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證據確鑿,之前假扮唐無賊的盜寶商人,明裡暗裡雙管齊下,可是拿到不少徽州首富們爲非作歹的證據,其中謀財害命者不在少數,目下動中取靜,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桀王墓的時候,正是那些老狐狸最爲鬆懈的時候,眼見着這是個一鍋端的好時機。
恆王洛景本身就是個見縫插針的,只是平日裡表面看來人畜無傷罷了,想他窩在徽州這個破地方喝了多久的西北風了,又損失了多少的真金白銀,洛景能不氣麼?
因而目下能夠對某些人進行徹底的清查,來打個措手不及,那簡直是洛景夢寐以求的事情了!
要知道,恆王可是最愛玩這些抄家滅族的事情了,雖然流血與哭鬧是不妥的,這樣容易造成江山動盪,但是能夠將別人家府裡的銀子搬到自己府裡,那就是一件做夢都會笑醒的極其幸福的事情。
這廂裡恆王爺掏出了壓箱底的空頭聖旨,自己刷刷刷地手書上以“抄家、沒收全部財產充盈國庫”爲中心的內容,隨即耀武揚威地攜帶着聖旨,以徽州三大首富勾結外邦使者通敵叛國爲由,痛痛快快地查抄了絡、金、田等爲首的鄉紳地主,滿載而歸。
恆王爺去的時候意氣風發,回來的時候更是春風滿面,就差沒有哼着美麗的歌謠了,把他那一干手下嚇的。
那些鄉紳僕衆更是恨不得用錐子戳死他,免得他得意過頭了。
好在有周文琴時時刻刻在旁邊提醒他,“恆王,注意氣度。”
“不要笑,恆王須要體諒普通平民老百姓對州富們賴以生存的契機,最好是儘快給他們找到新的安身立命之所,否則這個徽州城內,必將滋生出新的大亂。”
“賑災事宜須着緊。”
“發放解藥的事更得快馬加鞭,遲一步就得枉送諸多人的性命。”云云。
恆王殿下私底下忍不住就感嘆,要說老三的這些個小老婆,怎麼看事情一個一個都跟明鏡似的,辦起事來更是目光遠大,毫不拖泥帶水,着實令人心情大快。
周文琴見他悶聲不吭時,便挑起眼角眉梢道:“恆王不滿意?”
恆王趕緊搖頭擺尾道:“行行,姑奶奶,你說什麼都是對的。本殿如何敢與你計較?”
心裡說本殿怎麼敢與你這個瘋婆子計較!得罪了你就好比捅了一個馬蜂窩,本殿還想着要多活幾年呢。您走這不是很快就要回國深造了麼,極好慢走不送呵。
洛夜還記得,那一日在隴山頂上萬裡雪巔之處,同絡無忌深談的那一番話。
“絡兄並非我中原洛國人吧?”雖然是假裝不經意間問起,實際上洛夜卻已經做到了提防對方突然出招發難的準備。
這個問題,他早已瞭解,能夠正中絡無忌心中的隱痛。
果不其然,絡無忌的表情顯得有些僵硬,估計要回答這個問題,心裡大概要經歷一場劇烈的掙扎吧。
“不錯,愚兄乃是中原洛國與契丹混血種。”說到“混血種”三個字,絡無忌很明顯臉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在下之父,原本不過是一名不見經傳的邊疆小吏,卻在巡界之時爲契丹某部女族長所
擄,後逼爲成親,乃在草原部落落地生根……”
簡單來說,就是那倒黴催的刀筆吏一不小心碰到個女流氓,被劫了財還又劫了色,又被逼着娶了那個御姐型的女族長,後來小兩口天天吵着鬧着,反倒是和和美美地過起小日子來了。
不過想也知道,血統不正的絡無忌,應是夾在其中,兩面不好做人罷。
乃至後來久經變故,隻身立命,絡無忌應該都是無法擺脫這種深刻的陰影。
“絡兄既然把我當兄弟,那我也就直言不諱了。既然這樣,想來絡兄繼承族業,家產應該也頗爲豐盛,足夠一輩子衣食無憂了。後來又何以……”洛夜說到這裡,語氣停頓了一下,詢問的目光落到絡無忌的身上。
何以一個人出來闖蕩天下,乃至在邊境戰火紛飛之地成爲一個馬場主呢?後來雖經一步一步擴大,但是最初的時候究竟有多艱難,恐怕也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
“這個,說來也就話長了。”絡無忌沉沉的嘆了口氣。
他在還天真浪漫時,卻遭遇了家族的重大變故,他們那個小部落,被契丹皇族毫不留情地吞沒了,就連雙親都因執意不從而死得不明不白。
洛夜吃了一驚,他原本以爲絡無忌這身上流着半個契丹人之血的人,指不定是耶律洪纔派來的暗探,耶律洪甄也極有可能。但是想不到,他非但不是,且還是對方的仇人!
但是,尤爲讓他震撼的,還是這個人接下來的一番話:
“可能你會覺得我很可笑,很奇怪的是,我看不慣邢知州,但是卻從來沒有想要要動他,要真正的要他性命。”說到這裡,他忍不住苦笑不已,“只因爲我知道,邢無遙他也有自己不得已的地方,我更加清楚的是,邢知州從內心來講,是個好人。”
邢無遙一直以爲自己這麼多年的所作所爲,皆可以瞞天過海,實際上他不知道,早就有無數的破綻漏子,只不過都歸眼前這個人擺平了,甚至沒有事後知會他一聲。
絡無忌是個默默做事卻不甚張揚的男人。
“我曾經在耶律皇族手底下混過一段時日,但是,讓人心痛的是,那反而是一段令人痛不欲生的經歷。”絡無忌曾經不得已,帶領着全族投奔耶律洪才,希望得到那一位的庇護。
只可惜,耶律洪纔是利用完就甩手的人,甚至可以說,這麼多年來,絡無忌爲他做的貢獻,卻早已被他拋到了腦後。
在他的眼裡,只有利益的最大化,無論如何,只要能夠對自己登上大寶有利的,他都會不擇手段去做,至於其他螻蟻般行走的人,稍微動作慢了點,都要恨不得一腳踏上去踩個半死。
事實上,這樣的時日長了,所有跟隨他的人,自然也通曉這一點。
自家主子就是這樣的,能夠利用的時候盡情的利用,利用不了的時候,則過河拆橋。一早做好心理準備還好,免得到時候心裡不平衡。
絡無忌從前也是那般傻乎乎地跟隨他,四皇子支使他作甚麼就幹甚麼,但是後來的經驗證明,那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場自我作踐。
“我現在最大的願望不是復仇,
而是讓活着的人更好地活下去,死去的人得到安息。聽到我說這樣的話,你是不是覺得很滑稽?”絡無忌擡眼道。
之前他很討厭邢知州,很大程度上,都有恨鐵不成鋼的原因在其中。只是他可能不知道的是,邢知州本人,對他更是嫌棄有加。
在他眼裡,絡無忌更是一個來歷不明卻狼子野心之人,他對絡無忌又驚又懼怕,簡直了戰戰兢兢的地步。
邢知州沒事之遙,常常端了杯茶靠在躺椅上慢慢揣測,要說這小子,當年究竟是受了怎樣的刺激跟打擊呢?纔會變得這麼心態不穩,動不動就到了喊打喊殺的地步,當然,他會確定那個——小子不在的時候,他纔敢。
“我這輩子負了很多人,也欠了很多人,但是我所負所欠的加起來,也抵不過一個人欠着我的血債!”絡無忌近乎喃喃自語,洛夜卻已然聽清,不禁地擡眼看着這個情難自抑的男人,但是很難得的沒有插話。頓了一頓道:“你該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絡無忌點點頭道“不錯。你我只是各取所需罷了。就我而言,我可以跟你做交易,幫你找到桀王墓陵,讓你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而我要的只是兩個結果:一是你可以取盡那裡的寶藏,但是不得開棺掘墓,打擾亡靈的休憩,無論有多少人告訴你,那個墓中僅一件珍寶就足夠你一世稱雄!之後也須用炸藥封死所有的出入口,從此桀王墓將再也不現人世。”
“二是你須用你全部的力量幫助我誅殺耶律洪才,之後你跟絡家也好,金家也罷,三分其勢力或者你一個人獨吞我都不會管,但是耶律洪才必須死!包括他那些當年在草原舊部上犯過事的手下,不論現在是多麼的逍遙自在,或者跟你有任何私交,也一個都不能放過!你能做到這一點嗎?我可以饒恕他們妻兒寡母的性命,但是他們自身,雙手沾滿了血腥,造過那麼多的殺孽,卻必須償還自己的罪過!”
那人卻狀若瘋癲:“其他人我可以不計較,耶律洪才卻一定要死!”
想當年,他在鬼蜮之境爲他出生入死,那個人卻在背後捅他的刀子。
殺盡他的族人,之後又巧言令色地封死了這個消息,讓絡無忌繼續替他賣命,而另一方面,爲了控制整個草原零散部落,他大肆屠殺一系列族長的舊部,違背了與諸般人等的誓約。
在他血洗的人中,有他們無數的兄弟姐妹,此等背信棄義泯滅良知的小人,鬼神尚且誅之!
費時七年,好不容易找到桀王墓之後,絡無忌迅速返回,燒燬所以的圖冊,拔除所有的路標,使它看起來銷聲匿跡一般。事實上就好像一粒沙掉進整個茫茫大漠裡,再也尋不見一絲蛛絲馬跡,方放心離去。
這個桀王墓宮,是他全部的秘密,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僭越一步!
除了要引誘出來的那個魔鬼!
絡無忌不知道的是,他自以爲的這個桀王墓宮,不過是墓宮一隅罷了。
他的一舉一動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那樑幹早見此人數度進出,卻沒有動寶藏分毫,不過沒有管顧他罷了。
虧他自以爲聰明絕頂,神出鬼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