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 曾經欽慕過書中所寫的戀愛。後來上了高中，自己也有了喜歡的人，可惜對方從來沒有注意過她, 到頭來還是自己一個人苦澀的單戀。再之後, 就是自己認爲最好的朋友的背叛, 獨自揹負着那樣沉重的恨意, 一步步走向萬劫不復。
『白癡……暮西涼溪靜你這個大白癡！我就是耍了你這麼久！』
『我從來就只是利用你, 沒想到你倒是像個傻瓜一樣。』
『你爲什麼就不能回你那個大家族要點錢呢？啊！？』
『我要離開了！本來還以爲可以平步青雲……』
『媽媽，我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我要找回屬於我的東西。』
溪靜靠在牀頭，呆呆地看着半敞的房門。她的臉因爲無暇顧及保養, 而顯得更像四十歲的中年婦女，而不是曾經那樣風光的小姐。手指緊緊攥着洗了又洗的被單, 用力再用力。
她少年時曾經天真地以爲自己很幸福。有一個不俗的家庭, 有兩個要好的朋友, 一切都那麼順其自然。到後來才發現是自己做的一場美夢。
夢，總是要醒的。
只是那破夢磚, 真是生生砸痛了她的心。
好友的背叛，莫名的指婚，還有……暗無天日的生活。
壓榨着她，喘息地活着連一條狗都不如。
有時看着女兒的臉，她就想到了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她總是極力控制自己的脾氣, 免得傷害了年幼的孩子。只是最後, 傷心的總是她。
她的女兒怎麼就是不明白, 就算現在她們是一家三口, 也不可能像她當年在暮西涼宗家生活。更何況現在的自己是暮西涼家的污點, 當年沒有追究，就是已經最大的寬恕了。現在, 她竟然想答應那個豐臣雲的建議……
難道，是女兒大了，真的管不住了麼。
嘆息，最後還是躺回被子裡。牀頭的藥被收了起來，那是豐臣雲帶來的。她知道那女人是個醫生，名氣也響。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不想這樣低聲下氣地受人恩惠。
算是她最後的尊嚴吧。
藤原水合上門板，望着小小的房間牆壁發呆。
母親說，她決不答應，絕對不。那麼那個建議究竟是什麼……是什麼呢？
隨手拿起桌子上的書本，翻開，停在夾着紙片那一頁。
上面赫然寫着豐臣雲的聯繫電話。
……果然是個做事縝密的女人。
*****
豐臣雲第二天就離開了神奈川，她要去大阪開一個會議。清晨時分，和阿塵一個房間的夢市揉了揉眼睛。
“……塵姐姐？”
“恩？”
阿塵坐起身，替夢市拉開被子。
“昨天發生了什麼事？你的臉色不怎麼好呢……”
“呃，有麼？”
自顧自己地摸了摸臉，對着小女孩笑了一下。
“沒事，可能是吹了冷風吧。”
顯然這是個十分不精明的藉口。七八月的天，冷風求之不得呢。不過夢市也沒有再問，起身下了牀。
“先去換衣服，一會姐姐幫你梳頭。”
阿塵伸一個懶腰——其實昨晚因爲沒有走開，所以聽到了房內幾人的對話，汗毛都豎起來了。總覺得有什麼危險在靠近，在威脅着自己，又想不起是什麼，所以到了凌晨三四點才睡。
“週末還起這麼早呢，小夢市。”嬤嬤彎着腰，手裡的花灑有些溼潤，顯然是剛澆過花。“啊，大小姐早上好。”
看到後面來的阿塵，老人家輕輕點了點頭。
“恩。”
今天是夢市最後的一場測試，而明天就是阿塵的夏令營，兩人神采奕奕，往餐廳走去。話說夢市在祖父的教導下，中文水平也有所進步，聽說學校的老師也有建議夢市加入中文學習社的呢。只是……
想着，女生習慣性地低下了頭。
父母離異的事，總是心頭的一塊疙瘩，最近也沒有精市什麼消息，不知道怎麼樣。
餐廳裡坐着父母和弟弟，祖父母據說也一大早就出門了，說是要去一趟奈良分家。
“父親，櫻井鎮是在奈良吧？”
早餐時，突然想起祖父曾提起過暑假裡要帶她去櫻井的事，便隨口問道。
“是啊，你祖父在那裡有很要好的朋友。你那把菊理，就是在那裡製造的。”
父親點點頭，估摸着回答。母親微笑着給夢市加了一點牛奶，正正好好到杯口。
“這麼說是鐵匠的故鄉了？祖父的朋友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恩……爸爸也很多年沒有見他了。有些記不得了。”
“這樣啊。誒。”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幸村精市的信息。大概是學期考試結束後會接回夢市，多謝照顧云云。斟酌了下，還是回了條瞭解的信息。
……夢市，以後的路，是要靠自己的。雖然現在她極力想保護她，但是畢竟不比幸村精市來得有力，某些事，還是不能做的。既然她哥哥決定讓她看清這個世界，那就讓她更加理性一些。
“小夢。”擱下杯子，阿塵對身邊喝牛奶的夢市說，“你哥哥下個星期來接你，知道麼？”
……
中午的時候下了一場小雨，給煩躁的空氣降了降溫。夢市和印去了學校，阿塵留在家中準備衣物。擱在一邊的手機閃了一下信號燈。
……跡部？
“你好。”
拿起手機，遲疑了一會才按了接聽鍵。那邊跡部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躁。
“暮西涼，你們家和豐臣家有沒有交情？”
“……誒？我只知道奶奶認識叫豐臣雲的人。那次我住院，主治的醫生也姓豐臣啊。怎麼了？”
“……不，沒什麼。也許是我的錯覺吧。”
“什麼錯覺？我不太明白。”
“前幾天我接到一份報告，說是九漣家主沒有承認的女兒菊川南芴，很有可能回到日本的原因是聯姻。……對象是忍足家。”
“什……麼？可是菊川在學校裡和忍足根本沒有交集啊？我甚至都沒有看見她去過網球場。而且我總覺得她在乎的是九漣陽，那次事情後，她依然堅持呆在冰帝，不也是爲了她的哥哥麼？”
“也許這只是菊川自己的想法，但是九漣家的當家既然把他的繼承人送了回來，緊接着又把女兒送來，目的就有些昭然了。上流社會的那些事情……不都是如此麼。”
最近發生的事情總是纏繞在腦海中，現在跡部這麼一通來電，阿塵幾乎都沒有心思去享受什麼暑假了。
“明天再細聊吧，我這邊還有事情，掛了。”
“恩。明天見。”
看着手裡的手機，還有一晃一晃的掛墜，最後還是嘆口氣仰躺在榻榻米上。
一開始九漣陽的接近，絕對是自己暮西涼的姓氏問題。那麼之後的那次溺水，小亞美晴所謂的背叛，菊川南芴的突然失智，幸村夫婦的離異，還有昨晚突然來訪的豐臣雲挑起的話頭，這一切，似乎都有些問題……
九漣。九漣。
好像一切都和九漣家有點關係。
但是爲什麼呢……九漣家在日本世家中是僅次於一之宮的家族，在國內外的發展都很好。可是着一些究竟是……
『話說回來，暮西涼，你還是不願意原諒溪靜麼？這畢竟也不全是她的錯呀~』
『那是溪靜的房間吧？』
『西院都荒廢那麼久了。聽說那裡曾經住着私奔的小姐。』
『……』
對了，對了！
暮西涼家有一段無法抹去的醜聞，曾經有個不顧家族臉面而與戀人私奔至今未歸的小姐。葉一郎曾經提起九漣家家主的原配夫人多年前因爲意外去世，現在住在那幢大宅子裡的菊川柔，只是個沒有名分的情婦而已。而豐臣雲，曾經是那位原配的醫生導師！
難怪跡部要問自己家和豐臣家有沒有交情了。
豐臣家和忍足家一樣是從事醫療事業的，自然來往比較密。如果九漣家真的有意要與忍足家聯誼，那麼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打壓同爲一行的豐臣家。只是九漣家和豐臣家有什麼過節呢……或者事情又不只是這樣？
“咚。”
一聲沉悶的聲音在房裡響起，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還沒有停息，這一聲格外突兀。
是那個穿着花哨的達爾文玩偶，九漣陽送給阿塵，阿塵又拜託幸村帶給夢市的玩偶，此時它正靜靜斜躺在榻榻米上，兩隻手臂還保持着握着望遠鏡的姿勢。
“怎麼就掉下來了。”
嘟囔着，起身去拿那個玩偶，一不小心就碰到了一道口子。
——大約有五釐米長，用紅色的絲線粗粗地縫合，只是很明顯是遭到破壞後的補救。
是夢市縫的？怎麼裡面少了一塊……
想起自己房間似乎是有針線盒的，縫紉什麼的之前也會點，就穿針引線準備重新縫合一下。
“呃……我果然不擅長針線啊。”
半天，手指頭差點被扎破，阿塵終於放棄了。
“還是去找有經驗的嬤嬤幫忙吧……”
*****
跡部掛了電話，轉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資料集。那裡面是從祖父那一代開始蒐集的各個家族集團的私密資料，包括了日本現今幾個大家和大型企業。
翻到醫療業那一頁上，最前面的赫然是豐臣。
“……豐臣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