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的一聲,黑暗中響起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緊接着是慌亂的腳步和嘈雜的人聲,無奈黑暗只能帶來無序,一切秩序都要等待重見光明之時才能恢復。
這個隧道有夠長,少說有三四公里,待到白晝刺入衆人的眼白裡,一陣眩暈之中看到的是狼女撲倒在喇叭身上,其他馬仔滾作一團。
眼前哪裡還有那小子的蹤影。
“追!”狼女一手摸着剛纔被割破了皮膚的脖子,煙燻妝的黑眼圈糾結到一起,臉上泛起殺意。四五個人前呼後擁地打開連接車廂的鐵門追了出去。封閉的列車,你小子還帶個孩子,能跑多遠、能跑多久?
藉着瞬時黑暗逃竄到第二節車廂的周宇二人並沒有改變被圍觀的命運。艙門一張一翕,繚繞的煙霧被捲起來打了個旋兒後迅速恢復來原貌,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被一大一小兩人生生打斷,奪走了現場所有的關注。
整節車廂的座椅全部被拆掉,齊着窗戶兩邊壘起來,破破爛爛、雜亂無章的堆積,顯然廢棄了多年。眼前是一個袖珍的擂臺,裡三層外三層的壯漢用身子圍成了一個圓形場地,所有人回頭盯着他們的時候,周宇看清了場地中央是兩個赤着上身、角力廝殺的猛漢。
其中一人光頭無發,臉上黥着一朵黑色梅花,胸前厚厚的護心毛拔下來能織一件毛坎肩,齜牙咧嘴地看着大都督,張大的嘴角留着鮮血,門牙被揍掉了一顆,應該是新傷。
另一人背對着周宇,緩緩回頭更是讓大都督菊花一緊。此人腦袋上戴着一個鋼製頭骨,鉚釘處清晰可見。一隻眼睛眯縫着瞅過來,另一隻卻滴溜溜地順時針打轉。周宇仔細辨識了半天,才發現他裝了一個假眼球,那咕嚕咕嚕的東西原來是個金屬珠子。
正當空氣停滯、所有人屏住呼吸猜測眼前到底是什麼情況的時候,豁牙男突然藉機發難,手裡流星錘不講道理地偷襲下砸,噹的一聲錘中假眼男天靈蓋。若是旁人早已腦漿迸出、血濺當場,沒想到假眼男揉了揉頭上鐵皮,呼嚎着操起狼牙棒反擊,一個橫掃卻被豁牙男後退閃避開來。
“伏蟒,你他媽竟然玩陰的?打不過大不了投降,你這算什麼英雄好漢。可把你們蛇族的臉丟盡了!”假眼男低頭啐了一口,止住追擊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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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鱟,要不是你身上這麼多機關障礙,老子早把你撕碎喂蛇了。竟然說我玩陰耍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噹啷一聲,車廂門被踹開了。
讓本就沒緩過神來的角鬥雙方和站腳助威的看客們沒想到的是,今天的精彩表演這麼快就上演了續集。二十秒鐘之前奪人眼球的一大一小,立刻被一羣身材暴露、目露兇光的男女所替代。
“狼女,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怎麼,想陪老子睡覺還是看上這腦袋上帶蓋子的蠢貨了?”伏蟒舉起流星錘,不客氣地指了指來人。
“伏蟒,我沒工夫跟你廢話。把這兩個人交出來,我馬上回去。”狼女從腰裡拔出一根短鞭,指着周宇說。
“嘿嘿,這事兒我可得管上一管了。雖然俺是在客場伏蟒的地盤,但客隨主便、有方有圓,你狼女隨隨便便亂闖,伸手就拿、張嘴就要,你當我們蛇族和魚族是擺設嗎?”碎鱟轉過身來,duang的一聲把狼牙棒剁在地上,鐵皮地板生生砸出碗大的坑,兩邊圍觀之人齊刷刷向後退了兩步。最後排的觀衆臉已經被擠進了倒數第二排觀衆的胳肢窩,若是正好趕上一個有狐臭的估計已經窒息,不需要搶救了。
“吼!聽——狼女的,否則——死!”梳着朝天辮的喇叭一把搡開自己的同伴,跨步上去就要拎周宇脖領。
噹的一聲,震得周宇耳朵一陣發麻。火星閃崩之處,狼牙棒豎着砸了下來,而喇叭擡起一隻胳膊生生扛住。大都督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原來這莽漢雙臂戴着厚厚的護臂具,刀槍不入、結實無比,應是某種合金材料製成。
“狼女,別壞了規矩。這不是你的地盤,要打誰都不怕你們犬族!”趁喇叭發愣之時,碎鱟抽回狼牙棒從喇叭的腋下探了進去,懟着他胸口生把他懟退了兩步。
“你們兩個今天是護定他們了?”狼女手裡短鞭一掃,指着碎鱟和伏蟒,厲聲喝道。
“你們有什麼過碼老子不知道,也懶得知道。但是要想在這兒撒野,得從我身上邁過去,否則老子以後臉往哪兒放啊?”伏蟒右手一掃,流星錘呼嘯着砸中一摞鋼板座椅,乒乒乓乓碎片灑落一地。
“滾!”
“快滾!”
旁邊的看客也不是善類,一個個欺身貼了過來,手裡大多握着尖刀匕首,臉上陰森可怖,要說他們哪個手上沒有幾條人命,鬼都不信。前世親手送號裡那麼多人,是龍是蟲大都督一目瞭然,這點兒相術他還是有的。
“你小子給我記住,咱們這樑子算是結下了。今天算你走運,不過我看他們能保你幾天!我們走!”狼女捂着脖子,轉身摔門而去。喇叭最後一個離開,臨出門時惡狠狠地看着周宇,手在脖子上抹了一把,顯然意思是說下次看見你我一定要把你的腦袋揪下來。
追兵退散後,場上安定祥和的角鬥秩序也沒有恢復,所有目光仍然流連於周宇二人,似乎是在等着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周宇乾咳了兩聲說:“呃、呃,各位大俠,小弟要是說恰巧路過,你們肯定不信對吧?”說罷,他自己先擠眉弄眼地賠笑着。
在場百十口子人齊刷刷地搖了搖頭,繼續盯着他看。
“小弟要是說走錯了路、上錯了車,你們會信嗎?”
刷刷刷,又是整齊地搖頭。
“那我是來打家劫舍、偷東西的,你們總該信了吧?”
“哈哈哈!”衆人鬨堂大笑,差點兒把房蓋兒掀開。周宇莫名其妙地撓了撓自己腦袋,這有什麼可笑的呢?眼神求助似的四下張望,期待有人能給他個迴應。
“哈哈哈,你這小子還他媽挺逗!”伏蟒扔掉流星錘,捂住肚子走了過來,眼看就要笑岔氣了。
“伏蟒兄,有這麼好笑嗎?能不能跟小弟分享一下,小弟好久沒有像您笑得這麼開心了!”
“唔哈哈,就憑你!這身板兒?”
“打家劫舍?哈哈哈!”
“帶個孩子!還有,就這把破刀?”
伏蟒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跟碎鱟抱在一起,倆人跟剛驗完DNA的父子一般,笑得鼻涕泡掛在臉上吹爆一個又起一個。
“呃,是這樣子,碎鱟兄、伏蟒兄,我二人剛在命運峰上的車。既然你們不信,小弟就實話實說,在下乃是受奸人陷害逃難到那裡。正巧趕上列車經過纔上來的,至於這車來自何方、開向哪裡、裡面有什麼人,小弟是找人問傻子——一問三不知!”
“哦?命運峰來的,看你頭髮的顏色,還有白淨的麪皮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原來是索拉西亞人。不過要說這孩子是索拉人我信,可你。。。一腦袋黑毛有些說不過去!”伏蟒指了指周宇頭上的黑髮。
“呃,這個、這個是中毒了,小弟小時候打過一種假冒僞劣疫苗,黑心藥廠造的,害人着實不淺。中毒過深導致髮色發生變化,變異了。變異,各位懂吧?”周宇兩隻手高高舉起,手舞足蹈地比劃着。
現在的關鍵不是搞清楚狀況,而是爭取到庇護。而眼前最有可能的就是抱住蛇族和魚族的大腿,所以大都督儘量讓所有故事圍繞促使自己身份更合理、更可信展開。
碎鱟彎下腰,假眼滴溜溜打轉兒,貌似在思考着大都督話語的可信度。他皺着眉頭,擡起一手撓着自己的鐵皮頭蓋骨,發出嗤嗤的聲音,讓人心裡發毛。伏蟒一把拍開他犯賤的手,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嘛呢?這兒說事兒呢,別弄出奇怪的聲音好不啦?
“就當你說的是真的,那狼女爲什麼追你?”伏蟒索性不打了,把流星錘扔在一邊,擡起巨掌拍上週宇肩頭,把玩着他的肩胛骨。誰都能看出來,伏蟒纔是本節車廂的主人,而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任憑你隨便編、隨便說,但凡有一句假話周宇這條膀子就永遠都甭想擡起來了。
“她問我要孩子!”周宇低頭看了一眼薇婭,這小丫頭緊張地盯着眼前巨塔一般的壯漢們,在他們面前小妮子就像一隻玩具小熊。一隻手就能提起來,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丟出去幾十米,把她摔死在牆上。
“噢,既然要就給她唄?你要孩子幹嘛呢?你知不知道帶個孩子比你獨自趕路要危險得多?”伏蟒問道。
周宇知道帶個未成年人趕路要分心、分水、分食物,還要照顧她溫飽、健康和人身安全,所以特別能理解伏蟒發問的出發點。不過,聽到他接下來的一句周宇傻了眼,原來這些都不是關鍵。
“一個孩子能換成年人半年的口糧,知道嗎?”伏蟒醜陋地笑了笑,漏出豁牙子。周宇看他露出邪惡的表情心裡一寒,不會剛出虎口又如狼窩吧?孩子這麼值錢,眼前這些大漢還不得拼了命把自己撕碎了搶奪薇婭?
“還真不知道!”周宇把薇婭往身後摁了摁,他委實不想讓小妮子聽到這些對話。這會對她幼小的心靈造成極大的創傷,而在人的一生中有很多創傷是無法癒合的,甚至會越來越嚴重。
“不過你放心,搶孩子那種事只有流寇才幹得出來。俺們是光明磊落的,欺男霸女的事情倒是想幹,可這手啊不聽使喚!”伏蟒說着,把玩弄大都督肩膀的熊掌撤了回來,拉着碎鱟往場地中央走去。
“呸,來來來,碎鱟!咱們繼續啊,還沒分出勝負呢!”
“哈哈哈,怕你不成,抄傢伙!告訴你小子,今兒要是輸了可別賴賬。一百根白條兒,少一根我都跟你翻臉!”碎鱟狂妄地揚天長笑,順手抄起狼牙棒。
大都督聽得一頭霧水,什麼白條兒?難道這裡也開通京東和支付寶了?能打白條了?能不能給小弟引薦一下,小弟想辦幾張信用卡,擼擼口子!
“兩、兩位大哥!請稍等!”幾十個腦袋剛剛聚回五分鐘之前的位置,又被黑毛小子給喊破了局。碎鱟和伏蟒雙雙投來不耐煩的眼神,意思是你小子有完沒完,偏要找不自在是不是?
“又怎麼了?門在兩邊,隨便挑。”碎鱟擡起狼牙棒指了指兩側。
“碎鱟兄、伏蟒兄,小弟看你們打的熱鬧,在下、在下也想試試!角鬥的籌碼是一百根白條兒是吧?”周宇說着,眼睛冒着精光,在二人面頰上徘徊觀察他們的反應。果然,一石激起千層浪,場面又失控了。
圍觀羣衆竊竊私語起來,周宇不知道他們在議論自己自不量力還是在嘲笑他沒有挑戰資格。無論如何,他堅信要想留在這節車廂、暫時得到庇護,自己必須要做些什麼。顯而易見的是,融入他們的角鬥、融入他們這種追求力量的文化最爲行之有效。
“你?不是我小看你,你有賭注嗎?”伏蟒把流星錘在空中甩了一整圈,翻個白眼看着他。
是啊,這特麼的白條兒到底是什麼鬼啊?自己想來比賽,可身上沒有值錢東西當門票啊!贖罪之劍、詛咒之瞳?那是在庫茲西亞纔有用的聖物,在人家這裡不過是一塊兒破鐵片子和地攤兒上五塊錢的瑪瑙戒指。吃的?沒有。喝的?也沒有。穿的?呵呵!
“有!當然有!”周宇右手一擡,情急之下差點兒敬了個納粹軍禮。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喊把碎鱟嚇得脖頸子一激靈。
“在哪裡?”
“這不,這兒呢!”周宇往左邊一閃,露出薇婭。自己擡起右手,輕輕拍了拍小薇婭的頭。這丫頭打小生活在窮鄉僻壤,不知道賭注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可憐她還納悶地這邊瞅瞅、那邊看看,瞧熱鬧呢!
“你小子真特麼沒人性!”碎鱟和伏蟒齊聲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