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靈靈,地靈靈,菩薩保佑,我老姐最近追求者很多,以至於忙不過來,沒空閒管我的事……周公旦一面碎碎念着,一面琢磨着究竟該怎麼對付那個扮豬吃老虎的洛皇,緩步走遠。
他所不知道的是,杭晴晴在背後看着他的身影,眼神中的深意,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內,就連杭晴晴她自己,都不會輕易明白吧。
空空蕩蕩的曲涼宮裡,唯有一架鞦韆在牆頭下隨風搖盪,周圍都是破敗的海棠花,雖然人已不如昔年,這海棠花還是從破絮之中發出了新的繁花,一枝比一枝開得繁盛無比。
“主子,前朝薛太妃的處所,就是這裡。”樑筵盛等人使喚奉命小太監將此地打掃乾淨之後,幾個人冒着厚厚的煙塵,一邊嗆着咳着,一邊恭恭敬敬地將耶律洪甄請進了這方破敗的小院落。
耶律洪甄一言不發,快步走向薛太妃寢宮住所,時間一分鐘都耽誤不得。
身邊的狗腿子眼疾手快地替他家主子踹開大門,煙塵滾滾而下,耶律皇子被嗆得眼淚都涌了出來,剛擡起來的腳趁機一舉踹在那些狗奴才屁股上,罵了一聲:“廢物!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樑筵盛體貼地遞上一塊手絹,耶律洪甄接過去五大三粗地擦了擦臉,臉色不知道怎麼的,還是跟罩了層灰塵一樣難看。
帝王天下,君心難測,誰又能想到,不過短短數十年光景,花是花,樓是樓,人卻已飄渺無蹤。
身在皇家,就該想到,不論當時是如何的盛寵,總有一天,君恩都會淡薄下來的。
薛太妃當初就是一個爲了愛情衝昏頭腦不顧一切的女人,她貌美如花,卻也同樣利慾薰心,不像當今太后那樣老謀深算,把什麼都隱藏得深深的。
薛太妃當初仗着先皇寵愛,可以說是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在後宮爲非作歹着實不少,乃至陷害當時的貴妃如今的太后娘娘。
那些過去的恩恩怨怨,太后她老人家表面不計較,可是誰又知道,她背地裡究竟是真的不計較,還是把該計較的已經報復完了?
總之,最後的最後,是薛太妃魚死網破,慘淡收場,而當今太后還是穩坐在高堂之上,享受着至尊榮寵。
當然,耶律洪甄等人,作爲契丹國來造訪的使臣,前來曲涼宮,自然爲的不可能是八卦八卦前朝舊事,或者挖掘挖掘太后與先皇貴妃娘娘等人的密辛,而是自有他的目的。
“筵盛,你說,那個大秘密,就隱藏在這個淒涼無限的曲涼宮裡,有這個可能麼?”耶律洪甄邪魅地勾勾嘴角,用最爲古老的皇室契丹語與他的得力助手樑筵盛對着話。
樑筵盛鼓了鼓嘴,帶着些許天真無邪的孩子氣,“依我看,有這個可能。”
“哦?”耶律洪甄感興趣地看着他,一邊揮手示意手下之人退散,從院落的每一個角落開始搜尋不尋常處,看看能不能找出機關暗道,一邊耐心地等待他的下文,“你倒是說說看,她一屆失寵的棄妃,洛國先皇晚年無心理政,沉迷於黃老學說之中,幾乎完全將後宮之事交由當今太后也就是當時的李貴妃掌管,薛太妃偏居一隅,在冷宮中苦熬度日,後來爲了自保,甚至到了裝瘋賣傻的地步,你說,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能守住那個大秘密嗎?”
“主子對中原文化的理解又上了一
層。”樑筵盛由衷的讚美,他本人雖是中原血統,但是自打追隨契丹七皇子以後,便是落戶安家,忠心耿耿。
雖然在這個世上,做這樣的背棄血統的事,有可能會遭到天下人的恥笑跟鄙夷,但是他樑筵盛不在乎,他老樑家不在乎。
他們樑家的祖訓,就是“唯能人輔之”,而不論國界血統;同樣的,他老樑家一輩又一輩,都是能人輩出,無不是出將入相,皆是劃時代的棟樑之才。
耶律洪甄對手下的讚美僅僅以微笑淡淡帶過,接着道:“據我所知,薛太后曾經寵冠後宮,皇帝昏了頭的時候,將手中的金鑰匙交到她的手中,也不是不可能的。至於之後,太后能不能撬開她的嘴套出那個大秘密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總之我們盡人事聽天命吧!”
樑筵盛點頭稱是。
這個大秘密,有關於洛國皇家秘辛的,同樣是一筆鉅富。
據說之前先皇寵薛太妃的時候,爲防自己駕崩以後,薛太妃孤兒寡母的受欺負,因而特地想了這麼一個損招。他給薛太妃留下了一張藏寶圖,那是旁人所無法獲知的,藏寶圖上寫着尋寶地點,萬一今後薛太妃被逐出宮,皆可以保全自己三世。
先皇對薛太妃之情,在此可以略窺一斑。
據說以前,先皇對薛太妃的愛稱,竟然是“海棠宮主”。
後來先皇逝世,當今洛皇尚且幼小,太后獨掌大權之際,明令禁止宮闈內外栽種海棠花,唯獨曲涼宮一隅可以。
太后當時咬牙道:“我讓她海棠花開幾度,卻歸不了她的魂!”
又有謠言,說先皇死前,還說要等薛太妃故後合葬一陵,但是洛太后一派的版本是,先皇有遺言,要求薛太妃陪葬!
因爲薛太后妖邪之氣甚重,先皇擔心他禍害子女,爲了自家放心,心想還是帶着走好。
當然,最終還是沒有陪葬,這是在當今恆王爺洛景的反抗之下,當是時洛景疾言厲色道:“要葬我母后,除非踏着我的屍體過去!”
小小年紀,卻知道保護自己的母后了。
洛景到底是個孝順的人,鴆酒就擺在眼前,薛太妃抱着自己唯一的親生兒子,痛哭失聲!
皇家的女人呵……哪一個不是身不由己?
“我不爭了,我不爭了……”薛太妃淚落如雨,擡頭之際,嘴裡喃喃念着這一句話。
爲了洛景,哪怕空度歲月,這十數年,她也不敢爭了。
爲了洛景……爲了這個世上,她最心疼也最心疼她的男人,她可以忍受一切。
寂寞冷清被封死後不得外出的冷宮,沉如死水的禁宮生涯,遭受宮內之人拜高踩低的白眼跟漠視,甚至是對他們孤兒寡母的欺凌……這些都沒關係,她能忍,都能忍!
只要等到有一天,她有出頭之日,洛景有出頭之日!
她從小就教育洛景,要懂得收斂鋒芒,韜光養晦之餘,時時刻刻保存自己的實力。不該出頭的時候不要強出頭,尤其是在洛玥當政以後,甚至要一心一意地輔佐他。
薛太妃不比太后,太后深諳御人之道,包括權謀之術,這一點在宮闈內外運用得很熟,但是薛太妃也有他的過人之處,那就是對於把握男人微妙的心理,這一點太后遠遠不如她。
薛太
妃當年之所以受寵,不止是長得傾國傾城貌的原因,更加是因爲她在揣測帝王心理方面無人能及,使得帝皇萬千寵愛集於一身,自然有着她非同尋常的魅力。
所以對於洛玥這個帝皇,洛景還是比較盡心的,這歸功結底還是受益於他的母后,因此洛玥對他也是比較放心的。
洛景或許有反心,但是絕不可能反。這是這麼多年來,洛玥得出的結論。
其實洛景不是不想反,而是他反不了,或者說反不起。薛太妃或許是一介女流之輩,但是於國於家的大是大非還是分得清楚的,薛太妃曾經留有遺言,竟然是“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八個字。
國內不可亂,萬一亂了,則誰都不要有什麼指望了,可先一致對外,收服中原地區之後,再向外擴展疆土,將來自然有利可圖。
而只要國內出現混亂,那無論是誰坐在這個位置上,都是不穩當的,更不是什麼長久之計。
洛玥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認知,最主要是他知道以目前的局勢看來,國內外動盪不安,只要洛景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小人,就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拖他們洛家的後腿。
“筵盛,你說,這些中原人怎麼就那麼多彎彎道道?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不好麼,偏偏教人家七拐八彎地猜測,就不怕有人理解不了他們那深刻的意義麼?”雖然自詡對中原文化研究通透,實際上還是一個漢語文化小白的耶律皇子,在那發表他的高超見解兼偉大牢騷。
廊房下有一串破碎的風鈴,正在發出破碎的聲響,這聲音迴響在空蕩蕩的院子裡,顯得格外悽清。
院牆一角頹圮了半扇,半株老色的海棠歪歪扭扭地搭在上面,這花還是開得甚好,可惜了曾有“海棠花開天下絕”之稱的薛太妃,卻已是故人永逝。
忽然,從這座靜謐得令人害怕的院落角落傳來極其尖利的一聲,宛如布帛被銳器撕破,“啊——!”
耶律洪甄跟樑筵盛身手在諸人之上,身形一閃已經直奔聲音來源處,身後之人緊跟而上。
耶律洪甄一腳踹開西苑一角偏殿的門,飄飛的白幔嚇死個人,營造的氣氛堪比鬼怪地府,在這樣詭異冷清的氛圍中,還不時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利叫喊,雖然是語無倫次,卻堪稱句句誅心:
“遺詔!遺詔不是這樣的——”
“你這個賤人!你怎麼不去死!啊哈哈……”
“可惜了坐在朝堂上的那個人,他不是!他不是!哈哈哈……”
宮殿的角落裡,陰森森的黑暗之中,蟄伏着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看不清面貌,整個人披頭散髮,儼然一副地獄厲鬼狀,正在那張牙舞爪,破口大罵。
從她嘴裡吐出來的雖然都是瘋言瘋語,卻說得衆人臉色大變,尤其是這個女人瘋瘋癲癲的,時而哈哈大笑,時而放聲大哭,將氣氛搞得詭異之極,人心都被一揪一揪的,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耶律洪甄與樑筵盛冷冷地看着縮在牆角的那個女人,洪甄想要上前拉她,卻被樑筵盛猛地往側一拉,與此同時,兩根毒針從女人的袖袂之間猛地發了出來,釘在殘破的廊柱之上,一端猶如馬蜂尾針,在冷颼颼的空氣中搖搖欲墜。
耶律陡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個皇宮,不是看上去的那麼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