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悲?如果你們義軍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厝靈大人的底線,天音城何故如此?杜班西亞何故如此?我又何故會損失那些藍盔武士?”
“總旗大人,天音城的問題不是出在我身上而是出在你們身上。老百姓要是不缺吃少穿、不斷子絕孫、不任人宰割,誰會動造反的心思?厝靈高高在上,可曾知道下面的黎民正在忍受何種苦痛,怕是比煉獄也強不了多少吧?”
“人生而有命,該是奴隸的就是奴隸,該是販夫走卒的就是販夫走卒,如同我一樣,天生是當兵的我絕對不會去想做什麼君上。於命不合,不會有好結果的。”
蒼鷹這話說的沒錯,大都督是贊同的。高考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學工科的料,所以義無反顧地報了外語類院校,這麼多年來周宇都在用同樣的理由麻痹自己,直到有一天文科生再也找不到工作。
“階級固化是由社會形態決定的,不該由某個人來決定。如果一兩個人的意志可以左右無數人的生死,那這種社會形態必須被淘汰,否則就是人間地獄。”
周宇不確定他說的話蒼鷹能明白,更不奢望他會理解。讓他超然自己所處的奴隸社會,而去體會民主社會的精髓所在的確有些難爲他了。這番話,大都督是對自己說的,一路走來他正是靠着這個信仰支撐着自己,一旦有一天這個信仰破滅了,周宇勢必會質疑自己活下去的勇氣。
“所以說,總旗大人,人不能選擇的只有自己的父母,其他都可以選擇而且主動權必須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你之所以能夠選擇侍奉厝靈至死不渝這條路,是因爲你有的選。你手下那些戰死的藍盔武士有的選嗎?”
“杜班西亞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子民們有的選嗎?你看到過那些母親望穿秋水的眼神麼?你沒有!你接觸過那些孩子失望空洞的靈魂嗎?你沒有!如果換位思考一下,你是社會最底層吃白條兒、喝醉殤人的乞丐,你還能大言不慚地在這裡跟我侃侃而談你那套君爲上的理論嗎?”
蒼鷹一陣錯愕,自打成年後他的記憶被抹去,除了在屠夢城受到非人的殺人訓練以外其他一切都是模糊的。曾幾何時,他也想到過自己的父母,也想到過去找尋他們,可厝靈對幾人說,他們都是孤兒,不需要尋祖追宗。那麼,事實的真相到底是。。。
他曾經想去質疑,可面對強勢的主上大人和自己腦海中根深蒂固的君上臣下思維,種種猜測一次次被他扼殺在求索途中。今天,他第一次作爲俘虜被別人綁縛,也是第一次有空間認真地思考問題。
“人民有沒有的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平衡。我只知道目前這種狀況,是厝靈大人、火王大人和毀滅之王大人希望出現的,這種平衡與整個世界是好的。至於爲什麼好,我不知道也不想刨根問底。”
“我來告訴你爲什麼,因爲資源。你知道爲什麼無主之地的人民被切割成爲四塊,分散在四塊大陸嗎?”
“不知道。”
“四塊大陸上,庫茲西亞和杜班西亞是極度不適合人類生存居住的。但毀滅之王卻把一部分人牢牢控制在當地,禁止他們自由出入和活動,核心目的只有一個——控制人口、減少資源的浪費。”
“我推測毀滅之王爲了維持上流社會的奢侈資源支出,採取了人口分流和上限控制策略,而你們作爲他的爪牙正在血腥維繫着這種平衡。”
“資源?平衡?”
“對,資源,也就是水、食物、礦產和能量。人越多,這些東西的消耗越多。消耗越多,和平越短暫,爲了爭奪資源的戰爭就會來敲門。”
“如你所說,我認爲他們也沒有什麼錯。若是爲了爭奪這些,四塊大陸陷入連年征戰,那麼黎民百姓的日子豈不是更加悽苦?”
蒼鷹還在辯解,他寄希望於自己走的路是一條正確的路。如果他的理想信念崩塌,那麼手上本來沾滿神聖的鮮血就會變成罪惡的控訴。
“你又錯了。資源自然會耗盡,正確的做法是採取科學文明的方式讓它延續和循環發展下去,而不是採取節流的方式加以控制。水,可以循環使用;食物,可以通過批量種植和馴化飼養來解決;至於能源,尋找更加節能的方式來應對纔是王道。按照毀滅之王這種治國理政的手腕來走,註定是死路一條,唯一的區別是他活的更舒服而已。”
蒼鷹是聰明人,他體味到了可怕。眼前之人,對無主之地形勢的判斷對也好、錯也好,沒有實際意義。真正可怕的是,他口中的這套理論從來沒有人去分析和傳播過;更可怕的在於,他似乎說的有一定的道理。
“你還認爲我是信口開河的卑鄙小人嗎?”
“你到底是什麼人?”
“哈哈哈,你終於肯問這個問題了。你不是看到龍了嗎?難道還需要問我來自哪個黑洞?”
“你、你真的是他?”
顯然,蒼鷹也聽說過那首民謠,流傳了上百年的民謠。從黑洞裡走來的人,轟轟轟。。。他的弓與龍。
“敢不敢試試?”
“試什麼?”
“我放開你,你我單挑。若是你贏了我,我放你回去;若是我贏了你,從此你拜於我的麾下!”
總旗大人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眼下的自己居然還有選擇的權利,而且是選擇生與死、去與留的權利。他甩了甩頭,定睛望向眼前這個嘴角微微上揚的年輕人,這是今天以來第一次,他正視他。
“你真的敢?”
“男子漢大丈夫,有何不敢?要想讓人心服口服,公平的環境和遊戲規則是必不可少的。來吧,我也正好手癢,陪我過兩招!”
說完,周宇也不管蒼鷹同意與否,一個跨步上前,雙手麻利地解開捆縛總旗的鐵鏈,順帶還幫他擦了擦胸前的血漬。突然,他瞥到蒼鷹右手的手腕處白骨森森,似乎是斷了。
“哦,這樣啊!好!”
話音未落,周宇左手搭在蒼鷹右肩,右手揚起重逾三十斤的鐵鏈不容分說砸了下來。
“你這是——”
“咔嚓”一聲,大都督的左手手腕外翻,便是生生被他在自己砸斷了的,雖然皮骨完好,但瞬間腫的老高的腕骨表明,裡面不僅骨折而且快速充血了。
周宇咬着牙關,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嚯嚯,這就是裝逼的下場,真特麼疼啊!下次,下次絕對不能這麼幹了。不行,不能有下次了。
“既然你斷了一手,我怎麼能欺負你呢?所以啊,我也讓一手。來吧!”
周宇把鐵鏈丟在地上,先後退了三步,左手背在身後右手勾了勾,擺出黃飛鴻的動作。
蒼鷹這一生並不久,也就活了三十啷噹歲,之所以能夠在萬千禁衛軍中脫穎而出,靠的就是一股子堅韌不拔之氣。今天他所見到這個來自黑洞裡的人,讓他突然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你真的要?”
“你怎麼婆婆媽媽的?來!”
周宇大喝一聲,嚇得蒼鷹一凜。久經戰陣的藍盔總旗也不是吃素的,他懂得英雄惜英雄的道理,腳下輕輕一探,打開步子,擺出進攻姿勢。
“好,如此就請小心了!”
大都督沒等他出手,選擇先下手爲強。只見他右腳發力,一個彈射而出,左手雖然無法做出攻擊,但並不影響他使用左肩。
看到對手電光火石之間就到了眼前,蒼鷹急忙擡手取他雙目,掣肘其凌厲的攻勢。周宇見狀一個矮身,右手變掌爲拳直取蒼鷹胸口。
蒼鷹看他揮拳的姿勢,知道不是虛招。連忙展掌來擋,砰的一聲全掌相擊,兩人各自一震,卻誰都沒有退讓。好傢伙,好紮實的下盤工夫。
拳頭硬不硬,首先看的是上肢力量,可起決定作用的卻是腿部肌肉和腰部力量,沒有腿和腰的配合,再硬的拳頭也發揮不出全部威力。
周宇沒等蒼鷹咋舌的動作做完,周宇肩衝就跟了上來,整個人的慣性加上剛纔拳頭的餘威一股腦地壓在蒼鷹的單掌之上,再鋼鐵般的抵抗他也是血肉之軀。
噗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蒼鷹連退五六步,直到整個後背抵在石牆之上才止住頹勢。
“好,看招!”
蒼鷹不怒反笑,咧着嘴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噠噠連蹬兩步騰空而起,單膝頂向周宇胸口。大都督急忙一個側翻,躲避開來。乖乖,這小子居然會這種凌厲的近距離攻擊招式。轉瞬一想,周宇自己也笑了,人家是藍盔總旗,單挑的本事怎麼可能差得了?
正面膝蓋雖然躲開了,可腦後重重捱了一拳。周宇也不含糊,回身就是一掌結結實實劈在蒼鷹後頸,打的他只咧嘴。
兩人就這樣你一拳我一腳,每人拖着一條斷手,拳拳到肉、腳腳見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用唯一那條膀子搭在對方的肩膀上,相視一眼。
哈哈大笑聲傳來。
撲通一聲,背靠着背,兩個人坐在地上。這種打鬥最是耗費體力,尤其在人傷殘之時。周宇是真的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蒼鷹亦然。
雖然倆人看不到對方的臉,但表情卻很同步,都在咧着嘴傻笑。
“痛快!呼呼!”
“哈哈,舒服!”
“總旗大人,咱倆、咱連沒分勝負啊!”
“是、是啊,異鄉客!要不等傷好了,咱們再來過啊!”
“來過就來過,怕你不成?”
“嗯,看我、看我到時候怎麼收拾你!”
“呼呼,蒼鷹?如果讓你重新活一次,你會選擇怎麼個活法?”
“怎麼個活法?此生未了,何談來世!”
“哈哈哈,對!有理有理!”
。。。。。。
“地牢裡什麼聲音?怎麼感覺有豬叫聲?”
邦帥問傑朗和圖達。
“豬叫?沒聽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