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心裡話,周宇對刁蠶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雖然此人有些囂張和得勢不讓人,骨子裡還是明是非的,對待大都督這種貧下中農也沒有戴着有色膀胱來看待。總體上來說,比較親民。
而對於奇蜂,他的看法並不差,除了有個到處拖後腿的馬仔柔蜻。後面的路還長,這孩子也還年輕,多經歷一些事情和坎坷對他來說沒準是好事。
“豬頭兄,這是十枚黃蚩,任何蟲族的地下城都可以兌換索慄哦。再次感謝!”說完,刁蠶一揮手,早有下人把信物遞過來,蜥女照單收下,滿臉的歡喜。
“刁蠶少爺,此次拍賣會蒙您捧場,三件物事更是喜得其二。應是豬某登門造訪、表示感謝纔對呀!”
“哈哈,客氣、客氣,豬頭兄奇人奇語、高深莫測,能與兄臺多走動走動,刁某樂不思蜀!”
“哼,油嘴滑舌!”賭場上一勝一負的娘炮奇蜂氣不打一處來,尤其看到刁蠶喜形於色,不得不出言相損。
“有能耐你就多帶點兒錢出門,別一天天捧個天賜之臂就以爲自己是二五八萬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話算是我免費送你的!好自爲之吧,奇蜂哦,奇蜂少爺!”刁蠶不僅在生意場上不輸人,在嘴皮子上更是得理不饒人。
“我不與你逞口舌之爭,刁蠶。咱們走着瞧!”說完,奇蜂皮大氅一甩,疾風烈火一般轉身回去第五節車廂,呼呼啦啦帶走近百來號人。
終於感覺氧氣夠用了一些,大都督深吸了一口氣,又與刁蠶寒暄幾句後告退。他一邊囑咐蜥女把東西收好,另一邊讓薇婭尋了一根一米來高的鐵棍當做柺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彼時車廂內的氣氛逐漸由拍賣時的狂躁轉爲平靜,周宇的目光卻在四處蒐羅着剛纔那個神秘的輪廓。
“先生,我家主人有請!”
周宇忙回頭望去,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身材雖然勻稱,穿着也很考究,但臉上黥着的幾個同心圓表明了他下人的身份,看上去髒兮兮的彷彿總也洗不乾淨臉。
“哦,你、你是?”周宇假裝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其實他一眼就認出來剛纔喊“狸城”的就是他。他的主人當時戴着厚厚的帽子,被三四個壯漢擋在身後,大都督思忖那人是不想暴露身份。
“剛纔被先生拒絕的便是小的家主。”少年也不徵求周宇的意見,一隻手掌攤開做出請的手勢。
“哦,好、好,請我喝茶是吧?”大都督前世出席過很多“被喝茶”的局,不過那時候他自己是主辦方,現下這種肉在砧板之上的滋味他還是頭一次領教。
不過沒得辦法,這裡的俊男靚女們他是一個都得罪不起,除非他嫌自己的命太長。
“請問小哥,去哪裡一敘呢?”周宇攤攤手,心想你家主人那麼牛氣,總不會在這吵吵嚷嚷、如街市一般的開放空間與我交談吧?這種場合,共飲醉殤人還可以,談人生、談理想欠點兒意思。
“先生跟我來就是了!”少年兀自在前頭帶路,也不回頭監視,彷彿心裡有十足的把握身後三人不會逃走。
打開第五節和第六節車廂之間的門,四人來到廂體之間的通道。這種通道在每兩節車廂之間都有,四五平方米見方的一處空間,腳下顛簸要比車廂裡劇烈一些,應是因鐵板之下是鉤環連接所致。
站在通道里,少年左右打量了一番,確定兩側無人出入,竟然在通道朝外的一側鐵板上尋找着什麼。周宇的眼睛隨着他的手遊走,最後定格在一個小按鈕上。
三長兩短,少年一共按了五下。
片刻,讓周宇驚掉下巴的一幕發生了:兩節車廂連接處朝外的一側鐵皮居然從中間裂開,向兩邊緩緩移動。大都督用力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幻覺,這裡居然有個暗門?那剛纔的三長兩短就是開門暗號咯?
“先生,請吧!”少年把身子一側,伸手請周宇移步。鐵門甫一打開,刺骨的寒風涌了進來,瞬間奪走了大都督身上最後一點兒體溫,他緊了緊外衣、向蜥女和薇婭做了一個隨機應變的手勢,跨步出去。
鐵門之外是兩節臺階,暖黃色的燈光從一扇微微打開的門中射出來,讓人好期待那裡的溫暖。周宇琢磨着,對面應該就是邀約人的棲身之所了。
“小心臺階,先生。對面就是了,請!”看周宇踟躕不前,少年客氣地催了他一句。
“哦,好!”既來之、則安之,今天就看看這個世外高人有什麼過人之處。周宇扔掉柺杖、拉着扶手,縱身一躍跳上臺階,落地時腳踝處穿來鑽心一樣的痛感。媽的,動作幅度有些大。
兩步之後,跨入另一節車廂。周宇心中暗暗稱奇,二皮狗不是說風輪只有十一節車廂嗎?這額外多出來的一節,而且是跟列車五六節平行前進的,是什麼鬼?
很快,四個人都進入廂內,少年不知扳動了什麼機關,兩邊的鐵門緩緩閉合,直到嚴絲合縫、螞蟻都爬不進來。瞬間,身上暖和了許多。
“先生,請進!”少年指了指前方一屏暖帳,柔和的光線就是從那裡照射出來的。一個人影在帳內安坐,看不清男女,只有個輪廓。
“這、這是。。。”周宇四下張望了一番,車廂中部及以後被暖帳遮擋,除了一個影子看不到任何東西。而暖帳前面擺設有沙發、茶几甚至地毯,應該是會客用的。
“請坐吧,老豬頭先生。”一個稚嫩的聲音從暖帳裡傳出來,周宇捕捉到那個影子動了動,應該就是少年的主人發的話。
“哦,好!”周宇也不客氣,找了個最靠近暖帳的皮沙發坐了下去,翹起了二郎腿。嘿,舒服!他很多年沒有坐過沙發了,他們這裡也沒有彈簧,是用什麼法子讓屁股下面的支撐如此有彈性呢?趕明兒得問問“影子”,以後在庫茲西亞和索拉西亞開個沙發連鎖店,狠狠賺他一筆。。。
“尊駕冒充老豬頭,玩得可還開心否?”帳內靡靡之音再次傳出,這種帶着嗲氣的嗓音,不是少女就是孩子,變聲後的成年男子或熟女是發不出來的。不過,比聲音更讓大都督汗毛倒豎的是話語的內容。
“什麼意思?”周宇故作鎮靜地看着帳內的影子,餘光掃了一眼站立在側的少年,發現他面無表情、毫無慍色,自知對話仍處於和平狀態。
“我說你在冒充老豬頭!”聲音冷了幾分,但依舊稚嫩。
“哈哈哈,笑話!你憑什麼這麼說?”周宇沒有答是,也沒有答不是。他要先排除對方在詐自己,然後再決定用什麼理由來回復。
“你說你是老豬頭,拿出證明來看一看。”
“我還需要證明嗎?你大可以派人去問問二皮狗。”周宇迫不得已,只能賭上一賭,如果人家真的去請來二皮狗,自己的把戲立馬就會被戳穿。
“不用去問我也知道。因爲,老豬頭就是死在我的手裡。”
“什麼?”周宇驚呼了一聲,這人如此肯定自己不是老豬頭的原因竟然是他親手宰了那人。那無論出現任何頂包的,都是假的無疑。
人家確實是不用去問的。
周宇心亂如麻,如果自己假扮老豬頭的事情敗露,三人很難走下風輪。暫且不說對面這個神秘人肯不肯放過自己,單是花了大價錢買增值服務的奇蜂、刁蠶二人就很難吞下當衆被戲耍的惡氣。
果然,出來混早晚是要還的。周宇腦子飛速運轉着,不過此人既然知道自己假扮老豬頭,爲什麼不在剛纔就地揭穿呢?他沒這麼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不是他有求於自己,就是他不屑於提醒那些螻蟻們。憑藉人家在風輪上獨自享用包廂服務的尊貴程度來看,外面那些紅男綠女的確是高攀不起的。
“說吧,你想怎樣?”周宇簡簡單單的六個字,算是承認了自己是冒牌的。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吧,你想怎樣?”
“我嘛,不想怎樣。就想賺點錢,你也看見了,我這拉家帶口的又身無分文,不得想個法子活下去嗎?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一樣,含着金勺子出生。我們這些苦命的泥腿子,必須要靠自己的勞動才能吃飽飯!”周宇滿臉不屑,在車廂內四下掃視着。裝什麼大瓣兒蒜,如果不是有個好出身,你丫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要飯呢,還能有機會在這裡質問我?
“好個靠自己的勞動,哈哈!”帳內之人對他用勞動二字來定義自己的騙術十分感興趣,竟然站了起來。看影子的高度,跟蜥女差不多,貌似是個女子。
“你說的那個出入杜班西亞的通道,是真的嗎?”周宇心想,兜兜轉轉,終於切入到了正題。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既然你想談生意,那就得一五一十、掰開來揉碎了好好論一論。買賣的事情,馬虎不得,這是大都督一貫的作風。
“如果確實存在,我花高價買下,前提是你不許再賣給旁人;如果是子虛烏有,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自己的下場。”影子冷冷地回答他。很明確,如果這是個彌天大謊,此人一定會讓大都督粉身碎骨,絕對活不過今夜。
“這個嘛,在下已經把通行證賣給刁蠶了。如果你想收購,可以跟他談談,看人家願意不願意轉讓!”
“放肆!咳、咳!”聲音突然暴怒起來,轉而被劇烈的咳嗽所替代。
遠處迅速趕來一人,應是從車廂尾部跑過來,遞給了影子什麼東西,他慢慢服下。周宇猜測,可能是某種藥。這人,難道生病了?
生病了得去看病啊,還有心思跟我這兒鬥嘴呢?大都督很納悶。過了好一會兒,影子緩緩坐回去,喘息之聲趨於平和。
“我不是要買通行證,我是要買這個秘密。把秘密賣給我之後,你所知道的就要爛在肚子裡,不許再對任何人提起。你懂了嗎?”
“這我就有些聽不明白了,爺們兒。不知道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既然你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就叫你爺們兒吧。憑什麼這個通道不能讓別人知曉呢?市場經濟、自由競爭,就像是澡堂子,你可以去、人家也可以去嘛!”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你就說你答應不答應?”
“不答應。”
影子手一擡,遠處空白之處逐漸變得黑壓壓一片,窸窸窣窣十來個影子從暖帳兩側鑽出來,一個個全副武裝、兵甲加身,手裡明晃晃的鋼刀齊刷刷地架在三人脖頸之上,連薇婭都沒能倖免。
“你沒有籌碼說不。”
“哈哈哈,我還真有。有本事,你就砍了我!”周宇押寶他想要秘密遠遠多於想要三具屍體。
沉默,帳內沉默了良久。
影子手一擡,鋼刀從脖子上撤下,十幾個兵士退到廂壁處站好,精製頭盔的縫隙間,一對對寒光厲目盯着眼前待宰的三隻羔羊。
“我不殺你,你出價吧。只要你有命享用,儘管開口。”影子一看用武力威懾沒有效果,轉而採取金錢收買的方式。
周宇暗忖這人心思縝密、能屈能伸,看風格絕對不是一個小孩兒。一文一武玩得666,如果再使出政治爭取和感情拉攏,攫取人心的四大法寶他就集齊了。
“不是我不想出價,只是我這價格。。。”周宇皺起了眉頭。
“怎麼?還怕我出不起嗎?”
“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出價之前,我能問幾個問題嗎?”
“問。能回答的我自然會回答你。”
“哦,內個老豬頭真的死了嗎?”
“死了,死了很久了。你以爲你站在哪裡?”
周宇皺着眉頭沉思這句話,我站在哪裡?我不站在你邀請我來的這節車廂裡嗎?這裡,難道這裡是第十一節車廂?這裡本應是老豬頭的那節?
一連串的猜想逐漸印證了他的判斷。這是說得通的,此人選擇幹掉老豬頭搶走他的車廂,完全因爲二皮狗得在前面開車,如果殺掉他風輪就無法運行了。所以說,影子是有目的的,他並不希望風輪停駛而是需要它運行。
“你、你在這裡很久沒有下車了?”周宇試探着問道。
“嗯,快問,還有什麼?我的耐心很有限。”影子冷冷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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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人也在車上很久了,那麼原因只可能有兩種:一是他在逃難;二是在找路。
從之前的談話內容來看,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