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客官休要多言。出家人不打誑語,貧道怎麼會是你說的那種人呢?”說着他連忙急眨了幾下眼睛,示意他走近些。此處隔牆有耳,如此重要之事須借一部無碼的說話。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卡、卡西多說,您要造反。”
“我要造反?不是他腦子壞掉了,就是你腦子壞掉了。我好好滴吃香喝辣,我爲什麼要造反?”
“爲了自由!”
“爲了自由?”周宇開始有些不敢小覷對面這個少年郎了。
“你個小屁孩子,懂得什麼是自由?”
“自由,就是你歌裡唱的那種:我相信青春沒有地平線,在日落的海邊、在熱鬧的大街,都是我心中最美的樂園。我聽你唱過好幾遍了。”班布爾篤定地說。
“唉,你說的那是小自由,我心裡想的是大自由。咱倆的不是一個概念。說吧,找我來什麼事兒?”
“里長,我想跟着你幹。現在營裡的聲音分爲兩派,一派支持您和卡西多,想要造反;另一派是保守派,見多了造反和逃跑被處死的,沒有成功先例,這些人選擇觀望。”
“噢,那就跟着我唄。還有必要專門來說一遍嗎?”大都督很是奇怪這孩子的行爲。
“里長,您知道嗎?我自幼是在奴隸營出生的,我媽媽因爲生我難產死了,而我根本不知道爸爸是誰。”少年說着說着臉上一片陰霾。
“嗯,然後呢?”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我也不知道除了做奴隸還能做什麼,我什麼都不會。我只想求您一件事。”說到這裡,班布爾啜泣起來。
“說吧,除了辦不到的我都答應你。”
“請您一定要成功,帶我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哪怕只有一天。”班布爾含淚說道。
“呃,這個嘛。。。我答應你!”周宇沒有理由不答應他,因爲自己的最終目的也是逃出生天,逃不出去這書還寫什麼呀?
“謝謝您,嗚嗚嗚。”
“哭什麼哭啊?像個娘們似的,來!擦擦!”大都督遞過去一塊麻布,那是他上完廁所擦屁股用的。
“去!”少年哪裡不知道這是什麼物事,一把打開他遞過來的手,倆人對視一眼,破涕爲笑。
“班布爾啊,還別說你真來巧了,我有個任務正在物色人選。我看吶,不行就你來得了。”
“什麼任務?驚悚不驚悚?”
“不驚悚!”
“刺激不刺激?”
“不刺激!”
班布爾一臉蒙逼與失望。
“我交給你這個任務叫故事大王。別小看這個活兒,這對於那件大事可是十分重要的。”周宇衝他揚了揚下巴。
原來,即使在放風時間,奴隸營裡也是不允許大批人員聚集的,最多不能超過二十人扎堆兒,否則就是皮鞭伺候,除了一早一晚兩次集中向雨神和水王做禮拜。如此限制,當然是怕奴隸聚集滋事。
奴隸營裡有三四千號人,守衛充其量有二百,如果讓他們謀成了大事,那踩也把這二百人踩死了。關鍵是散沙,一盤散沙。周宇想起了兩個日本兵管理一個縣城的故事。這個故事大王,就能夠起到粘合劑的作用,把散沙變成磚頭。
操作是這樣子的,周宇把故事講給班布爾聽,班布爾再選十幾個口齒清楚、思維機靈的人講出去,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故事就如同春風又綠隔壁老王的帽子一般,又綠了江南岸那麼快的傳播開來。
那麼故事分爲幾集呢?哎呀,什麼《大都督大戰代太夢》、《張將軍飛躍流光溢彩》、《呂奉先三戰定乾坤》、《半藏千里奔襲取賊首,什麼《縱橫四海之降服石像鬼》、《鬼馬智多星之蠅村融資》、《兵臨城下之拉麪五小強》。
總之,什麼光怪陸離、什麼熱血沸騰、什麼攝人心魄,就講什麼。在這個精神食糧幾度匱乏的奴隸營裡,講故事這個東西是最好的傳播載體。以前沒有人講,因爲沒有外來人,大家都是在這裡出生長大,腦子裡空空如也,沒有故事。
然而,這些故事不是白講的,這裡面內藏着很多玄機。玄機一:給人希望,告訴奴隸們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裡面的世界很無奈。要想去看看,麻煩您造反。玄機二:給人信仰,雨神和水王高高在上,你看清了?你沒有,給你實惠了?也沒有,沒有生動的內容做依託,怎麼讓人信仰?你看聖經,《舊約》《新約》加起來一共66卷,大小故事不計其數。
時代不同了,宗教信仰也是進化的,從對自然的尊崇到對神鬼的迷思,再到對英雄的供養、對自我的執着,最後是對真理的敬重。很明顯,水王漓給予他們的這種信仰還停留在第一階段。
玄機三:給人團結。沒有什麼比把人集中起來聽講故事或者看電視更能使人團結的了,不信你們想想自己學校宿舍裡週末繁榮昌盛景象就信了。如果有,那就是打牌了,不過打牌參與的人少。
任務都佈置下去了,前路究竟是福是禍呢?周宇仰望星空,心裡泛起陣陣漣漪。
博拉達和妮卡還活着嗎?妮卡肯定活着,那丫頭精得跟猴一樣,鬼都不信她會死,更何況還有恩膏之甲護身。
冉閔、黃巢他們進展得怎麼樣了?北方的戰事是否吃緊,那建造長城的計劃是否已經落到實處?
貝爾曼、莎莉、風雷、法希爾你們都還好嗎?有沒有隔三差五地想起我啊?貝爾曼又長高了吧,莎莉當上了總督還總哭哭啼啼的嗎?
想着想着,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果然如大都督所料,奴隸們對故事大王的追捧和期待是無以倫比的,盛況有如八十年代全樓人湊一起看《恐龍特級克塞號》。一到晚飯時分,各種眨眼、舉頜的信號此起彼伏。放風時間十來個人一撮兒,百十來個口若懸河的說書先生那是眉飛色舞、手腳並用啊。上面吐沫橫飛,下面唏噓一片,每日裡沒有比這段時間更讓奴隸們高興的了。
一眨眼周宇來到奴隸營已經三個月了,信仰和故事的蔓延也接近了尾聲。不需周宇組織力量放出信號,奴隸們的疑慮便油然而生。
“據說大都督就是那個黑洞裡來的人。老人們傳言的那個故事啊!”
“唉、唉,你們知道嗎?大都督是黑頭髮、黑眼睛的。”
“什麼?黑頭髮、黑眼睛?怎麼可能?”
“是啊,那不是跟里長一模一樣嗎?你們說,里長不會是他派來的使者吧。”
“難怪老東西一直挺他,說跟着他起事纔能有活的希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人雖然一身賤骨頭,但是咱們能有今天確實得感謝人家。再說了,人家也沒對咱們做什麼啊?反倒是咱們承了人家的好兒!”
“噓,別說、別說了,有人過來了。”
周宇所過之處,竊竊私語聲一片。這種密聊從不信到質疑到猶豫,最後到點火就差一步。周宇掐指一算,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東風是什麼?一根***。
一日晚飯時分,營裡一個足月產婦生孩子,兩三個婆子在照顧着。很不巧,生產不是很順利,母子性命堪憂。婆子們迅速稟告了里長大人。
“里長,那、那產婦好像不行了?”一個婆子說。
“不行了?怎麼不行了?”
“我們需、需要剪刀和熱水,可是這營裡哪裡來得鐵器。這麼多年,也不讓用火種啊!”另一個婆子解釋道。確實,爲了防止奴隸們造反,任何帶尖兒的、帶把兒的、帶刺兒的、帶鏈兒的,都是不允許出現的。至於火,更是想都不要想。
“我去找大人商量!”說罷,周宇大步流星地走到管事的富倫、庫卡二人面前,乾咳了一聲。
“怎麼,有事兒?”
“是這樣哈,兩位守衛大哥!”周宇故意提高了嗓門,讓周圍三五十個正在吃晚飯的奴隸都聽得到。
“營裡一個產婦正在生產,可是很不巧有些難產。現在需要一把剪刀和熱水,麻煩、麻煩兩位大哥?”周宇說到這裡停住了,觀察兩人和周圍奴隸的反應。
“你他媽是不是當里長當得腦子壞掉了?剪刀這種東西能給你們用嗎?還燒水,還要火。你怎麼不上天吶?”
“別跟他廢話,我看你是皮子緊了。來人吶!”庫卡一聲令下,來了兩個兵士把周宇摁在地上。
“把他捆起來,綁在那根木樁上。”富倫指着不遠處一個拴馬的樁子。
“啪!”一記響亮的鞭響,周宇感到後背火辣辣的燒灼。
“說,你還敢不敢了?”庫卡一邊抽一邊示威似的看着左右蹲在地上的奴隸們,打里長爲的是殺雞給猴看,話說這戲他有些日子沒演了,還真是有些手癢了。
“我要剪子和熱水。”周宇歪頭看了他一眼,出奇地鎮定和堅決,與以往那種裝孫子、狗腿子的表情截然不同,簡直就是天壤之別,這個眼神突然讓庫卡覺得膽寒。
“什麼?我看你是活膩歪了!”庫卡連忙緊了緊心神,又是一鞭子、兩鞭子、三鞭子啪啪地抽了下去。很快,周宇的後背就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了。
“我要剪子和熱水!”周宇一聲都沒吭,牙關快咬碎了但說出來的只有這七個字。旁邊的奴隸剛開始交頭接耳,後來紛紛放下手裡的餑餑,坐直了看着這邊的行刑場。
鞭子聲不斷,也不知道抽了多少下。庫卡累得彎下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富倫一看形勢不妙,自己接過鞭子繼續抽下去。
“說,你還要什麼?”富倫看他一反常態,內心激發起一種不自然的征服慾望,你個狗腿子居然敢這麼說話,老子幾個月前能降得了你,現在也能。
他還真錯了,大錯特錯。
“我要剪子和熱水——”周宇大喝一聲,響聲震徹雲霄,連遠在幾百米外的奴隸都聽得清清楚楚。
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因爲沒有及時地剪開外陰,沒有用熱水清理清潔,產婦和胎兒都死了。一邊是婦孺們圍着死去產婦屍體的嗚咽,一邊是看着周宇被打得皮開肉綻、義憤填膺的大批奴隸。
“現在好了,人死了。你也不用要剪子和熱水了,我他媽就奇怪了,你小子是不是今天吃錯藥了?”富倫一看那源頭以死,事情應該解決了吧。扶着庫卡倆人兀自擦着頭上的大汗。
“我要剪子和熱水。”周宇繼續一字一頓的說,聲音比剛纔還要大,語氣更加堅決。
“我他媽——”富倫此時沒有再舉起皮鞭,而是從腰間抽出了佩刀,顯然是動力真怒,看來他不惜殺掉這個里長也不能容忍事態繼續惡化下去。旁邊的奴隸們卻是攥緊了拳頭,眼睛裡似乎要滴出血來。
一邊是同命相連之人的慘死,另一邊是一個怎麼都想不到他會硬骨頭並且硬到如此地步的里長,強身、故事、團結、希望、***,一個都不少了。
此時,離近一些的人覺察到了周宇臉上表情的變化,他似乎微笑了一下。正是,周宇心裡想,時候到了,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剛剛好。
“卡西多!班布爾!來啊!”
話音未落,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襲來,振聾發聵。希望之星,點燃了燎原之火。周宇鬆了口氣,尼瑪累死老子了,以後再設計、算計這麼精密的活兒得給俺配個秘書。什麼?沒有,沒有發兩份工資也行。
人是一種很可怕的動物,如果被宣傳動員起來以後的破壞力和建設力都是十分驚人的。就在富倫舉刀劈向周宇脖頸,準備殺了他再逃的時候,旁邊最近的奴隸大漢一腳把他踹飛了出去。走上前撿起刀,刷刷兩下給了他個痛苦,瞬間這守衛大哥就變成了守衛大割。
其他人也沒佔得了便宜,奴隸們不起則已,一起勢還真擋不住,三五十人圍住一個守衛,周宇在外圍什麼都看不清楚。感覺就像是一羣蝗蟲,啃完了一穗玉米又飛去啃另一穗,所到之處、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