙人。
他說,我與阿音,是他作爲一個畫師的道的延續。
我們並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但是我們知道,師傅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我與阿音,便是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長大了。
對師父的情愫,我也說不清是什麼時候了,我對於很多事情,不像阿音那樣天真晚熟,相反,我是出了名兒的機靈鬼。
我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現了師父的秘密的,已經不記得了。
那天,阿音照例出去採桃花製茶了,而我則是偷偷跑了回來,打算放風箏玩。
風箏日前被師傅收了起來,應該在他的房間,我躡手躡腳地走進去,隨即便被蒸騰而來的水汽迷了眼。
師父坐在浴桶之中,長髮披散下來,露出流暢的誘人的線條……
我徹底愣住。
而師傅則是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頓時水汽濃郁,下一秒,我被扔了出去……
“師父……我什麼都沒看見啊……”我慘叫一聲,腦海中卻全都是師父洗澡時候的誘人樣子。
我不知怎麼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很長時間,師父面對我都是一張冷臉,我則是羞愧的低下頭,不敢去看師父。
好在我還會釀酒,那年春天,我前些年封存的桃花釀已經稍微有點年份了,於是挖出來討好地獻給了師父。
師父看着沒皮沒臉的我,嘆了口氣,摸了摸我的頭髮,沒有說話。
“笑笑,前些日子背的詩經可還記得?”師父嚴肅地問。
我大聲回答:“記得!”
“背來聽聽!”
“瞻彼淇奧,桃之夭夭,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哎呦!”
“錯了!”師父曲起手指,在我腦殼上敲了一記。
但是不知怎麼,我分明覺得,師父的耳朵,泛起了些許誘人的粉紅。
…………
那是我年少朦朧間,最好的歲月。
而今,卻只剩我孤身一人,面對着仇與恨,手掌上沾了看不見的粘稠的血。
“阿音,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有你……”耳邊是連城霸道堅毅的聲音,還是像個孩子一般。
我伏在他懷中,聽着連城的心跳,沒有說話。
就在剛剛,連城放了狠話下去。
誰要再敢說我是禍國妖姬,不用詛咒,他會先送他們去見先帝。
這般的殺令,已經是不符合常理,我的心開始劇烈掙扎起來,一會兒是師父的溫暖微笑,一會兒是連城純然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