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內,王佑與耿中宵在書房對坐。身爲梟衛統帥,王佑察言觀色暗中窺伺人行爲的本領絕非普通人能比,耿中宵身上的種種變化,自然逃不出他的眼。他望着耿仲宵,似乎想要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些什麼,卻又什麼都看不出來。
反倒是耿仲宵主動開口:“陛下不必看了。臣依舊是臣,只不過耿仲宵已經不是耿仲宵了。”
王佑哼了一聲沒有說話,顯然他沒有陪耿中宵打啞謎的興趣,等着對方把話說完。耿中宵繼續說道:“陛下想必已經猜到了,臣實際是七曜的人。是貪狼、破軍兩位大人栽培臣,教授臣本領,臣能夠在神策軍中有今日的職位,也是二位大人之功。”
“所以在邊牆大戰的時候,你的兵馬不受指揮?”
“那不是臣的兵馬,而是貪狼大人的兵馬,只不過借給臣指揮罷了。如今的臣,更是得了破軍大人的劍意傳承。”
眼看王佑似乎聽不懂劍意傳承,耿仲宵解釋道:“劍意傳承乃是西曜獨特功法傳授,七曜破雲中、殺楊烈,自身也不會毫無損失。破軍大人受傷甚重,只能將劍意傳授給臣,讓臣成爲新的破軍。直到破軍大人傷愈出關,收回劍意爲止。”
王佑渾身一顫,內心的驚訝一覽無餘。耿仲宵微微一笑,語調變得高昂:“墨門鉅子楊烈已死,檯面上的另一個鉅子洗星河同樣死在雲中城內。僅存的術者死傷慘重,如今的墨門,已是名存實亡。威脅不到陛下一統鴻蒙的霸業!”
“吾等七曜,乃是當年天命王朝的遺臣,一直關注着天下大局,爲的,只是讓天命之子順應命星,奪取天下,爲的,是讓吾等重回鴻蒙大陸!”
“十八年前,天命星降臨,我七曜大預言師觀星,得知燕國三皇子乃是命星所歸之人,命中註定,君臨天下。借天命運勢,七曜必將重回大陸,奪回五丟失的榮耀,完成昔日未盡的事業!”
“墨門勢力看似遠不如神狸大燕,其根基之深,枝葉之廣,威脅遠勝南曜諸國,如今墨門分裂,機不可失,爲實現陛下天命霸業,吾等七曜不惜動用血本,重創雲中城,只爲陛下開闢霸道,再無阻礙!”
耿仲宵猛地磕頭在王佑面前“七曜破軍,耿中霄,向今世之天命之子,宣誓效忠!”
王佑看着耿仲宵一時語塞,他並不愚蠢,知道不能僅憑這麼一句話,就認定七曜對自己屈膝。不過七曜能夠毀滅墨門,能夠幫自己登上寶座,其力量之強也毋庸置疑。自己需要力量,不管這股力量是否危險,又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只要足夠強大,自己就不能放棄!他相信自己有能力駕馭這股力量,讓他們爲自己所用,就像能夠絕地反殺得到皇位一樣。
天命之子,無所不能!
他點點頭,伸手攙起耿仲宵:“我只認你是朕得臣子,至於七曜之說……今後不必提起,朕也不會再問。就讓朕看看,耿愛卿到底有多少本事!”
鬼市,氣氛不同以往。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來自各天一方的商人們依舊在出售一些見不得光的玩意。只是那原本通向運河的三區,被最後的鬼王一手封鎖,而街道上似乎也看不見鬼不收的身影,一區二區,依然按照老規矩照常運轉,所以那些黑市販子和來碰運氣的商賈貴族,也就樂得清閒。
此刻,譚笑生正端坐在大忠鬼王燭火殷殷的深院之中,閉目沉思。門外,數名鬼爪死士靜默不語,已經站了有幾個時辰。其中一人總算按捺不住性子,沒好氣地對着那同樣站在門外的李延澤打聽到:“李大謀士,你到底給咱們家鬼王說了什麼?這都閉目養神幾個時辰了,該不會憋出心病來吧?”
李延澤白了一眼發問的鬼爪死士,淡然道:“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吃了閉門羹的死士倒不覺得有什麼,本來出聲就是因爲閒得發慌,能讓譚笑生鬼王不言不語地沉默幾個時辰,這個消息恐怕的確不算太好。畢竟就算那一國太子親自來訪,譚笑生也應答如流,盡顯大家風度。而現在就有些莫名其妙。
“說起來,齊國太子來天京城鬼市,是幹什麼來的?”
其餘鬼爪死士紛紛露出一衆恨不得打死這多嘴娃兒的表情,唯獨李延澤無奈重複了一遍:“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出聲的鬼爪死士撓了撓頭,樣貌年輕,但也識趣的聳了聳肩,不再多說。
吱呀一聲。
包括那年輕死士在內,所有人頓時挺直了身板。
神情疲憊的譚笑生走出房內,那年輕死士離得最近,分明看清譚笑生的眼角,還掛着些許淚痕。
譚笑生再度擡起頭,看向那深邃的巖壁天頂,黯然神傷。雲中城毀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絕對是一記致命打擊
更重要的是,墨門都毀了,那麼鬼市該向何處尋找光明?
“已經派遣人手前往雲中城調查,倘若真的需要鬼不收出手相助,我們自當不留餘力。”頓了片刻,看穿譚笑生所想的李延澤似乎是怕譚笑生有所顧忌,又補充道:“如今天下局勢,已不再是當年羣雄割據一燕獨大那麼簡單。多少代鬼王爲鬼不收謀劃未來,要麼不了了之,要麼走火入魔,可既然如今最後一位鬼王選定了我們的道路,吾等自當肝腦塗地,全力輔之。”
譚笑生笑了笑,不再是大忠遇刺身亡後那個不知所措的少年,笑的很有高人風範:“暴虎馮河,死而不悔啊!你說得對,我們不能回頭,只能向前。”
李延澤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有些好奇的問道:“我很在意,鬼王是如何答覆那齊國太子的?”
“大燕欺壓在先,齊楚蠢蠢欲動。”譚笑生淡然搖頭,“要將鬼不收置於棋盤之上,時機未到。”
見身旁的鬼爪死士們各個雲裡霧裡,譚笑生笑道:“家國興亡,鬼不收不去在意。可天下不公,鬼不收應當去管上一管。我們鬼市不爲棋子,要做就做攪局者!”
李延澤的眼神犀利起來:“那齊遨宇裝作紈絝,藏巧於拙,不是什麼簡單貨色。”
譚笑生反而笑道:“咱們又何嘗不是?亂世將至,咱們……憑本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