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
霏琳娜坐在牀邊,剛發了一通脾氣趕走所有人,甚至還摔爛了很多東西,嚇得泰山和班布爾連內室門斗不敢靠近。他們沒見過這一款的女王陛下,霏琳娜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如此暴躁,完全失了身份。
除了啜泣,她也做不了什麼。霏琳娜抓着纏到手指第二處關節,只露了一小段皮膚的大都督的手,放倒自己臉上,撲簌簌掉着淚珠,不管那些淚珠是悲傷地落在牀上,還是歡快地滴在乾涸的手上,蜿蜒出一道小溪,最後在紗布深處消失不見。
“你也出去!”
“我——”
“出!去!”
怒斥之下,139也被趕了出來,它就是沒有舌頭,否則真想跟蹲在門口的幾位老哥一起吐吐。
“喂,你醒一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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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並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喪失意識,此刻他對周圍發生的一切明明白白,聽得到、也看得到,只是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彷彿中樞神經壞死了一般,連轉動眼珠這種動作都完成不了。
“坤?”
“靚坤?”
“坤,好幾天了,該把身體還我了吧?”
大都督在心裡跟神兵打着商量,只是這些天無論他怎麼喚,威逼利誘也好、畫餅充飢也好,那個聲音都未再現身。
好吧,我自己來!
周宇暗想,也許坤也累了,也許他也不適應這種多民族混居於一體的狀態,不過既然人家能夠完全遵照契約精神,救下那羣平民、手刃惡徒衝潭,還要什麼自行車?
這是什麼?熱乎乎的!
溼溼的、熱熱的感覺從手指尖傳來,一個可人的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切。
“你、你倒是起來啊!”
好像是霏琳娜的聲音,周宇想把頭擺過去,但是頸椎不聽使喚,他只能從無法挪動的視線一隅看見半張熟悉的面孔。
呃、呃、呃,大都督用盡全身力氣,想憑着意志站起來可還是失敗了,身子如同焊在牀板上一樣,無法挪動半分。
“你這個壞人,想就這樣推卸掉嗎?”
周宇不知道她說的推卸是什麼意思,是推卸掉她的期望和愛慕,還是推卸掉自己肩上推翻水王漓、爲她報殺姊之仇的責任。
“我知道你聽得到,你若是還把索拉西亞當做自己的家園,還把我當做你的、你的主上,你就快些醒過來。強敵環伺、虎視眈眈,我們真的沒有時間去擱置這一切呀!”
雖然帶着幾分哀求的口氣,可霏琳娜依然把道理講得清清楚楚。皇家貴胄就是不一樣,下命令都有無數種口吻可以挑選,周宇聽得明白,心裡覺得好笑。
時而周宇會想,他眼中的這個丫頭真是滑稽得很。既想表現出女王的威嚴肅穆,又想收穫小姑娘的快樂旖旎。要知道,威嚴和快樂可是完全不搭邊兒的兩條路,怎麼可能有交叉點。
沾了霏琳娜淚珠的指尖傳來了溫度。咦?難道說,自己的身體開始恢復了嗎?
“女王陛下!”
“我不是讓你們都出去嗎?難道非要我軍法處置你們纔好?”
霏琳娜冷若冰霜地回頭盯着來人。
“不是,女王陛下。外面、外面來了一些平民,我們不知道咋應對纔好,這才叨擾您和大都督的清淨。”
瑪夏撓了撓頭皮,幾個人石頭剪子布他輸了才迫不得已進來稟報,否則打死他都不會想來冒這個風險。
“平民?”
“是啊!要不您來看一下?”
霏琳娜抹了抹沾在睫毛上尚未乾涸的淚水,深呼吸了兩口氣,又特地拉了拉胸前的衣襟,站起身來。
走到基地的空地上,女王陛下驚呆了。
滿山遍野站的都是人,男女老幼、攙扶依偎,雖然衣着破爛卻不喧譁吵鬧,就那樣無聲無息地站在原地,望着守備軍和基地。
“你們要做什麼?”
班布爾扯着嗓子喊,半晌都沒人回答他。
“陛下!您看。。。”
霏琳娜不知這些農民和牧民的想法,如此局面只好亮明自己的身份。她輕喚了一聲,139和泰山一左一右扶着她,接連踩着兩三個木箱,才把她送上一輛裝甲車的頂棚。
“索拉西亞的子民們,我是你們的女王霏琳娜。我想知道,你們需要什麼?或者有什麼訴求要表達!”
話剛說出口,女王就後悔了。也許是讓那癱在牀上的壞蛋攪壞了心思,也許是自己長期遭到囚禁後失了馭民的本色,總之她覺得自己的問話蹩腳至極、無力透頂。
百姓需要什麼作爲皇家人士的統治者能不知道嗎?而以她現在的能力,即便底層人羣有什麼訴求自己又憑藉什麼來幫她們實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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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幸的是,沒人是來這裡吹毛求疵和咬文嚼字的,也沒有人在意女王陛下的言辭是否恰當合理。這些村民窸窸窣窣移動過來,從小河邊、山丘上、草叢裡和大樹下,紛紛走出來,靠近基地的鐵蒺藜。
“嚯,這麼多人!”
瑪夏驚呼了一聲,急忙捂住嘴,這時候還是保持肅靜爲妙。
“我們要見天牧狩大將軍!”
一個百靈鳥般的聲音從人羣中傳了出來。有聲音就好,有聲音就有談的空間,霏琳娜如是想。說實話,有時候被平民包圍比被敵人包圍還可怕,被敵軍包圍沒什麼商量的,打就完了。能打打,打不過就跑,沒什麼技術含量。
可面對索拉西亞這些子民不一樣,你不能跑、也不能打,必須要直面他們和他們的訴求,談得攏會收穫民心、衆望所歸;談不攏可就得研究研究載舟覆舟的故事了。
凡是王朝更迭和權力交換的關鍵時期,起決定作用的都是內因而不是外因。即便有着無數佞臣在統治者耳邊吹風,聲稱挑動羣衆反抗意志和激化官民衝突的幕後黑手來自外部勢力,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蘋果都是從芯開始爛的。
一個強大的制度和一種強大的民族自豪感是不需要防範它被顛覆的,因爲它已經代表了地表上最先進的東西,你還怕什麼?
“民意鑿鑿、可鑑日月,你們的心思本王感同身受。可是大將軍現在身負重傷、仍在昏迷當中,無法與各位相見。不如這份情義暫且由本王替大將軍保管,待他醒轉過來我一定會如實告知,請你們放心!”
說完,霏琳娜站在高處向左、前、右三個方向畢恭畢敬地鞠了三個躬。果然是皇家風範,簡簡單單幾句既梳理了因果、又拉攏了關係,怎不讓人信服。再加之爲人謙遜,肯主動向百姓謙卑鞠躬,哪裡找這樣的明君。
而且,女王一張嘴就咬住了關鍵點,把天牧狩大將軍跟皇家、跟自己綁得結結實實,你們敬大將軍就是敬當下的皇權,就是敬我,因爲我們是一體的。泰山和今天剛剛趕來的圖達、傑朗、邦帥都是聰明人,怎會聽不出來?四人不以爲然,在他們心裡大都督的家鄉是庫茲西亞,在這邊無非是摟草打兔子,代行其責罷了。
“我們要見大將軍!”
“對,我們要見大將軍!”
百姓們不買霏琳娜的賬,不僅沒有離開退卻的意思,彷彿把基地圍得更緊了,另有村民源源不斷地從後面遞補過來。
雖然大多數都是婦孺,可這些人臉上的堅毅之色絲毫不比院子裡這些鐵血戰士們遜色。
霏琳娜深吸了一口氣,迅速分辨和判斷着形勢。她深知現在的局面絕對不能亂,自己要是亂了陣腳,很有可能會失了民心、丟了未來統治索拉西亞的土壤。
這邊她還在六神無主地打着算盤,那邊的百姓卻又有了動作。他們紛紛席地而坐,一個挨着一個,不少年逾古稀的老人也在旁人的攙扶下,倚靠着樹幹一點點蹲坐下來,手杖放在一邊,虔誠地望過來。
讓霏琳娜驚呆的是,竟然還有爲數不少的村民臉上掛滿幸福的神色,雙手合十、五體投地跪在門前,成羣結隊地叩拜。看她們祭拜的方向,竟然是自己剛纔走出來的中控室,不少人在三叩九拜後從隨身攜帶的籃子、揹簍和包袱裡拿出雞蛋、水果、河鮮,恭恭敬敬地掛在鐵蒺藜上。更有甚至,牽來自家養的牛羊,把嚼子掛在鐵絲網上。
難道說,他們是在叩拜天牧狩大將軍?而這些祭品,是獻予這位殺神的?那他豈不是跟神兵一個待遇,來自人間、履天踏地?
這就尷尬了,因爲霏琳娜纔是索拉西亞的掌權者,周宇也無非是她麾下的一員猛將而已。可如今,這些百姓不跪自己卻跪將軍,着實讓女王陛下有些下不來臺。
或許因爲都是女人的緣故,霏琳娜十分理解眼前這些婦孺被惡魔囚禁和虐待後得以逃出生天的那種感恩與執念。但是,這種人情在王權和個人崇拜之間的搖擺,頭一次讓她感覺到無力和迷茫。
“你們幹什麼?放我進去!”
激烈的打鬥聲從側面傳來,把霏琳娜從層層困惑中拉回了現實。
“泰山,這不是那個小姑娘嗎?”
陪着女王走到門口的班布爾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又指了指與門口守備軍發生爭執的那個丫頭。
女孩,正是前兩日假冒瑪夏軍的那個。
“小姑娘,你來幹什麼?”
“我、我要把自己獻給索拉西亞第一勇士!”
這句話聲音響亮、乾淨清脆,絲毫不夾帶任何污穢和矯情在裡面,讓人心裡萌生不出雜念。
“你說什麼?”
霏琳娜眼睛裡似乎要噴出火來,沒人知道女王陛下現在的憤怒值是多少,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可以她絕對會不容分說衝上去把那丫頭的嘴撕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