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巢穴,其宏偉壯觀程度讓見慣了大場面的周宇歎爲觀止。沿着鐵軌走了大半天的時間,無盡的漆黑依舊在眼前有序地延伸,望不到盡頭、看不到希望。
大都督心裡暗忖,不會是把整個杜班西亞地下都給掏空了吧?大概相當於掏空了一個南美洲那麼大的面積。侵略者們建造如此龐大的一個地下工程,難道僅僅是爲了存放補給和武器彈藥那麼簡單?
“薇婭,吃點東西吧。”
“我不餓,卡尼,你吃吧,你腳上還有傷。”
周宇苦笑了一下,本以爲帶個孩子會是累贅。沒想到,一路上一直是人家在照顧自己,可憐答應帶她出來看看這個世界,沒想到小傢伙品嚐到的是人心的險惡和無盡的深淵。
水和食物省着一些用的話,還可以堅持十天左右。如果十天之內沒有路過村落或者行人,他們就很危險了。地下城雖然並不冷,但照明和夜宿仍然是需要火的,柴火的收集儲存和攜帶也是個大問題。一旦失去了火,將會寸步難行。
不過周宇不太擔心自己會死在這裡,他仔細檢查過鐵軌旁的平地,上面有交錯的輪跡。這種輪印並非履帶或者橡膠輪胎那種交叉式、摺疊式印記,反而十分平整,說明並非侵略者的自行載重裝置碾壓形成,最有可能的是木輪車。
有輪車經過,就說明有人在這裡行走。有人走,就說明這是一條路,也就有了生的希望。
走走停停不知道多少個回合,周宇開始有些不安。從睡覺的次數和食物的餘留來看,他們應該走了七八天了,依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沒有人也就罷了,連個蛇蟲鼠蟻、妖魔鬼怪都沒有,貞子和伽椰子駕臨都會被這種永久性黑暗嚇死。
還好兩個人可以互相依靠、相依爲命,要是一個人這麼趕路下去,非得瘋不可。杜班西亞,美劇越獄的下一季應該在這裡取景拍攝。
“卡尼,你看,那裡有光!”機械式行進中的周宇被薇婭用力搖晃着手臂,他順着小傢伙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鐵軌的右前方影影綽綽有火光在晃動,看距離不會太遠。
“走,過去看看。記住,一定要小心。躲在我身後,如果落單了就裝啞巴。”周宇再次囑咐了薇婭一遍,兩人揹着柴火、卷着暖帳向火光走去。
距離越來越近,周宇終於看清了眼前的形勢。本是一個小村莊,不知爲什麼陷入了戰火。遠處看到的微弱火光,是幾乎燃盡了所有的村落。
村口處,十幾根長矛插在地上,每根上面都有一具屍體。屍體被矛破肚穿喉而出,生生釘在地上,一個個死狀可怖,顯然臨死前受盡了折磨。
村子裡一片狼藉、慘不忍睹,到處是屍體和灰燼。可以算得上房舍的是一些油氈布和動物骨骼搭成的帳篷、小屋,大一些的成年人彎腰勉強能夠鑽進去,小一些的就只能爬進去。
不過,就連這麼簡陋的住所都無一倖免,每一間都被火焰吞噬着,甚至有一些冒起了白煙,已經燒得乾乾淨淨。
“卡、卡尼,好可怕。”薇婭向大都督靠了靠。
“噓,別說話。”雖然從火勢看這場屠戮已然過去了有些時候,但保不齊哪裡還藏着一兩個元兇,他現在腳頭不利索,一旦遇襲很難自保,更別說保護孩子了。
不出盞茶的工夫,二人走到村落盡頭,大都督粗略統計了一下,充其量不足五十戶人家。一個這麼小的村子,是什麼人要對他們施此毒手;從這些貧瘠得要住這種房子的人手裡,又能得到什麼呢?
“呃、呃。。。”正在大都督沉思之時,腳下一個**聲傳來,嚇了他一跳。
“卡尼,好像有一個人。”
已經完全熄滅了的一堆灰燼之下,露出蓬頭垢面的一張臉,分不清男女、看不出年紀。
“薇婭,水囊。”
周宇連忙蹲下去,扶起那人的下巴,倒水給他喝。
“咳、咳!”嗆了幾口水後,那人的喉嚨彷彿清澈了不少。
“來,幫我把他拉出來。”瘸腿大都督指揮這薇婭,挪開幾個重物,把壓在下面的倖存者救了出來。
周宇把水倒在手上把他簡單沖洗了一下面孔,尤其是堵滿了致命灰燼的口鼻處。仔細端詳下,原來是一名男子,約莫四十多歲年紀,身體壯碩、體格強健,但凡換個稍微瘦弱一些的身子,不被砸死也被煙燻死了,絕對扛不到現在。
“謝、謝謝兄臺。”倖存者坐靠在一根燒了一半的木樑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你們這是,遇襲了?”周宇試探着問他。
“不、不是,我們是來追殺他們的。”倖存者勉強睜開雙眼,望向周宇。眼裡沒有一絲生氣,空洞得很。
居然救了一個殺戮者,周宇皺着眉頭站起來,單手捏着太陽穴揉捏着。這是什麼世道,殺人的好命,遇到自己活下來了;而那些慘死的百姓,卻永遠地死去了。
“你們爲什麼殺人?”大都督語氣轉冷。無論什麼原因,都不是幹出這種滅絕人寰之事的理由。
“我、我們也不想殺人,只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那我還真是孤陋寡聞了,頭一次聽說殺人也是身不由己的。”
“兄弟,奉送你一句。快、快走,頭也不要回。否則,你會死的很難看。”倖存者眼睛裡露出了極度恐懼的目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指了指鐵軌延伸的方向,示意周宇繼續趕路、繼續逃竄,彷彿後面有洪水猛獸在追趕一般。
“快走?我爲什麼要走?”周宇很納悶,眼下貌似自己是十分安全的。儘管村子被掀了個底朝天,但找一些食物和淡水作爲補給,舒舒服服睡個踏實覺應該不成問題,爲什麼要跑呢?
“帕裡拾大人的亡靈大軍就要來了。大軍所到之處,死人獻祭、活人迴避。你不走,下場就跟村口那些人一樣。”說完,壯漢頭一歪,又昏死過去。
“唉、唉?幾個意思這是?”這種劇情最讓人反感了,話說到一半準昏死過去,把大都督的思路都打斷了。
那麼擺在眼前的問題是,到底撒丫子開跑呢還是找個地方躲起來,觀望一下局勢再做定奪呢?
大都督選擇了後者,原因很簡單:拖着一條殘腿帶着薇婭,根本跑不快。如果人家是倖存者口中“大軍”的話,一百個瘸子也不夠看的。與其在路上被追殺者射個串糖葫蘆,還不如找個隱蔽的地方搏一搏生死。
畢竟,周宇對自己躲貓貓的本事還是蠻有信心的。
果不其然,亡靈大軍在倖存者死後沒多久如期而至。儘管周宇已經使用了心肺復甦術,儘可能地對漢子施救,可那人還是沒熬過來。
如果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問題,他會很高興現在這個死法。因爲,亡靈大軍實在太恐怖了。
躲在小山丘後面,賊眉鼠眼觀察着村口形勢的周宇三番五次把薇婭摁回去,這丫頭好奇心太重,聽到人聲後差點跳出來觀看。在她心裡,並不知道死亡和生存哪個更重要,沒有概念。
嗒嗒嗒的馬蹄聲傳入耳蝸,周宇瞟了一眼遠處。黑壓壓一片人,而他以爲的馬蹄聲並非來自於馬匹,地下洞穴裡也不可能有馬。
那是一種蠍子,比公豬還要大。漆黑的硬殼在火光照射之下泛着油亮,高高舉起的鰲鉗似乎有兩米來高。而所謂的亡靈大軍,正騎着這種蠍子緩緩靠近焚燒殆盡的村莊。
大軍不愧是大軍,訓練有素、令行禁止,絕非伏蟒和碎鱟那種散兵遊勇、綠林好漢所能比擬。從靠近到停止,全靠頭前一人的手勢傳達信號,再由若干個信號點傳遞到整個部隊。全程無一人說話,無一蠍走錯步點。
疑惑中的大都督朝遠處看去,火光能照射到的距離有限,無法預判大軍到底有多少人。單從眼前可以數的清的人馬來計算,約莫有一兩千人。
就算只有兩千人,憑藉他們的腳力、戰力和執行力,想要滅十個八個眼前這種小村子簡直易如反掌,不費吹灰之力。爲什麼村子會在大軍到來之前就被血洗了呢?是有人要搶奪什麼東西嗎?
隊伍最前面的指揮官所駕馭的蠍子也是最大個的一隻,看上去不比一匹高頭大馬遜色多少。因爲蠍子是爬行動物,所佔面積要比馬兒大許多,所以騎在上面更顯得威風凜凜、勢不可擋。
爲了確保安全,周宇選擇躲避的山丘離村口距離較遠,所以無法看清那人的容貌和穿着,只能勉強分辨出他穿着一身金屬色的鎧甲,手裡拿着一根長矛。
翻身下馬後,帶頭首領檢視了一番村裡村外,可能是達到了預期目的,他大馬金刀地站在大軍正前方,說了幾句什麼周宇聽不到。然後,那人騎上蠍子率領部衆開拔。窸窸窣窣聲傳來,依舊沒有人言馬嘶、高喊低鳴,整個軍隊循序漸進、有序撤離。
周宇不禁感慨,在庫茲西亞見過風雷的城防軍、法希爾的工兵隊;在索拉西亞見過薛西斯的長生軍、蘭斯洛特的鬼騎,能夠令行禁止、整齊劃一到如此境界的,無人可與眼前這支亡靈大軍相媲美。
如果這支大軍如倖存者所說,屬於帕裡拾大人。這位帕大人,實在是有足夠的資本笑傲羣雄。難怪風輪號上的乘客聽他提起這個名字時全都目瞪狗呆、噤若寒蟬,可見此人並非浪得虛名。
“卡尼,他們都走遠了。”薇婭刷地從山丘後面跳出來,向隊尾追去。
“回來!”周宇壓着嗓子喝道,不過有些晚了。
一個小丫頭就這樣站在整整齊齊的亡靈大軍身前。她只看到了走的那個方陣,卻沒有看到黑暗裡接續過來的另外一個方陣。
同樣的打扮、同樣的蠍子,人數比剛纔還多。瞪大了的一雙眼睛、兩雙眼睛,無數雙眼睛。
大都督欲哭無淚、捶胸頓足,這不是上天有路咱不走,地獄無門非要闖嗎?沒辦法,誰讓自己是她的監護人呢?周宇提溜着瘸腿也跟了出去。
“嗡——”的一聲號角從兩人眼前的亡靈大軍中傳出來,似乎是在對前軍發出某種信號。
片刻,一隻巨大的蠍子從黑暗裡返了回來。蠍上之人正是周宇剛纔看到的那個首領。
此時兩人面面相覷,互相打量着,判斷着對方的身份和可能對自己造成的殺傷。周宇納悶的是,這首領看上去似乎沒有幸存者所說的那麼大煞氣,銀灰色的頭盔下看不清面孔,身材不高、微胖,站在他面前感覺很鄰家。
“你是什麼人?”首領探着頭問道。
“我是一個路人。”
“路人?從哪裡過來的,要去向哪裡?”
“從狻城來的,要去、去哪裡我也不知道。”周宇撓了撓頭皮,真是日了狗了,忘記問下一站的名字了。
“不知道去哪裡?不如就埋在這裡可好?”首領雖然嘴上說着狠話,可手上長矛卻向後一別,胯下蠍子十分配合地用鰲鉗把長矛夾起來收好。
嘿呦,這個好啊這個好。大蠍子還自帶收納袋功能,趕明兒自己也得買上一兩隻泡妞用。
“我與將軍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將軍沒必要戕殺我這種無名之輩吧。”周宇並沒有退縮,反而覺得跟此人打交道有趣得緊。
“那是什麼?”首領指了指周宇背後,一對衣角後露出來的羊角辮和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
“孩子。”
“誰的孩子?”
“我的!”
“你的孩子?哈哈哈,你不知道在杜班西亞擅自生產是死罪嗎?你竟然還把她養這麼大。來人吶!等等!”
首領自己剛喊完來人,左青龍右白虎拿起架子要V5,卻被他一句“等等”給憋了回去。老大,又怎麼了啊?今兒這齣戲有完沒完?倆人一臉的哭笑不得。
“這孩子不是杜班西亞人。”首領發現她頭髮的顏色不對。
“這不是笑話嘛,我也不是。喏!”周宇揪起自己的劉海向首領展示了一番,此時他對手裡捏着的黑髮感到驕傲不已,甚至認爲這將會是自己的免死金牌。
“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來人吶!”這次,左右的王朝馬漢先沒有動,等了幾秒鐘直到首領疑惑地掃視二人,才訕訕地下蠍。
誰知道大人您會不會又來一句等等啊。
“把他們帶走!”
亡靈大軍押着周宇二人,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