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心裡像是被注滿了高壓而苦澀的氣體。
在一片令人憋悶窒息的黑暗中,我看見白寂雲的臉。
白寂雲的臉永遠那麼幹淨,就像十七歲一起站在操場上仰頭看過的碧藍天空。
他忽然笑了,我卻是心中一冷,打了個寒顫。
--白寂雲是個很少笑的人。在陌生人面前,他永遠冷着一張pokerface,可是當他愛着我的時候,我卻總能從那張寒冰般的俊臉中體會到一絲冰雪融化的溫柔。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現在這樣對我笑,卻讓我不寒而慄。--他的眼眸深處是冷的,彷彿雜草叢生,荒蕪已久。
“那墨,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天真了?”白寂雲的笑臉逼近了我,脣角勾起的弧度充滿輕蔑和怨毒,“你真的以爲,我會再愛上一個曾經拋棄我的人嗎?”
“白寂雲……你……”我慌亂地伸出手去,卻什麼也觸摸不到,他的臉在黑暗中忽然隱沒,他的聲音卻在像針一樣刺着我的耳膜,那麼的疼--
“我怎麼會愛上你這種女人呢?那墨,在這個世界上,你對任何人來說都無關緊要。”
我慌亂地涌出大把淚水,忽然連他的臉也看不到了。
黑色淹沒了一切。我在一望無際的暗夜裡哭泣。一道光閃過,眼前的人忽然換成了喬昱非。
他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娃娃臉上的兩個酒窩能讓所有陌生人心生暖意,可是他看我的眼神,依然那麼冷。
“那墨,你以爲跟我訂婚,就能攀上喬家做鳳凰?算了吧,我只是個私生子,而你,不過是個私生子的情婦。”喬昱非不屑地笑了,深深的酒窩泛出冷感的光澤,“再說,就算我肯娶了你,你也不過是我的保姆和秘書,算不得嫁入豪門。你還是去找你的白寂雲吧!
”喬昱非忽然逼近了我,“咦?你怎麼哭了?是不是連白寂雲也不要你了?”
喬昱非,他永遠這樣輕視我。
我承認,曾經有一段時間,因爲想要忘記一個人,我放棄了自尊。可是這並不意味着,我從來未曾像其他女孩一樣,擁有甜蜜柔軟的心事。
在我十七歲的時候,我也曾經真誠地憧憬未來。雖然後來發生的一切,都那麼不堪回首。
可是喬昱非,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我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來,喬昱非的臉在我眼前模糊起來,我的雙手徒勞的晃動着,抓到的卻是一片虛無,“你沒有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我一直在很努力的生活,喬昱非,我欠你什麼?”
“那墨,快醒醒!”耳邊響起溫柔的聲音,一雙大手在輕輕地搖晃着我的肩膀。
我睜開眼睛,一縷光照了進來,心裡重重的壓迫感消失了,彷彿一塊大石頭從心房上被挪開了。原來方纔那一切都只是夢。我鬆了一口氣,內心深處涌出一種說不出的僥倖感。
--還好,那一切只是個夢。
白寂雲探頭過來,一雙細長的眼睛那麼溫柔,他湊近了看着我的臉,“那墨,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我看你睡着睡着忽然抽泣起來,就把你叫醒了。”
白寂雲的這張臉剛纔就在夢裡出現過,那種不寒而慄的感覺猶在心頭,可是這一刻,他眼中滿是關切,我心中不由一暖。如此近的距離,白寂雲俊美的臉上依然一點瑕疵也無,像一塊完美的玉,多少年來牢牢印在我腦海深處,不曾更改。
我用力抱住白寂雲,下巴抵在他赤裸光滑的肩膀上,眼淚唰一下涌了出來,“寂雲,我剛纔夢見……夢見你離開了我。”
我們經歷了那麼多苦難,才換來今天的親密擁抱。也許我是太幸福了,纔會做那樣的夢吧
。
……我終於跟白寂雲在一起了。
雖然我剛剛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我一無所有,可是還好,我還有他。
十七歲那年,我與白寂雲相遇。第二年,他父親資助我出國留學,條件是我離開他。
……離開他那十年的光景,我一個人在洛杉磯打拼,從沒想過有一日還能與他破鏡重圓。
……那漫長的十年,我無時無刻不在剋制着自己的眼淚,遇見再大的傷感也強迫自己笑着面對。
可是今天,也許是年紀大了,又也許是在白寂雲身邊的感覺太過幸福,前半生的淚水好像全都積攢到了一處,一不小心就會被他溫柔的雙眸搖晃出來。
我撫摸着他的背,攀上他赤裸寬闊的肩膀。白寂雲身子一僵,將我攬入懷中,輕輕撫摸我的頭髮,柔聲說道,“好端端的,怎麼做這種夢?”
我松鼠似的往他頸窩裡鑽,“寂雲,你不會那麼對我的,是不是?”
他的身體那樣暖,聲音那樣溫柔,覆在我背後的雙手那樣堅定有力,他說,“上半生我們錯過太多,所以我將我的下半生全交給你。即便你反悔了,嫌棄我,我也不會離開你。”
我哽咽在喉,又說不出話來。淚水綿延不絕,又一次模糊了眼眶。我真的不想在這個時候哭,太嬌弱,太矯情,一向不是我的風格。可是這一刻,我竟然控制不了自己。
--彷彿前半生所經歷的所有苦厄,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化解。
白寂雲的臉在陰影裡,神色曖昧不明,我用手背擦乾淚水,卻猛然看見他的眼眸深處,分明帶着幾分陰森的冷意,只是轉瞬即逝。
他眼中的陰冷很快消失了,換做一個溫存的微笑,脈脈地看着我。
可是,方纔他臉上的表情……是我的錯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