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節, 櫻花瓣開始凋謝,隨着風捲入打開的車窗內,分分散散。
出租車內, 兩個少年並排而坐。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左邊那個纖細漂亮的少年眉宇間透着憂心, 而旁邊神情嚴肅的少年則微皺着眉, 似乎是在思考什麼事情。
應該是朋友出什麼事了吧。
想起他們在冰帝門口攔下自己的車子, 匆匆報出要到達的目的地竟然是櫻田門, 司機就大概有些瞭解了。
兩個人還穿着運動服,身上揹着網球袋,雖然給他一種穩重能獨擋一面的感覺, 但畢竟是十三四歲的少年……
“師傅,麻煩在門口等一下, 一會請去醫院。”
車緩緩駛入慢車道, 坐在右邊嚴肅的少年開口。
“好, 沒問題。”
司機熱心地回答,機速器嘀嘀作響。東京警視廳比其他地方的警視廳要高級, 規模也大。兩人下車和司機打過招呼後就朝登記處走去。
“爺爺以前是這裡的本部長,要見人不會太困難。”
真田看着幸村填着密密麻麻的表格,輕聲道。
“恩。”
幸村隨意應了句,禮貌地把表格遞給登記處的工作人員。那是位三十四歲左右的婦女,臉長得漂亮, 但是沒有保養好, 有些蒼老。而且也沒有着警服, 大概只是普通的服務人員。幸村遞表格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她的工作證, 明顯怔了一下。
“怎麼了?”
真田很少看到摯友發愣的樣子, 側過肩輕推了一下對方。
“啊,沒事。”
幸村揉了揉眉心, 覺得有些頭疼。
“你們跟這位警官過去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兩人身邊站了個身材臃腫的老警察,一臉絡腮鬍子。要不是那一身油膩膩的警服,還真讓人以爲是逃犯呢。
“跟我來!”
那警察很兇,粗聲粗氣地領着兩人穿過大廳,往探視房去。
真田不是第一次來警局了。記得爺爺在任時,他和哥哥阿塵常會被帶到後院去玩。十歲後就沒有再來過了。幸村倒是第一次,不過也是氣定神閒鎮定自若的。倒是顯得那個老警察有些不耐煩了。
“菊川南芴,見你的人來了!”
因爲只是被帶回警局詢問,菊川便被隨便扔在警察局的某個角落。此時本來就很狼狽的女孩把臉埋在雙臂中,幸村快步過去大致檢查了一下才鬆了口氣。真田在旁邊皺起了眉頭。
今天恐怕是他皺眉最多的一天吧。
“精市哥哥……這裡好可怕……你快帶我走吧……”
菊川斷斷續續地說着,抱着幸村精市不放手。
“我、我沒有要把暮西涼推進湖裡……我只是、不知道怎麼沒有控制住……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幸村撫摸着她的頭頂溫和地安慰道:“恩,會沒事的。我一會就帶你走,不過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真田有些忍不住了,但是想到幸村提到的事情,他只好壓抑住心中難得的憤怒,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着兩人。
……
綜合病院今天很忙。
下午突然來了個溺水的病人,旁邊還有一個渾身溼透的少年。明眼的醫生護士一看,原來是昨天出院的九漣陽。雖然他很狼狽,卻依然掩不住清冷的氣質。擔架上的女生在急救車上經過緊急搶救後被送進了手術室,唯一跟着來的九漣坐在搶救室門口的椅子上,低垂着頭顱,看不清表情。
“九漣少爺,您先跟我來做個檢查吧。”
有院長的特別交代,醫生們任何時候對少年都不敢有半點馬虎。醫生見少年半天不吱聲,還以爲他不想理自己,結果卻發現少年其實已經暈過去了。
“快來!九漣少爺暈過去了!快送搶救二室!”
醫生護士又一次忙碌起來,七手八腳把少年擡上擔架車,往急救室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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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電,血壓,血氧監護!”
“血壓90/60,呼吸微弱,每分鐘5至6次,脈搏30/40!”
……
“再開設一條靜脈通道!林格氏液500毫升靜滴!”
“清淤完成!正在試圖恢復自主呼吸!”
……
跡部和忍足等人趕到時,急救進行到一半,兩扇搶救室大門緊閉,護士們拿着器皿盒進進出出,時不時主治醫生的判斷聲從開開合合的門扉中傳來,彷彿在進行一場殊死較量。
跡部靠在醫院冰冷的牆上,拳頭緊握。忍足在和醫生交談,似乎有什麼很麻煩的事。其餘的人因爲和阿塵演過話劇,雖然談不上見面就打打鬧鬧,但是各自的爲人也瞭解了些,也紛紛焦急地望着搶救室緊閉的大門。
“我女兒怎麼樣了?”
半晌,一個沉穩的男聲從走廊拐彎處傳來。
“是,我們已經派最好的醫生對令嬡進行救治,目前情況穩定。”
忍足聽出來那是副院長的聲音。他向醫生了解到,女生的肺部有太多積水,他們到的時候正在排淤。而九漣也因爲身體未痊癒就下水導致病情復發,也在搶救。
這下可真是忙壞了醫生了。
搶救二室“手術中”的燈牌滅了。少年被推了出來,忍足跟着問了幾句,就向跡部交代了一下陪着去監護病房了。跡部心煩意燥,隨意地揮了揮手不再理會忍足。
九漣陽的臉色泛着一種病態的白,嘴脣有些發青。
“九漣少爺的病情已經遏制住了,但是……”主治醫生欲言又止,壓下了聲音,“藥劑量必須要加大了。”
“……”忍足頓住了腳步,和醫生留在原地。
“雖然已經盡力拖延,但是就算服藥,這在另一方面也是往絕路上走……”
“也就是說,他接受治療與否,都沒辦法了?”
忍足咬了咬嘴脣,打斷醫生的委婉之詞。
“呃,是。”醫生艱難地點了下頭,聽診器掛在脖子上,有些涼。“而且從各項檢查上來看,九漣少爺……似乎還停藥過。”
“停……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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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主呼吸恢復了。”
她渾渾噩噩,全身冰冷。有很多白色的影子在眼前晃動,冰涼的器械碰觸皮膚,冷得她顫抖。
“把呼吸機撤掉。”
有液體通過血管進入體內,刺激着神經。
“心率正常。瞳孔正常。檢查肺部和腦部。”
一束光穿透視網膜,瞳孔縮小放大,無所適從。她只好被迫睜大眼睛。
“送病房留觀。”
有人放開了對她身體的束縛,把連接在她身上的管子拔掉,壓迫呼吸的氣管得到緩解,她大口大口地喘氣。
“暮西涼小姐,可以聽到我說話嗎?”
有個溫和的醫生在說話。似乎就在耳邊。
“……醫生?”
……
“暮西涼小姐的家屬?”
年輕的醫生注視着眼前溫文爾雅的男子和美麗的夫人,有禮地問候一聲,又向跡部等人看了一眼。
“醫生,我女兒現在怎麼樣?”暮西涼夫人急急地問。
接到電話時她都快嚇死了,女兒好端端地在學校怎麼會掉湖裡去?
“這個,我們經過在急救車上的搶救,剛纔手術室中已經幫暮西涼小姐恢復了自主呼吸,並且做了腦部及肺部的檢查,一切功能已經基本恢復,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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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什麼?您快說啊!”
作爲母親,她已經急得快哭出來了。真的是很沒用的媽媽啊……
“別急,聽醫生說。”
暮西涼先生擁住妻子的肩膀,很堅定地看向醫生。
“很可能由於嗆水引發窒息,大腦缺血乏氧,引起短暫性失憶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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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部等人在旁邊聽了,先是鬆了口氣,又因爲醫生最後一句話而驚愕了。
“你的意思是……”銀灰色頭髮的少年出聲,彷彿不可置信般,“她會失憶?”
牆角有個身影一閃而過。
*****
幸村夫人急促地催促司機加快速度。
怎麼好端端地進警視廳了?出什麼事了?
兒子在電話裡什麼也沒說,而且告訴她也不要隨便和別人提起。
非常地神秘。
下車時,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再一眨眼,那人卻已不見了。
估計眼花了吧……
平復了一下呼吸,她撫平衣角,優雅地走進警視廳。
“媽。”
少年很平靜地喊她。
“……精市,南芴這是怎麼回事?”
她有點不敢相信這個蓬頭垢面躲在兒子懷裡的女孩,竟然是好友的女兒。
“出了點意外。上次那羣人又回來找南芴的麻煩。”幸村輕描淡寫,“麻煩您去籤保釋單吧,南芴有些發燒。”
“好好照顧南芴,我這就去。”
幸村夫人跟着警察走了,女孩才從幸村懷中探出頭。
“精市哥哥,真田是不是去醫院了?他會不會告訴暮西涼的爸爸媽媽?阿姨她……她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把我送回來?”
“沒事。媽媽她暫時還不會知道的。”幸村溫柔地捋順女孩的頭髮,“南芴放心好了。”
……
少年平靜地躺着,緊閉的眼睛下有着微不可見的淤青。雙手垂在身體兩側,指骨分明。忍足坐在沙發上,緊緊盯着牀上的少年。
此時,他的心臟還是跳動地很激烈。醫生所說的那兩字像魔咒一樣緊緊束縛着他。
停藥。停藥。
這個人瘋了麼。
少年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暗綠色的眼瞳平靜無波,由深到淺一波波彷彿湖水的波瀾。
“學長。”忍足直起身,走到病牀邊上。“您是不是應該跟我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