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號令,幾人同時開火、射箭,火矢和火銃登時招呼到頭前那隻不知死的二貨身上,一片灰燼落了下來,如同在半空中灑了一把骨灰。
另外一隻看到地面上依舊火力充沛,疾速拉昇、全力調頭,避讓這股子鋒芒。
“139,撿箭!”
周宇也不怕老鷹聽見,反正這幫傢伙也聽不懂人話。就算聽懂了,它們也不能拿139怎麼樣。若是有不知死地衝下來攻擊這機器,就跟剛纔一樣把它射成篩子。
就這樣,雙方僵持了好一會兒。天鷹看佔不到便宜,成羣結隊悻悻地向西方之月飛去。那些黑影在圓月中央,上下翻飛、此起彼伏,遠看如同蠅蟲一般,誰能想到近距離看到它們的真面目,不少人會當場嚇死。
大都督實在不想再看到醜陋蛇頭與鳥身的結合體,待鷹羣散退後乃是避開那幾具屍體,從側面繞進了村子。
“大、大人,這是什麼怪物?”
上氣不接下氣跑過來與大都督匯合的傑朗,目光中透露出不可思議,連忙向周宇請教。
“這種猛禽叫蛇首天鷹,乃是長着蛇頭鳥身的怪物,我在索拉西亞曾經搗毀過一個他們的巢穴,那一次也是死裡逃出、絕處逢生。要不是有。。。”
說到一半,周宇微笑着搖了搖頭,不想再說下去了。
“走,進村看看。”
剛一進村,一股腐臭的味道就撲面而來,險些把幾人薰了個跟頭。周宇急忙把脖頸上的麻布巾提了起來,矇住口鼻。這種隨身帶着口罩的習慣,是他在北京養成的。洗衣,他只用雕牌;霧霾,他只吸京牌。
這股腐臭的味道只有一種東西可以散發出來,那就是屍體。周宇心裡一驚,急忙朝提利巴里家中奔去。
村中小路上隨處可見可怖的屍骨,這些屍體被蛇首天鷹啃得支離破碎,沒有一具可以算得上是全屍。缺胳膊少腿算是好的,其中一大半甚至連腦袋都被咬掉吞了下去,更有悲慘的村民頭顱和內臟全都被掏空,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
原來,這幫畜生最喜歡吃的是腦漿和內臟。
薇婭,薇婭怎麼樣了?
頂着惡臭,大都督迫不及待地衝向提利巴里的家中。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或者說是判斷也可以。從這些屍體腐敗的程度來看,蛇首天鷹至少來了小一個月了,整個村子沒見到也不可能有一個活人。
盼只盼,大飛這小子機靈又命大,能福廕着薇婭活下來。
房門也不用他一腳踢開,整個門板都是碎的,門框碎裂崩塌,一看就是被某種巨大生物硬生生闖入後的現場。
“薇婭!薇婭!”
周宇裡屋外屋急匆匆地繞了好幾圈,手扶着唯一一根還站着的門框直轉圈!
餘光瞥下,是三具屍體,面孔已經高度腐爛了,身上沒有什麼血肉,骨骼還算完整。即便是爛的穿了孔,可大都督還是一眼辨認出他們是提利巴里、薇婭的母親和那晚灌醉了自己的漢子。
大都督不知道他是否是薇婭的父親,總之巴旦村的民風何其彪悍他是親眼目睹了的,即便是連她母親自己都不見得知道哪個是薇婭的親生父親。
不過,此刻這些都不重要了。逝者如斯、死者爲大,周宇低下頭默唸了幾句南無阿彌陀佛,轉身去院子裡面尋找。
“薇婭、薇婭!”
院子正中央的井邊有一副枯骨,明顯是個孩子。那雙腳應還是稚嫩的,可現在卻只剩下幾根骨頭,軟綿綿地耷拉在外面,上半身垂進井裡。顯然,是被蛇首天鷹從井裡拽了出來,隨即齧噬致死。
周宇緩緩走過去,不敢看下去可又不得不看,那副骸骨正屬於一個女孩兒。想要從正面辨認一下,卻發現只有一個下半身,上面估計被怪鷹吞掉了。
心裡突然咯噔一下,他看到了井邊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物件,一枚圓形的硬幣。
“大都督。。。”
泰山彎腰撿起那枚庫茲西亞大陸現在的錢幣,紅着眼眶遞給周宇。他們幾個與薇婭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一見如故、喜歡得緊,尤其聽小姑娘講起二人在索拉西亞和杜班西亞的奇遇之事,無不稱讚她勇敢聰明、獨當一面。
周宇接過硬幣,慢慢舉到面前。看着FD兩個字母,突然眼睛模糊了,小丫頭的音容笑貌、舉手投足如同投屏一般投射在自己眼前。
那個深夜裡來搭救自己並隨着他出逃,跟他一起在風輪上出生入死,面對安東尼和豔后、面對帕裡拾和墮落先生,毫無懼色、針鋒相對。有些時候,大都督都懷疑沒有薇婭的鼓勵和對她的執念,自己在杜班西亞最初的日子如何堅持下來。
可如今,這些都化爲泡影了嗎?那樣花樣年華的一個女孩就如此香消玉殞,連個告別的機會都沒有給自己留下?
早知如此,何必讓她回來,還不如就留在身邊。
周宇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離得最近的泰山急忙一把手拉住周宇的手,生怕他繼續打下去。
“大都督,別這樣,人死不能復生。再說了,也不能確定這就是薇婭吧。”
雖然有這枚金幣作證,泰山說得對,的確不能如此草率地判斷這就是薇婭的屍體。況且,如果她是薇婭,大飛呢?大飛又在哪裡?依着大飛的性子,周宇交給他看管好薇婭的任務,他就算死也不會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肯定死在這丫頭前面。
大都督收拾起那份過早的哀悼,迅速進行了分工。
“圖達、傑朗,你們倆搜一遍村子,看看還有活人藏在犄角旮旯沒有,記住一定要小心,那妖鳥不知道是不是都撤走了,萬一被伏擊了可不是鬧着玩的,手裡拎火把!”
“泰山、邦帥,你們倆找尋一些生活必需品,看哪些咱們路上用的着,打包摞好集中在這個院子,不要單獨行動,組隊走。”
“139,你跟大飛很熟的吧,你給我把這裡搜遍,看有沒有他的屍體。小心那些屍體,別被絆倒。”
佈置完這些,周宇找了個高臺站在中央,幾人以爲他要作法呼風喚雨,一個個瞪大了眼珠子,結果等來的是一個響亮的口哨。
一團黑影從遙遠的地方過來,遮天蔽月、大地迅速被籠罩成漆黑一片。
媽的,氣死老子了。
周宇氣不打一出來,剛纔跟蛇首天鷹惡鬥的時候,他吹了無數次口哨,可小樑死活不出現。這下可好,自己登高一呼,它就姍姍來遲。難道說,這小子剛纔故意裝作沒聽見?
“你們去幹你們的!”
大都督招了招手,小樑會意地把頭彎了下來。
“你剛纔幹嘛去了?”
“唔唔嚶——”
“睡着了?你特麼早不睡、晚不睡,偏偏打起來的時候你睡?”
周宇怒不可遏,抄起一塊木板子就要扇它耳光。做人有個人樣,做龍你得有個龍樣對不對?熊大熊二還有個熊樣呢,你這麼大個個子,一天天晃晃悠悠、小腚飄輕地幹什麼玩意兒你是?
小樑疾速向後一縮,躲過了門板一樣大的大耳瓜子。
“你給我回來!我告訴你,你不回來我告訴你媽,說你貪生怕死、賣友求榮!”
“什麼,你說你沒有?那你特麼給我好好解釋解釋剛纔幹嘛去了?我們哥兒幾個差點讓一羣怪鳥給當了下酒菜!你過來!”
小樑極不情願地把臉蛋伸了過來,它的厚臉皮別說是一塊門板,就是一張鐵板呼過去,鐵板都得瓢。
剛跟龍溝通了一小會兒,周宇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傢伙若一口咬定它就是睡死過去了,沒有聽到兀自罷了。沒想到,它居然說這是人的戰鬥、不歸它管。這不是有點兒類似唐僧那句名言:人是人特麼生的,妖是妖特麼生的。
啪的一記木板,扇在小樑的厚臉皮上,木渣飛濺、碎裂千萬,這傢伙懶洋洋地換了個姿勢,另一半臉湊過來。
周宇這個氣啊,還治不了你了是吧?今天他必須把這層關係捋順了,否則以後這仗沒法打了。怎麼打?一會兒它出來,一會兒不出來的。這哪裡是跟班,這簡直就是求神拜菩薩啊!
啪、啪、啪,接連打碎了十幾塊木板,自己累得拄着膝蓋氣喘吁吁,可那龍紋絲不動、懶洋洋地繼續打着哈欠。
“你走吧,你回去吧!”
小樑支起脖子,驚訝地看着他。
“我讓你走啊,滾犢子!”
周宇怒不可遏地吼道,吼完便轉過身一個盤腿坐在地上,耷拉着腦袋不再回頭。
小樑看他真的生氣了,也有些不自然。紅着臉繞着頸從左邊偷看他,周宇向右邊挪了挪;它又從右邊瞧過來,大都督扭臉朝向左邊。
看來是真生氣了,小樑用大鼻頭拱了拱周宇的後背,大都督用力一拍,示意它躲開。
此時的他,正在跟龍對話。
你說這裡不是你的戰場,那哪裡是你的戰場?你說這不是你的戰鬥,是人的戰鬥那我想問,若是人死絕了你還有什麼?豈不到處都是敵人。
人和龍本就是命運共同體,互相供養、互相依附,我知道你看不起弱小的人類,可是他們團結友愛、互相幫助,他們勤勞勇敢、誠實善良,他們兢兢業業、靠手吃飯,哪個不值得尊敬,哪個不值得學習?
龍是高高在上的動物,可你要深諳一個道理,龍不是主宰、不是主人。如果是,你的母親會在那樣一個鐵盒子裡等待我的到來,等待着我把你帶出來,真刀真槍、百戰成龍嗎?
戰鬥是你的宿命,更是你的坦途,沒了戰鬥龍就不是龍而是一條大蛇。而在這條路上,沒有捷徑可以走,看看你打扈的那場戰鬥,吃力不吃力?困難不困難?那是因爲你沒有經驗,我敢保證你要是打上一百場,一定比那第一次要厲害得多。
別分得那麼清,在暴戾面前一旦正義被摧毀,誰都不能倖免。你該做的,就是竭盡一切所能維護正義。別看不起人類,他們是你最忠實的盟友和朋友,爲了你可以捨棄自己的性命。別厭惡戰鬥,你就是爲戰而生的。
小樑顯得很委屈,不過這些話它都記在了心裡。周宇理解剛剛步入索拉西亞的它,一切都是那樣新鮮、陌生、驚奇,甚至帶着一些恐懼,畢竟它還是一隻小龍。讓他在杜班西亞戰鬥,它有勇氣;讓它在這片從未踏足過的土地上揮斥方遒、氣吞萬里,還需要時間。
不過,錯了就是錯了,板子一個都不能少。周宇氣不過,站起身來又扇碎了五塊板子。看着小樑委屈地流出兩行眼淚,他滿意地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