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碎鱟和伏蟒以蠻不講理的方式搶回來後,大都督接受了簡單的治療,雖然蠻夷之地談不上有什麼郎中大夫,但塗抹些動物油脂和碎沫泥藥對骨傷恢復還是有些效果的。
“卡尼老弟,我就說不要亂跑嘛。怎麼樣,吃了大虧了吧?”
“是啊,要不是我兄弟二人及時趕到,我看兄弟就不是搭上條腿這麼輕鬆了。”
“嗨,技不如人、甘拜下風吶!”周宇把自己的遭遇簡明扼要地對二人講述了一番,他所謂的技不如人乃是說玩心計不如她們,怪只怪自己把人性想的太善良。
“老弟,盤算着時間我們兄弟倆快要到狻城了。不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伏蟒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薇婭,其實他是想說因爲孩子你纔會成爲衆矢之的,帶着她就是帶着個活靶子。
“要不你就跟我們。。。”碎鱟心直口快,剛說到一半被伏蟒推了一把,瞪了他一眼。這小子生吞了一口吐沫,顯然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多嘴。
魚族和蛇族此番各派出幾十人,由族中好手帶隊,目的是前往犬族控制的重要地下城狻城開會的。會議的目的是協商合縱連橫之事,以對抗崛起的一股新貴勢力。如果帶着周宇和孩子,不僅容易橫生事端,而且不利於談判。伏蟒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想到這裡碎鱟面露難色。
“兩位老哥,在下跟狼女此前有些過節,狻城下車不是一個好選擇。況且,小弟也不想給你們添麻煩。正事兒要緊,對不對?不過,二位老哥若是有心,能否在下車前幫小弟辦件事?”
碎鱟這次沒有先接話,而是擡眼看了看伏蟒。伏蟒搔着頭皮,不知道該不該接下話茬兒。按理說,救他一命已經得罪了墮落先生,道理上不該繼續趟這灘渾水。別人不知道,他和碎鱟還不知道嗎?墮落先生在五族裡是響噹噹的人物。因爲手裡把持着百鬼噗喜團,在如此貧瘠的一方土地上,能夠給別人平添幾分笑料和精神食糧的力量絕不可小覷。
“噢,小弟不白求人。這麼着,一會兒啊我傳授兩位大哥一套擒拿術,用來近身搏鬥最是受用了。”一聽他說有功夫可以學,倆人眼裡冒出精光。昨日受他耳提面命一番,功力已是大有長進,今天人家主動提出來教一套拳法,倆人沒道理不賭上一賭啊!
“這話怎麼說的呢,卡尼老弟。俺兄弟二人就算幫你,也不是看在拳法的面子上,那是咱仨的感情在這兒呢。對不對,碎鱟?”
“對對對,兄弟感情,兄弟感情!”碎鱟這時候除了附喝也吐不出什麼象牙。
“其實我求你們幫的忙也不難,就是演一出好戲。不用打、不用殺,我想。。。”周宇招手讓二人俯身下來,把自己的計劃詳細說了一遍。
擒拿術在前世是比較普遍的一種存在,武館裡有教、網上有視頻、民間有高手、道上有行家,由此還衍生出來各種分支。這套拳術結合了對人體結構的瞭解,建立在豐富的解剖學、生物學和力學基礎上,是人類智慧的結晶。毫不誇張的說,大都督教他們倆這套拳法,領先了他們對擒拿格鬥的理解幾千年。
“臥槽,不會吧,這樣也行嗎?”
“哎呦、哎呦,快放手,你特麼弄疼我了!”
“對,就是這樣。出手再狠、再快一些就更好了。”
“老弟,你這套拳法太厲害了。伏蟒真是服了!”
“記住,擒拿術的要訣就三點,穩!準!狠!”
“明白、明白,碎鱟,來來來。再來一局,這回我可不客氣囉?”
“奶奶的,你特麼什麼時候下手輕過?”
周宇看兩人相愛相殺,抿嘴笑了起來。他拖着殘腿、扶着廂壁,挪到薇婭身邊,朝她做了個鬼臉。
“卡尼,還疼嗎?”小傢伙還是擔心他的腳傷。
“不疼,早就不疼了。放心吧!”周宇拍了拍她的頭,長長嘆了一口氣。他想選擇擁抱這個世界,擁抱每一份善良,可回報給自己的卻是無情的烈火。那些看上去嬌豔、柔美、動聽、美味的東西,也許都是毒物;還不如眼前這些要錢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來得真實。
“騙人!”薇婭嘟着小嘴把頭一偏,不理他了。
“哈哈,小薇婭,記住我的一句話,手軟的女人不一定心腸很軟。”
入夜,風輪依舊在黑暗中狂奔,沒有人知道前路的光明在哪裡,也沒人知道車下的鐵軌延伸到了哪裡。只知道,下一站應該就是狻城。如果不是呢?這些被命運綁架了的乘客,只有選擇接受。
咣噹、咣噹,車廂在有節奏的晃動,眼前昏暗的燈光也隨之抖動,除了鼾聲幾乎無人說話,畢竟保證一個良好的睡眠環境對大家都有好處,尤其是在非此消彼長而是共生共難的環境裡。
修了一下午才修好的車廂門掛在遠處,彷彿早上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咚的一聲,廂門又一次飛了起來,橫拍在離得最近的一個壯漢身上,很不湊巧的是早上被砸的也是他。這小子怒罵着揉着又浸出血來的傷口,另一隻手提着尖刀就要拼命。
不過,跟他一起被吵醒的百鬼噗喜團成員們沒有一擁而上,反而是齊刷刷地朝後退去。因爲,眼前之人乃是有備而來。
從狹窄的廂門魚貫而入的,是全副武裝的魚族和蛇族勇士,他們穿着厚厚的皮甲,手裡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一應俱全,臉上掛着淫笑、嘴角淌着哈喇子。好嘛,這得多少年沒看過女人了,看母豬都是雙眼皮的。
本就十分逼仄的車廂,因爲更多的闖入者變得擁擠不堪,百十來號藝人被擠到車廂一側,雙方呈犄角之勢。
“伏蟒、碎鱟,你們倆腦子壞掉了?”墮落先生從皮椅扶手上拾起眼鏡,擦了擦戴好,從容不迫地走下來站在藝人最前面,不容置疑地責問二人。
“我們倆腦子壞沒壞不勞先生操心,更何況先生有藥嗎?沒有就不要那麼多廢話,還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哈哈哈,笑話,我有什麼可操心的?你們兩個黃口小兒,我跟你們族長談笑風生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兒和稀泥呢!”
“噢?是嗎,墮落先生。那我想問,如果帕裡拾大人得知虎鯨敬獻給他老人家的寶貝不見了,閣下還能不能談笑風生起來啊?”
“伏蟒,我警告你不要血口噴人!虎鯨獻給帕裡拾大人的寶貝與我有什麼相干?我可是見都沒有見過!”
“哦,真的沒有見過嗎?一枚紫色的戒指,據說還能變戲法兒呢。。。”伏蟒越說越慢,越說聲音越大。說着,毒辣的眼神環場一週,最後停在角落裡的蜥女身上。
伏蟒一句祭出,噗喜團團員們站不住了,一個個交頭接耳、窸窸窣窣起來。要說見他們是見過的,而且爲了這個戒指還上演了一出美人計,哦不對,對大都督來說應該是苦肉計。
“這個、這個嘛,見是見過了的,不過這東西在那個外族小子身上,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伏蟒?”墮落說着,揹着手往前走了兩步,有意調整呼吸、平復略顯激動的情緒。此時此刻,他心裡想的是一定要保持冷靜,不能讓這倆小子給詐了,人前背後說出去好說不好聽嘛!好歹自己也是一團之長,在杜班西亞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說到五族的族長,他是都有過幾面之緣的。唯獨剛纔伏蟒說出的那個名字,墮落緣慳一面。帕裡拾大人,正是最近在杜班西亞大陸上崛起的一股新貴勢力,先後蠶食了五族合計三十餘個地下城,屠戮族中好手不計其數。
這股力量的出現,真正把杜班西亞存在了千百年的平衡打破,也促使五族的勢力範圍重新切割、洗牌、劃分,是不計前嫌也好,還是落井下石也好。總之,現下短暫的平靜之下涌動着怎樣的驚濤駭浪,只有時間纔是最好的見證。
說白了就是一句話,手握重兵的帕裡拾大人誰都得罪不起,不僅是他一個小小的馬戲團團長。戴上金色邊眼鏡的他也只是九流裡的末流,拿不上臺面。這與印度的種姓制度十分相似,生爲首陀羅就別想着做婆羅門的夢。
連蛇族的仇蝰、魚族的虎鯨、犬族的高獺、蟲族的雄蛛和翼族的廢鴕都不敢對帕裡拾大人指指點點,否則換來的就會是一陣血雨腥風和排山倒海,不死不休。帕裡拾,無愧於當今杜班西亞最火的三個字,起外號都得避諱這仨字,否則極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本來呢,是在那個小子身上。你也知道,這小子是外鄉來的嘛!那東西來自於索拉西亞,乃是新晉女王霏琳娜進獻給帕裡拾大人的壽儀。可誰成想,被你團裡哪個不長眼的給騙去了。哎呀,你說我如何向仇蝰大人交代?”說到這裡,伏蟒擺出一副很爲難的表情,盯着墮落先生。
“那小子的戒指已經還給他了,是我親手還的。你不要聽信他的一面之詞,巧舌如簧、挑撥離間的功夫我看他是玩得得心應手。”這一點墮落先生還是有把握的,昨天他怒斥蜥女把戒指還給人家,沒想到今天就驗證了自己的英明神武。
否則,大半夜的人家尋仇尋到家門口,自己豈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先摁住葫蘆不提,也就是說伏蟒、碎鱟兩人是不是設計找茬來陰自己,你自己身上的屎洗乾淨了沒有?瓢摁下去了嗎?
“是嗎?墮落先生需要不需要跟你的下屬再確認一下?”伏蟒咬着後槽牙說道。
墮落一聽,這小子是話裡有話啊,而且好似有備而來。難道,難道自己真的被人給陰了?他緊張地四下掃視一番,所有團員全都攤開兩手錶示自己與此事無關,膽小地還向後退了退,有幾人已經變成照片掛在牆上,退無可退了。
獨有一人,眼神閃爍、躲躲閃閃,焦躁不安地站在原地。與墮落的眼神一交集,迅速垂頭低下去。
墮落心裡大叫一聲不好,媽的讓這娘們給害苦了。現在管不了獻禮的事情是真是假,無論是真是假對方都能給你做成真的。我就是要獻給帕裡拾大人,怎麼了?你能耐我何?我昨兒沒想,今天突然萌生這個念想。況且,此物雖談不上價值連城,但至少在杜班西亞大陸上沒見過,只此一家別無分店,仿冒是仿冒不來的。
“伏蟒老弟什麼意思?”墮落不愧是常年行走在江湖上的老油條,縱使把真相猜個八九不離十,嘴上仍然打着哈哈,爲自己爭取着思考的時間和行動的空間。
電光火石之間,他需要迅速做出決定。選擇一:抵死護住蜥女,把這事扛下來。那麼由此衍生出來的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與面前的百十來號戰士魚死網破、大開殺戒,最後活下去的可能性十分小;另一種可能是人家根本不屑於動手,取證錄完口供後就回去了,最後動手收拾百鬼噗喜團的自然是帕裡拾的人。
選擇二:把蜥女交出去。蜥女在噗喜團生養多年,但畢竟只是個小人物、小角色,雖然與自己有過多次牀笫之歡,可那不過是逢場作戲、各取所需罷了,誰也沒賣給誰。現在把她交出去,這妮子鐵沒命的。就看墮落先生是想保小命還是保他自己的性福了。
選擇三:抵死不承認,咬定根本沒有發生此事。對方是無中生有、捏造事實。但前提是蜥女把善後工作都已經做到位了,比如把戒指吞了讓人家找不到,再如她有充分理由指認對方是栽贓陷害。如果這個法子能成,那百鬼噗喜團就可以扭虧爲盈、變不利爲有利了。
“我百鬼噗喜團足跡遍佈。。。”墮落先生扶了扶眼鏡,剛開口說了半句。
“不用猜啞謎了,在我這裡。”聲音雖然不大,但在眼下連咳嗽都得忍着的環境裡擲地有聲、一鳴驚人。
錯愕、驚訝、仇視、幸災樂禍、事不關己,各種品牌、各種型號的目光齊聚在蜥女身上,她緩緩把手伸進兩胸之間,用食指和中指夾出一個紫色的小物,舉在空中。
墮落皺着眉頭一言不發,此時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原本想讓對方先搜搜看,找得到算他們有本事,找不到就可以翻後賬、後發制人。如此一來既可以保護蜥女,又可以保護自己。可計劃不如變化快,這瘋女人竟然主動招供,她是不是失心瘋了?
“墮落先生,你還有什麼話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