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江湖上風起雲涌, 先是三大門派時隔百年再次召開屠魔大會,誰知玄門掌門居然以天道盟盟主之名喝退所有參加門派,就在世人以爲玄門以一己之力迎戰魔道第一門派必定損失慘重的時候, 青虛子竟真制住了第一魔修何歡, 且所帶弟子無一人負傷。
當各門派探子趕到極樂宮時, 這荒山已經寸草不生不見任何人影, 化作了真正的荒土, 曾經令世人畏懼的第一魔道門派極樂宮就此從江湖除名。世人面上雖感嘆玄門之威,內心卻是對青虛子越發多了幾分懼意,再不敢於他眼底下籌謀算計, 生怕自己一個不慎便步了極樂宮後塵。
不過揚威之餘,玄門也傳來了另一個驚人的消息——經青虛子查看, 那魔修何歡竟是前極樂宮宮主風邪, 他使計奪舍了玄門大師兄步青雲, 如今青虛子慧眼如炬,已然拔除魔頭還自己弟子一個清白。
江湖這百年間着實平靜, 此八卦一出頓時掀起了討論浪潮,衆人紛紛猜測,這步青雲如今該是何等模樣?玄門不可能有兩個大師兄,步青雲的身份又會如何處理?不過他們更感興趣的還是,既然魔頭已被分離, 那步青雲人又在何方呢?
關於這個問題衆人提出了種種猜測, 唯獨一個地方沒有任何人想到, 那便是荒山之上的極樂宮舊址。
白辰做事極其爽快, 送給何苦的內丹皆是大妖坐化後所留, 只三日便生生把其修爲堆到了元嬰期。何苦也是這時才明白爲何修士對妖族內丹那般渴求,這當真是世間最好的天材地寶。
過去何歡將靈魂分裂兩人互爲元嬰, 如今何歡不在,何苦大可另結元嬰,可他竟只是一味提升修爲,半分也沒有結嬰的意思。元嬰是修士的第二條命,雖他是渡劫期身體,真氣融於天地之間可以自行運行功法,沒了元嬰到底諸事不宜。白辰勸過一回,可他心意已決,除了何歡竟是不讓任何元嬰再入心臟,便也就罷了。
到達渡劫期的心劫不可一蹴而就,何苦吸收內丹將修爲提升到飽和狀態便攜了雲側回到極樂宮。這是他頭一次自己踏雲而行,心情卻不怎麼暢快,當看到曾經繁華的宮殿被魔氣腐蝕只餘斷壁殘垣的荒涼模樣,心中更是多了幾分滄桑之意。他還記得自己剛來時,這裡是一片精緻清幽的園林,漫步其間便覺心情舒暢,如今竟已成了這副模樣。
尤姜走後極樂宮再沒佈置陣法,如今唯一保存完好的就只有被何歡布了禁制的青雲殿,何苦走到熟悉的居所,發現這裡禁制已破,入內一看也是四處雜亂,想是被玄門搜過一番。
想着何歡那兩大櫃子珍藏,他躍上自己臥房,未料竟在窗前瞧見了個漆黑的人影,這冷峻形容,分明是行蹤不明的千仞。
何苦醒來後便在大雪山修行,穿着打扮一如白辰,一襲素淨白衣清淡雅緻,如瀑長髮被鮫綃絞成的月白髮帶束起露出了那對明亮有神的眼眸,加之到達元嬰期之後周身浩然正氣越發鼎盛,任誰見了都只覺這是個宛如謫仙的正道修士,半分不會同魔修聯繫在一起。
殺手靈識極爲敏銳,他一來千仞便已擡頭,瞧見這熟悉面孔神色不由自主地恍惚了片刻,這才悠悠道:“許久不見,少宮主竟已到了元嬰期。”
“果然每次只有你第一眼就能分辨出我和何歡。”
千仞神色複雜何苦見到了熟人卻是真的高興,上前仔細一看才發現他臉上多了一道疤痕,正開在眼角,平添了幾分兇狠之氣,襯得那臉越□□悍。想到何歡對這個徒弟其實很是看重,他心裡也有幾分心疼,忙問,“何歡不是把身法都教你了嗎?怎麼還毀容了?”
見他如此,千仞神色有些動容,然口中仍是冷淡答道:“阻攔玄門時被蹭到了一劍,無妨。”
千仞是何歡從魔池中撈出來的孩子,因被魔氣侵體自小便身帶劇毒無法同任何人親近,何歡是唯一一個能靠近他的人。這些年何歡將他一手帶大,傳了獨門絕妙身法,而千仞也成爲了何歡最爲信任的大護法。如果連千仞都不值得信任,那極樂宮就真的完了。好在,如今看來,何歡最信任的弟子終究沒有背叛他。
何苦信得過千仞的能力,見他在此便知極樂宮這邊的爛攤子已有人收拾,只問:“現在極樂宮怎麼樣了?”
素日極樂宮就傳宮主可以一年不見宮主,可是要是大護法失蹤一日定會天下大亂。如今也是這樣,雖何歡被擒,待玄門一走千仞便重新集結了極樂宮剩餘部衆,見何苦問了,便也如實答道:“不算太好,修爲高深的弟子大半跟着尤姜走了,回來的多是早已家破人亡無處可去的普通弟子。好在,秀娘走前讓賽觀音襲了三護法之位。”
提到兩名叛出門派的同僚千仞臉色有些不好,尤姜加入極樂宮時才十六歲,兩人共事多年雖常常拌嘴到底也有幾分兄弟之情。何歡這人完全不會帶孩子,千仞幼時全靠宮中女弟子照顧,成年之後衣食住行也全是秀娘一手安排。對他而言這兩人最爲熟悉,如今卻是這兩人在關鍵時刻離了極樂宮,走就走了,偏還斷得不乾淨,倒是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到底是冷靜自持的大護法,內心雖五味紛呈,還是整理了思緒,繼續讓何苦了解如今極樂宮情況,“少宮主還記得自己曾派弟子在天書閣門外開醫館嗎?秀娘派去的皆是門下精英弟子,他們外出之後剛好避開了此次風波,所以我們在各地埋下的暗線仍完好無損。如今情勢危急,我命他們暫且潛伏於各個城市,等候宮主消息。”
這倒真是個意外之喜。
極樂宮能成爲魔道第一門派自然不會只倚仗何歡武力,這八十年來,在何歡庇護下,極樂宮外門弟子遍佈天下,可以說掌控了天下所有賭坊青樓等,而這便是世間消息流通最爲密集的所在。何苦也是這時才知道,原來秀娘除了她自己什麼都沒帶走,他回憶起那夜粉衣女子在自己面前敘述過往的模樣,或許,她雖說不悔心中還是後悔的。魔道的愛恨太過執着,即便燃盡一切也無法平復,所以最終總是傷人傷己,難得善終。
搖搖頭將過去感慨從腦中散去,他此時只需考慮何歡,掂量一番手頭可用力量,大雪山不會正面和玄門爲敵,但是白辰也承諾劍仙傳人隨時可在玄門外接應他們離開,如今有了極樂宮勢力,暗中行事應該足夠了。
心中揣摩一番,他選擇直接問最瞭解手上力量的千仞:“如果我救出何歡,現有的力量能否馬上讓我們銷聲匿跡?”
“少宮主,沒人比魔修更會隱藏蹤跡。”深深看了他一眼,千仞的回答很肯定,魔修大半過着被正道通緝追殺的生活,都有自己獨門的藏身之計,更別提集結了一衆退隱魔修的極樂宮,他們在雲城的菜市場都安排得有人。
如此後路已經無憂,當務之急便是悄無聲息地潛入玄門救回何歡,可是玄門那密不透風的陣法着實麻煩。當時風邪是引誘玄門弟子出來附於其體內才成功潛入,然而似乎是經此長了經驗,步邀蓮繼任之後便將通靈眼掛滿了整個玄門,任何風吹草動都有人二十四小時監控,再要混入可謂難如登天。
步邀蓮……
若有所思地念着這個名字,何苦眸中閃過一絲厲芒,讓一直觀察他的千仞瞬間一愣。千仞幼年便生活在何歡身邊,知道自己師父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獨自望着月亮想心事,而如今何苦這神情竟像極了那時的何歡。
這是何歡決定永遠封存的往事,何苦自然不會再提,只想着尤姜的留書,雖然對神偷突破玄門防禦不抱多少指望到底也是要試試,便道:“千仞,帶我去地牢,我要見妙手空空。”
他言語間滿是堅決,千仞眼眸總算亮了起來,鄭重道:“少宮主真的想要去救宮主嗎?這可是你迴歸正道的唯一機會。”
沒想到這時候他還會問這個問題,何苦想大概所有人都以爲他想要回歸玄門吧,只是他醒來時便決定,拋棄一切前塵過往,他就是何苦,不是何歡,也不是第二個步青雲。
想到這裡,他眉眼間總算有了些許笑意,如往常般對千仞道:“誰說正道魔道必須涇渭分明瞭?我們名門正派偏就正魔雙修,我就不信天上還能降一道雷劫把我給劈了。”
他神色玩笑,千仞卻知話中的認真,這才心悅誠服,對他抱拳一跪:“只要少宮主救回宮主,此後千仞對少宮主定唯命是從。”
極樂宮地牢修得極其隱蔽,唯有三位護法知道所在位置,在千仞帶領下兩人前行,半路倒是正好遇上拎着只信鴿的雲側,一見何苦,他便張口叫道:“少宮主,小師叔得到消息了,宮主就在落仙湖中央,由玄門大師兄步邀蓮親自看守!”
說完才發現何苦身後還跟着個千仞,當即高興地上前圍着兩人轉了一圈,“大護法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我不用給你刻牌位了!”
這話聽着怎麼好像你是爲不用做牌位高興的?
縱然早習慣了雲側的不靠譜,何苦也忍不住嘴角一抽,更別提向來正經的千仞了,立即便是皺眉看了過去,“你怎麼也來了?”
雲側雖然智商低卻也接受到了他眼神中的嫌疑,委屈地開口:“大護法,我怎麼感覺從你的表情裡看到了一絲嫌棄?”
“雪山狐妖果然靈覺敏銳。”冷笑一聲,千仞用事實證明他果然還是那個高冷嘴毒沒事就懟少宮主的大護法。
見他如此,雲側更覺委屈,不滿叫道:“大護法你變了!你居然只嫌棄我一個了!以前你明明是同時嫌棄我和少宮主的!”
嗯?重點是這個?
斜斜瞅他一眼,被拖下水的少宮主開始考慮要不要開除這個試圖拉低自己智商的護法。
然而,似乎是被雲側喚回了往日性情,何苦很快就看見難得對自己恭敬了幾分的徒弟一臉淡定地安慰道:“現在宮主不在,我們只能用少宮主將就一下。”
被將就的少宮主默默望了望天,好吧,掌門果然不是好做的,他還是甩了這羣護法帶着何歡歸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