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漂亮的臉上全然沒有了初見時的驕傲和目中無人,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戾氣和恨之入骨。如果眼神能夠殺人的話,柳小小怕是早就被凌遲個千百遍了。
目光狠狠的望着她,江玉婉帶着些許猙獰,聲音突然悽苦起來“柳小小,其實我一直都不明白。當初我只是無意間得罪了你而已,後來我也付出代價了啊!我身爲貴妃,因爲你的區區幾句話,被降了妃位、被囚禁、日夜面壁思過。這還不夠嗎?”
“可是,你爲什麼,連我江家都不放過?”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粉黛未施的臉上,有滴滴淚珠滑落。刨去其他因素不去考慮,江玉婉,確實是個難得的美人。
可是柳小小,從來都不是憐香惜玉的人,重點是,執迷不悟,才讓人不可理喻!
微微擡了擡下巴,柳小小冷笑一聲,嗓音帶着幾分嘲諷“江玉婉,你敢說,你父親做的那些事情你全都不知道嗎?再者說了,是誰面壁思過還不安分,三番五次派殺手來想要取本王妃性命?是誰在皇帝壽宴之上,想要買兇殺人陷害與我?嗯?”語氣微微上挑,帶着幾分冷然。
說到這,柳小小頓了頓,突然無聲的笑了“江玉婉,你就不會愧疚嗎?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你就不會想起,你那無辜喪命,死前還受盡屈辱的好弟弟江荀嗎?”只一瞬間,江玉婉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臉色瞬間慘白。
“江玉婉,我記得,那個孩子十四五歲的年紀吧!我見過他的屍體,他連死都不曾閉上眼,那雙乾淨的眸子裡,滿滿都是無助和絕望。”柳小小一字一句,輕聲道着,似是在回憶什麼“如果當時你在的話,一定會感覺到,那整個房間裡,都是怨念和不忿。哦對了,你知不知道,江荀他,其實是咬舌自盡的?”
江荀他,其實是咬舌自盡的?
這句話,似是纏繞在柳小小的舌尖上,下一秒就會將人狠狠的纏上,直到窒息。江玉婉瞪大了雙眼,緊盯着對面那雙漆黑漂亮的眸子,突然間,瞳孔裡倒影出一個熟悉人影,無聲的脣瓣微啓,那兩個字是——姐姐!
“啊!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江玉婉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物,死死的抱住頭,失聲尖叫起來。明明是炎熱的天氣,她身上卻有大滴的冷汗冒出,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其實這件事情,也是她至今未曾想清楚的。玉溪她,爲什麼會殺了江荀,那是,她們的親弟弟啊!
因爲不理解,所以她至今不敢去面對,不想去回憶。這些日子裡,她每每在無人的夜裡,就會夢到荀兒。那張單純稚嫩的臉,會在夢中朝她笑的,懂事乖巧的叫她姐姐。而下一秒,那雙清澈的眸子裡便滿滿的空洞與絕望,沒有質問、沒有恨意。只是那樣,呆呆的望着她,滿心滿眼都是委屈和不可置信。
數個日日夜夜裡,她遲遲不敢入眠,就是怕面對那個少年。哪怕,是在夢裡!
壓下心底所有翻騰的情緒,江玉婉努力用恨不得殺人的目光盯着柳小小,一字一句,詛咒淒厲“柳小小,我江玉婉即便活着鬥不過你,但是我死後,也會化作厲鬼,日日纏着你。你身邊的親人、愛人、朋友,所有親近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漂亮的眸子裡劃過一道冷光,腦海裡電光火石的掠過一些東西,柳小小不怒反笑,嗓音突然輕了下去,像是下一秒就會飄散在風裡“江玉婉,你有沒有聽過你一句話,叫做鬼怕惡人?本王妃自認不是什麼好人,詛咒這東西如果真的有效的話,我怕是早就不在這世上了吧?”
聽到這話,江玉婉瞳孔微微一縮,剛想說什麼,突然被一道威嚴且夾雜這三分怒意的嗓音打斷“裝瘋賣傻,朕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江玉婉,你如今還要做什麼?”伴隨着聲音,從甘露殿緩緩走進幾道人影,爲首的三人正是白染離、水慕然同白瑾墨。
剛剛踏入甘露殿,白瑾墨的視線第一眼就鎖定了一道纖細的身影,漂亮的脣瓣抿了抿,提步走了過去。微風吹起衣角,平白添了幾許出塵。而柳小小也在第一時間就望向了那人,不知爲何,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疲憊和僞裝。淺淺的露出一抹笑容,淡到極致。
而江玉婉聽到這個聲音之後,卻如遭雷擊,呆滯的望着那邊一襲龍袍的男子,脣瓣微動“皇上,您的意思是,早就知道臣妾在裝瘋?”話語中帶了幾分隱藏的急迫和期待。
清淡的瞥了她一眼,白染離淡淡的道“如若不是,你覺得,你能以一介庶民之身,一個失了心神的模樣,好好的呆在這皇宮之中嗎?”說完話,白染離輕嘆一口氣。他曾答應過江天凌,會給江玉婉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他是帝王,必定是要金口玉言、斷不更改的。
可這嘆息落到江玉婉的眼裡,便成了另一幅含義,眼中瞬間涌出淚來“皇上,你可曾,有那麼一點點的……”
話還沒說完,白染離便毫不猶豫的打斷了她“不曾!”斬釘截鐵的兩個字,頓時打破了江玉婉所有的幻想。擡了擡眸子,看向江玉婉,一字一句的緩慢道“朕!是帝王!”短短四個字,可江玉婉卻懂了。
自古無情帝王家!身爲皇帝,怎可能,有愛呢?即便是寵溺到骨子裡,也僅僅,是寵罷了!可皇上,卻連寵都不曾給過她。若真是無情,可爲什麼,白瑾墨便能對柳小小做到那般?白染離,你只是,不愛我罷了!
輕輕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苦笑了一聲自嘲的道“是啊,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君不知。”最後一句話,嗓音低到幾乎沒有,幾乎只有她一個人能聽到。擡起頭,不再看白染離,江玉婉望向白瑾墨,沉靜的道“墨王爺,我如今可否問你一句。我妹妹,她爲你自毀名聲,不惜殺了自己的親生弟弟,甚至還背上了毒殺朝嶽公主紀舒的罪名。你可曾,有過一點點的觸動?”
水慕然眼神微動,不知想到些什麼。
“有句話,叫做不做死,就不會死!”看着她的眼,白瑾墨面不改色,語氣清淡的吐出一句話。頓了頓,隨即挑了挑眉,精緻的面容之上劃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輕緩的道“更何況,江小姐,這句話,你該去問九泉之下的江荀小公子吧?”最後一句話,道的是意味深長。
江玉婉身子一顫,突然大笑起來“果然,是兄弟,骨子裡的血都是一樣的涼薄。”笑着笑着,卻有淚落下。那模樣,好不悽苦。
白染離皺了皺眉,微微有幾分不忍。江玉婉跟在他身邊也有些年了,除了囂張跋扈、背地裡玩些小手段,其餘的,倒比起江家人好太多。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可以留下她一命。
笑夠之後,江玉婉突然正色起面容,看白染離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皇上,如果我說,我將墨王妃引到這裡來,只爲見您一面,您可相信?”柳小小眸光一閃,鼻尖突然嗅到一種熟悉的香氣,只不過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心下突然有了幾分不好的預感,白染離嘆息“婉兒,皇宮之中,朕能許你一襲之地,平平安安的放下所有的仇恨活下去,不好嗎?”他原本,也未打算對江玉婉動手,即便江天凌不開口的話,他也會讓她活下去。沒了江府的後臺,無論在哪裡,江玉婉都只能死。但是在皇宮裡,他至少能護她一命。
睫毛微微顫動,眼淚大滴的砸下,江玉婉突然勾脣笑了笑,褪去所有的戾氣和尖銳,笑得平和萬分“皇上,如果這話,臣妾能早點聽到,那該……多好啊!”或許,有很多事情,就會不一樣了吧!
白染離瞳孔一縮,眼睜睜望着江玉婉嘴角溢出一抹血跡,身子無力的滑落下去,輕緩的對他道“皇上,您能,抱一下婉兒嗎?”那雙眼睛裡,慢慢的期冀與渴望。白染離心下突然有幾分不舒服起來。
“皇上……”水慕然眯了眯眼,出聲道。白染離微微搖了搖頭,擡步走了過去,清楚的看到江玉婉眼底的那一抹瞬間燃起的光亮。
漆黑的眼底劃過一抹深邃,白瑾墨不着痕跡的瞥了眼四周,縮在衣袖中的手輕輕握住一物。
感受着胸膛傳來的暖意,江玉婉滿足的勾了勾脣,依偎在白染離的身前,似是呢喃了一句什麼。
突然之間,一隻羽箭不知從什麼地方發出,直直的射向白染離的方向,勢如破竹。指尖微動,寬大的袖子微甩,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那隻羽箭打落。只瞬間,白瑾墨臉色一變,還未來得及轉頭,耳畔卻傳來清晰的一聲刀劍刺入骨肉的悶響。
白染離動作緩慢的低頭,看着身前的女子,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水慕然一個箭步上前將兩人拉開,低頭的瞬間倒吸了口冷氣。
一把匕首,此時卻只見刀柄!
微笑着看着白染離身前冒出的獻血,江玉婉閉上了眸子,再也沒有睜開。
“皇兄!”死死按住白染離的傷口處,白瑾墨喊道“御醫,快叫御醫……”
腦海中靈光一閃,柳小小心下一顫,即刻吩咐道“無殤無痕,快回王府將我二師兄找來,對了,還有浮若。以最快的速度!”兩道身影頓時竄了出去,幾乎看不到人的面貌。朝着白染離的方向快步過去,從衣袖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先別管別的,護住一息心脈再說。
該死的,她終於想起來,那股怪異的香氣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