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沒有直接回答霏琳娜,只說自己考慮考慮。他害怕這丫頭一激動做出什麼更“泯滅人性”的事情來,只好先穩住她再圖後事。
好說歹說,終於把繞在脖子上的胳膊取了下來,不過只要他走,那隻小手就伸過來牽住他的虎爪,甩開還要來、甩開還要來。
沒辦法,只好任由她牽住,怎麼女人的手這麼有勁兒?比傑朗的手還如狼似虎?
走進中控室,裡面坐着他的親兵、139和各班班長。按照他的分配,每班40人,司控十門火炮。三個班爲一個排,最後餘下的那個班跟兩個機動班組成四排。
十個班長和圖達等人看到大都督和女王陛下一同進來,本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可稍加註意便發現二人手牽着手,周宇略顯不自然,女王卻落落大方。
不只是哪個不知死地吹了聲口哨,緊接着口哨聲此起彼伏,不會吹口哨的用手有節奏地拍着大腿,大都督聽着像極了在喊“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咳、咳,清了清嗓子,周宇伸手請女王陛下落座,可霏琳娜笑靨如花地抿了抿嘴,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邊,那支左手死死拉住他的右手,還是不肯鬆開。
算了,由她去吧,這年頭也沒有什麼狗仔隊、熱心網友啥的,走漏不了風聲。即便傳了出去,又能怎麼地?又能怎麼地!男未娶女未嫁的,老子還怕誰了?
“一營長,彙報戰果!”
“報告大都督,東西兩麓山頭已削平,轟死敵兵不計其數。具體、具體沒法統計,因爲都是渣滓了。”
“無頭騎士那邊怎麼樣?”
周宇關心的是這些炮火對無頭騎士團到底起不起作用,如果火炮對精靈一族無效,那風險還是存在的。
“回稟大都督,火炮對無頭騎士的殺傷力甚至比人還大,粗略統計無頭騎士基本團滅;倒是人族這邊、水王精銳有四分之一左右的人馬逃脫。”
嗯,這就好,有效就好。咱們沒有實力追擊,跑了幾百人就憑他們去吧,正好也會去把這種恐懼傳播一下。總是你水王大人播種禍亂,也輪到俺西嵐奴大展拳腳一番了吧。風水輪流轉,咱這阿伊達和索蘭託一崗雙責的天牧狩大將軍,是時候閃亮登場了。
“139,報表呢?”
“呃,統計出來了。”
“念!”
“本次戰鬥總計擊發榴彈50枚整,其中東麓28枚,西麓22枚。分別由一班至五班發射,六班至十班未曾參與戰鬥。”
下面一陣竊竊私語,估計那先面露不滿、擼胳膊挽袖子的都是六班以後的班長,準備了一天一夜最後沒撈着開炮,哪個不義憤填膺。
“卡殼率爲2%,也就是說有一門火炮首次擊發啞火了,經由調整、更換炮彈後重新發射,第二次才成功。”
“炮管擊發後溫度爲。。。”
“炮彈擊發的接近角爲。。。”
“火炮後座力實測爲。。。”
周宇打了個哈欠,139這個報表也太繁瑣了吧?本來是怕它走過場、忙應付、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沒想到自己緊盯着、緊盯着,居然盯出個事無鉅細來。不過也好,打仗、尤其是用高科技技術打仗,就得講究個“細”字。
足足用了半個小時,機器人不累,可是下面聽不懂的班長們卻有一個算一個,鼾聲四起。擱在以往,周宇一定雷霆大怒、暴跳如雷,可是今天不一樣。
他使了個眼色,圖達、傑朗等人去儲藏室拿了十條毯子出來,一人一個給他們覆上。周宇則拉着霏琳娜從中控室撤了出來。
“怎麼,你爲什麼不責備他們?”
女王有些詫異,這不是西嵐奴帶隊伍的方式。
“他們太累了,有些人已經一天一夜沒閤眼了,就等着今天這一戰。現在仗打完了,他們理應得到休息。”
周宇輕輕把門帶上,揮手讓圖達、傑朗他們也去休息,研究可行性、分組分配、清理場地、調試火炮、操練演習,這一系列活兒走下來就算鐵人三項的冠軍也吃不消吧。
“那、那你不累嗎?”
“我、我嗎?累!嘿嘿,咋個能不累呢?”
“那你爲什麼不休息?”
霏琳娜睡了足足24小時,自然是飽漢不知餓漢飢。大都督真想狠K她一頓,不過只能在心裡想想。人家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又是女兒身,就算騎在自己頭上biubiu都不能說個不字。
“我需要、需要時間。”
“需要時間幹什麼?”
“我需要時間思考,一旦睡着了就不能思考了。”
霏琳娜一肚子狐疑,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西嵐奴,不知道他還有多少事情瞞着自己。
“那好,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吧!”
看着看着,這丫頭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玩遊戲?什麼遊戲?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玩遊戲?我說女王陛下啊,前有追兵後有。。。”
“玩一個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你曾經教過我的。”
那天在醉花城的地窖裡,他不僅給霏琳娜講了拯救大兵瑞恩、兵臨城下和辛德勒的名單,還教了她這個遊戲。
“哦。。。”
周宇自覺有些不妙,現在他不怕大冒險就怕真心話,讓他說實話比捏死他還難受。
“我先來!”
霏琳娜坐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手裡拾起一根樹枝,在地上胡亂畫着,大都督看不出她畫的是什麼,也許只是一些字符和線條。
“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我選大冒險!”
“不行,你選真心話!”
“。。。”
大都督一腦門子官司,這叫什麼玩遊戲啊,分明就是逼供,還美其名曰讓你選。
“呃,行、行吧。”
“這一年,你去了哪裡?”
“我、我去了杜班西亞!”
“什麼?你去了地下城?”
霏琳娜是王室宗親、皇權繼承,自然對無主之地的生態和政治環境是有了解的。杜班西亞是地下城,寸草不生、不見天日她心裡十分清楚。不解的是,西嵐奴爲什麼要去那裡?
“你真的想知道?”
“嗯,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周宇不想再跟她躲貓貓,覺得那樣會很累,打算一五一十把能告訴她的一股腦掏出來,擺在桌面上拎拎清楚。
於是,他坐在丫頭對面,把自己是如何找到悲傷的源泉又是如何搗毀了那個投毒窩點;怎麼帶着薇婭搭乘風輪一路狂奔,與墮落先生結下樑子;又是怎麼遇到了碎鱟、伏蟒,乃是收服了刁蠶、塞拉和蒼鷹。
至於跟妮卡和凱茜有關的部分,他只是一筆帶過。跟女人聊天要特別注意分寸,千萬不能側重描寫有關男女之事,否則哪怕只有一丁點小辮子,也會被人家抓住往死了擠你,就像擠牙膏那種,最後把你的小秘密擠個乾乾淨淨。
聽到他帶着龍和原主返回索拉西亞,已經是月上枝頭、老鴉昏昏了。不過,霏琳娜始終捏着衣角,額頭上香汗淋漓,看得出她比周宇還要緊張。
一個講故事的,能緊張到哪兒去?只是這一年來的經歷,實在太過於奇幻莫名,現在重新捋一遍有很多場景他都覺得如夢如癡,似醉似醒。
“你是說,你繼承了索蘭託的遺志?”
聽到那骸骨杯裡的精靈之血幻化成爲一隻眼球棲在西嵐奴臉上,霏琳娜不淡定了。她也不管周宇同意不同意,一把解開他的單眼罩,仔細端詳起來。
“是、算是吧,沒有這隻叛眼我不可能救得了你。”
這句話倒是沒錯,沒有叛眼就發現不了四輪摩托車,也不可能在幾次涉險之下提前準備、成功避險,更不可能躲開大批追兵、如履平地逃脫昇天。
“你說它還可以分辨別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呃,是吧,我曾經試驗過兩次,不過都是對着我那些完犢子手下們。”
周宇訕訕一笑。
“那你看看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嗯,你說吧!”
“我愛你!”
儘管是坐在地上,可週宇還是差點兒後腦勺朝天來個大馬趴。
不行不行,不能擡頭,擡起頭來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她。周宇就在地上趴着。
“你起來!”
“我腰疼!”
“你給我起來,天牧狩大將軍!”
一看人家官威上來了,周宇不得不擡起頭,顧左右而不看眼前。
“你看看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霏琳娜乾脆兩隻手鉗住他的腮幫子,定格在自己面前,強迫他用叛眼看自己的臉。那如水似冰的表情,冰清玉潔中又夾雜着楚楚可憐,盛怒之下又摻着幾分柔情似水。
“是、是實話。”
叛眼沒有任何警示的信號,證明女王陛下說的不假,千真萬確。
“那你呢?”
“我什麼?”
周宇愣住了,不知道霏琳娜問的究竟是什麼。
“我是問,你愛我嗎?”
沉寂了許久,周宇委屈地一笑。
“愛這個問題,我們不是探討過了嗎?我不是不愛,是不敢愛,也沒有資格愛。那天、那晚我都說過了。”
的確,在隧道的那晚大都督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愛是累贅、是風險、是定時炸彈,一旦被對手知道你有愛的人,就找到了你的弱點,可以用它來無限傷害你。
“你不說就不愛了嗎?你假裝不愛,就不會被要挾了嗎?只會讓你更加痛苦。”
霏琳娜丟下一句,轉身翩然而去。
留下大都督一個人在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