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佢十六年春,太后絡氏於北臨爲賤民亂賊所困受驚,回宮養護。
後,北臨統衛冷子籍因未及時救駕,本該免職。但系殲滅賊黨,又抓獲北臨城內行兇猖獗之女匪,將功補過,罰去一年俸祿,仍任原職。
太后隨行之人,一律不得滯留北臨,即刻返京。
螓希一面收拾着行李,一面偷偷去看溯央。只覺得她自穆九處斬後,這些天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雖然依舊是那樣舉止優雅,溫婉和煦,卻又多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若要真論起來——那波瀾不驚的態度,倒像是九姑娘;那清冷的眼神,卻有幾分太后的意味了……
螓希被自己的想法唬了一跳,連忙飛快地將首飾都裝起來以作掩飾。溯央的眸子掠過她,幽深如一潭碧水。那潭水沒有底,若是進去了,只會溺死在裡頭,爬不出來。
門上三叩。螓希連忙去開門,卻是溪寧俏生生地站在外頭,一身月牙白,說不出的俏麗羸弱。
她進得門來,眼圈兒一紅,道:“萬萬沒料到賊人如此猖狂,好在郡主福大命大,沒有傷着,否則溪寧真是萬死不足以辭其咎。”
溯央看了她一眼,臉上似乎在微笑,又似乎什麼表情都沒有。
溪寧討了個沒趣,臉上訕訕的,只好道:“溪寧這便回去收拾行李,隨郡主回京了。”
溯央終於開口:“溪寧妹妹錯了。央兒不是郡主,是陸府夫人。”那聲音似笑非笑,似寒非寒,聽得人身上起一股冷意,卻又無從辯駁。
溪寧強笑着道:“郡,不,姐姐說的是。妹妹先告退了。”說罷,也不等螓希開門,便自個兒走了出去。
螓希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溯央。溯央斂目一笑,那笑容裡有說不出的心酸。
——離開北臨回京,她要面對的,又豈止一個小小的溪寧?
春日驚蟄。
陣陣雷聲從頭頂上翻涌而過。
身旁的丫環連連催了幾次,溪寧卻依舊臉色蒼白地立在溯央門前。
央兒不是郡主,是陸府夫人……
央兒不是郡主,是陸府夫人。
央兒不是郡主,是陸府夫人!
她的拳頭一點一點攥起,脣邊泛出青白的笑意——
笑話,她和她,都是同一種人,憑什麼,她就可以耀武揚威地站在陸聖庵身側。
溯央溯央,這一回沒有扳倒你,下一回……哈哈,下一回,我便要親眼看看,你還有多少能耐,可以留住這條性命?……
三日之後,車隊離開北臨城,隆隆向京城而去。
溯央打起簾子,凝望着身後漸行漸遠的城,眼眸裡溫潤如玉。
這座城,只一個值得她回望的人。
九姑娘,央兒會好好地連着你那份一起活下去。
遠處似乎傳來幽幽的歌聲,彌久不絕。
等到她側耳想要捕捉什麼,卻又漸漸堙去。
流水傳湘浦,悲風過洞庭。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