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9年10月底,南朝外務部副相張有存和曰本幕府大老井伊直弼在長崎簽訂《中曰友好通商條約》,除了援引曰美條約中國取得美國在曰本獲得的一切利益如四口通商、關稅權、領事裁判權等等外,又取得了在長崎的軍港使用權和駐軍權力。長崎海關中曰共管,成立五人委員會,中方三人,曰方兩人。同時長崎居民在天皇統治下自治,自治委員會由民衆選舉,每屆任期五年,首席委員需得到幕府和天皇批准,而自治委員會第一任首席委員鳥津小六已經被獲准。
此舉固然使得天皇和幕府面子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全,卻不知道張有存狡猾大大的,實在是令委員會披上了一層極爲合法的外衣。
此時的葉昭剛剛收到肥前大捷的戰報,議政處六大臣就此事聽取了外務大臣鄒凱之的陳述,合議了一份大概類似於後世評估報告之類的章程遞了上來,此戰對中曰關係的影響,對東海海疆局勢的影響等等。
李小村則上摺子稱,現時水軍薄弱,已經不堪時局之用,陳請攝政王準撥銀兩購置軍艦,又稱北國之賠款,可以半數修築滬寧鐵路,其餘撥給水軍購買艦隻,加快福州造船廠之建設,又稱廣府造船行新艦建造效率極高,三千噸位船艦已經可以達到一年一艘左右,水師除前去歐羅巴購買艦隻外,又需船行停接民船訂單,全力打造軍艦,待福州造船廠落成,再協調軍民船艦訂單份額。
廣府造船行本想與英法同步,建造第一等噸位的重戰列艦,排水量六千噸以上,甚至可能高達八九千噸,但現實的海防壓力卻令葉昭的構想擱淺,需要動用水軍的海域越來越多,卻沒時間慢悠悠搞這些技術攻關,是以還是開始建造如同廣州艦一樣的新型裝甲艦。
現在建造的新艦比之廣州號噸位高了許多,大概三千噸左右,對於中國船務技術人員和技術工人來說,在技術吸收上雖然可能不輕鬆,但卻是極好的鍛鍊學習機會。
葉昭批覆其可行,又批閱了幾個摺子,如鐵路特別稅率調整,計算方式改爲純利潤百分比計,更爲透明,這也是因爲葉昭這個大鐵路主的切身體會,原來比較繁複的方式太模糊,造價、車次、利潤等等都考慮進去,幾乎一段鐵路,稅額可以有十倍以上的偏差,而且都解釋的通。現今一刀切雖然武斷,對於一些偏僻路段的鐵路主不公平,但國情所限,不能稅務制度剛剛起步完善,就養成稅務官靠條款模糊任意中飽私囊的惡習,不然久而久之形成習慣,形成潛規則,再治理就千難萬難。何況現今南國鐵路,也實在還沒有太偏僻的路線,南北主幹線還遠遠未完工呢,談何支線?
看看時間,已經十二點多了,正要起身,秘書房內務處卻送來了天津的加急電報,是密文電,內務府天津組發來的。
電文裡說,髮匪北伐軍石達開主力崩潰於河南,石達開兵敗被俘,聽聞不但北國新軍聘用了上百名羅剎教官,此次破石達開,甚至羅剎人直接出動了一千步兵協戰。又說從燕京的情報分析,很可能羅剎人對在遼東半島取得兵港修築權念念不忘,甚至可能與北朝達成了初步的協議。
看着電文,葉昭出了好一會兒神,一則嘆息翼王的命運,二則南北之戰,卻給了羅剎人可乘之機,北國與羅剎,聯繫卻是越來越緊密了。
一邊琢磨着一邊上了馬車,今天中午約了朱絲絲吃飯,實則是見家長,見一見朱絲絲的哥哥嫂嫂。
下午,就要去太平府,視察正在籌備中的廣州鋼鐵行分廠,實則主要還是要讓記者們拍個照,把滬寧鐵路勘測工程、太平港港口擴建、以及將太平府納入南國驛道工程的消息散播出去,令南國實業家們堅定在太平府投資重工業的信心,太平府也是葉昭南國藍圖中重工業基地之一。
太平府即是馬鞍山一帶,距離南京百餘里,雖然南北鐵路幹線未通,但港口的擴建,以及南國驛道工程的推動,都會使得其與南國內地聯繫越來越緊密,運輸條件也會越來越好。
“南國驛道工程”實則就是修路架橋,改善各個重要城鎮之間的交通,除了國庫調撥,還接納地方鄉紳的善款,也鼓勵地方鄉紳自行籌資修路,雖說現今交通狀況要想得到根本的改善非一朝一夕之功,但在鐵路幹線開工遙遙無期的情況下,完善“省市級公路”是最好的辦法,只是現今之公路。大部分路段仍是黃土路,最多不過夯的更實更爲穩固。
秦淮河畔的錦雲園,翠竹飛閣,環境極雅,是現今南京一等一的酒樓。
葉昭趕到早訂好的二樓翠雲軒的時候已經一點多了,朱絲絲早等急了,見葉昭進來就氣道:“等你一個時辰了!”
朱大哥和朱絲絲嫂子李氏翠香卻都笑着起身,連聲說不妨事,李翠香更道:“葉先生,看您就是富貴人、大忙人,我們家絲絲脾氣急,可難爲您了。”
朱絲絲無奈的看着哥哥嫂嫂作派,可有什麼辦法?
朱絲絲跟哥哥嫂嫂說起自己有了成婚對象後李翠香第一個反對,她雖然是和朱老大自由戀愛,可卻見不得小姑自己找婆家。她對朱絲絲的親事也最上心,介紹過許多大戶人家的公子,誰叫自己這個小姑人漂亮的天仙似的,又是巡捕局局座,要不找個好婆家,那可不虧大了?可要依照小姑自己的姓子,她那麼清高的人,鐵定找個跟她一般脾氣的犟牛,那十有八九就是窮小子,鐵定的。
是以朱絲絲剛說了自己在和人談戀愛,李翠香馬上跳腳反對,但朱絲絲雖然對嫂子好,更幫她辦了不少擦屁股的事兒,自己的終身又哪裡會聽她插手?
朱老大雖然也不情願,倒也問了問妹妹這家是什麼人家,朱絲絲一說是泰和行的少東,朱老大和李翠香馬上眼睛都直了。朱絲絲不大清楚商界的事兒,朱老大卻是在去年轉工,爲一家建築行做事,這家建築行就有泰和行參股,是以朱老大也就慢慢知道了泰和行的名頭,聽聞許多廠礦商行其都有股份,財產過百萬兩,甚至有傳說其家底高達五六百萬兩,就算原來十三行第一人伍崇曜都比不了。
至於泰和行的主家,卻是極爲神秘,只聽說好像姓葉。
李翠香喜歡聽丈夫說這些,尤其是丈夫進了這家廣州數一數二的建築行後,對於上流社會的針頭線腦也漸漸聽聞的多了,她的見識也水漲船高,更牢牢記下了丈夫所在建築行身後的大股東泰和行。
朱老大再細一打聽,朱絲絲姓子坦率,也沒什麼可瞞的,將色狼家底應該挺豐厚的事說了,又說了她每月零花錢就有五十塊銀元等等,李翠香眼珠子都瞪直了,這是什麼人家啊?本以爲丈夫轉工後又漸漸升爲工頭,工錢已經挺高了,可人家一房妾侍隨隨便便一個月的的零花錢就頂丈夫累死累活一年的工錢。
正妻妾侍共六房,就算例錢都一樣吧,那零花錢一年就要三四千銀洋,平素開銷又要多少?闔府開銷還不得上萬?天啊,這家底,沒有百萬銀子撐着,誰有這個底氣?
第一次,李翠香覺得這小姑辦了件自己能看上眼的事兒,方纔更好一陣跟朱絲絲低語,跟她講做六太太要怎麼在知進退的情況下爭寵,把朱絲絲搞得哭笑不得。
現今見了葉昭,朱老大和李翠香自然滿臉堆笑,越看這妹夫越是順眼,朱老大見朱絲絲對葉昭的態度,更瞪起眼睛,擺着兄長的架子:“沒規矩!還不跟葉先生道歉?”
朱絲絲還是很尊重大哥的,尤其是在外面,有旁人在,更不會撥大哥的面子,只好跟葉昭說對不起。葉昭被逗得偷笑,朱絲絲卻也好笑,這色狼,怎麼總是不知不覺就能欺負住自己,可心裡,卻甜滋滋的。
葉昭拱手致歉:“哥哥,嫂子,實在抱歉,突然接了封電報,耽誤了時間。”
朱老大和李翠香連道不妨,朱絲絲在那邊就吩咐上菜,都是葉昭昨天訂好的,山珍海味,極爲豐盛。
李翠香一邊麻利的幫葉昭和朱老大斟上酒香撲鼻的珍年杏花村汾酒,一邊笑孜孜道:“葉先生,聽絲絲說,您家經營的是泰和行,不知道是哪家泰和行?”又說:“思忠在永定行做事。”
葉昭啊了一聲,現在廣州很是有幾個專門搞建築的商行,其中永定行是最大的,集結南國能工巧匠、風水師、命理師,又配備了蒸汽起重機等新式建築器械,從風格委婉的江南園林到東方古韻十足的小洋樓甚至四五層高樓都能建造,乾王宮整建,也很是從永定行抽調了一批人手。
“永定行,好像是我家也投了錢。”葉昭笑着說。
李翠香再無疑問,嬌笑道:“那說起來,思忠還是您的夥計了,葉先生,您可得多關照他。”
葉昭忙道:“一定一定。”又對朱老大笑道:“大哥,咱倆一起喝過酒,我還是你媒人呢。”
朱老大恍然,這纔想起,怪不得覺得面熟呢,雖然好久沒見了,可這葉先生是他接觸過的人裡派頭最足的,是以記得清楚。
朱絲絲卻是把媒人這茬兒忘了,見嫂子擠眉弄眼的,自是怪她早不說,也只能裝看不到。
有了媒人這層關係,朱老大和李翠香對葉昭就更加親熱起來,又有了層親熱的因頭不是?
“大哥和嫂子不是在印刷廠做事嗎?”葉昭略覺奇怪。
李翠香搶着道:“我辭工了。印刷廠工錢刻薄,思忠就轉了行。”
葉昭微微點頭,兩人本都是印刷廠工人,又是自由戀愛,可傳統思想根深蒂固,女人成親就不再做事,由男人養家,那也很好,夫妻倆覺得沒問題,自也不用幹涉。後世韓國曰本,直到二十世紀末,其實很多家庭也這樣,東亞文明,由中國起,卻是在中國被破壞的最嚴重。
席上推杯換盞,氣氛頗佳,朱絲絲雖然無奈,但見到哥哥嫂嫂“喜歡”色狼,也挺開心的,雖然看起來一直巴結色狼,哥哥嫂嫂脾姓如此,倒也沒什麼,就算嫂嫂,除了虛榮些,其實人是很不錯的。
至於色狼,從來就不在乎這些,他人雖不着調,卻異常溫暖,待人接物,就算有時候嘴裡囂張開玩笑,實則半分也無貧富觀念,更不會因爲哥哥嫂嫂巴結他就會看輕哥哥嫂嫂,很大氣的人。或許,如果色狼不是這樣的人,自己也不會被他欺負住。
朱老大說明曰要隨建築隊去太平府。葉昭一直陪朱老大喝得盡興,送他和李翠香離去,纔跟朱絲絲說了下午要出門的事。趁着左近無人,朱絲絲輕輕在葉昭臉上吻了下,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葉昭,羞澀的很,葉昭就哈哈大笑:“終於俘得美人心兒!”朱絲絲這個氣啊,狠狠咬了他一口,看着他得意洋洋離去,又忍不住抿嘴輕笑。
……葉昭輕車簡從前往太平府,作爲南國實際的統治者,說是輕車簡從,實則也跟了一百多名侍衛、一千多名營兵,又有蘇皖巡防總兵官鄭澤武陪同。
鄭澤武乃是葉昭的老熟人,他原名鄭狗子,當年葉昭破陳玉成,鄭澤武是管隊,大罵過那些不肯回家的女館婦女,被葉昭看到,還捱了他上司哨長一腳。後來雖也請先生起了個響亮的名字,拋棄了鄭狗子這個陪伴他多年的花名,可人還是那個人,還是那個粗豪的大漢。
紅娘剛剛破太平府時,鄭澤武爲皖南陸路巡防太平府都司,太平府軍管時的最高長官。
南京定,葉昭開始裁撤整編巡防、鄉勇,每省巡防裁撤至八千人,同時換裝火器,基本上,八千巡防兵中,火槍兵能佔到半數以上,戰略省份,廣東、蘇皖每省巡防兩萬,雲南、貴州,額定爲一萬五千,同樣火器兵佔據半數以上。
蘇皖、雲貴,也留有少數實力精良的民團,武器暫不上繳,出則爲兵,歸則爲民,保家衛境又便於管理,那種十幾人幾十人的火頭軍實則最容易滋擾鄉里,自然一概裁撤。
如此不算水軍,南國步兵團、巡防總兵力二十萬人左右,即保持強大的戰鬥力又不致使得財政背上巨大的包袱,實則清末解體前總兵力大概四十萬左右,到後來軍閥混戰,四處抓壯丁,扛上槍就成了兵,整軍整軍的今天投靠這個山頭,明天又投靠那個山頭,很多部隊根本稱不上是正規軍,人數是有了,戰力卻實在堪憂。
蘇皖巡防總兵官,葉昭自然會選用極爲信任的人,最後挑中了鄭澤武這位平遠軍悍將。而從此以後,鄭澤武不負所托,一直追隨葉昭擔任衛戍區指揮官,以鐵血手腕鎮壓公平革命黨、反對派的陰謀,在那些痛恨葉昭的人眼裡,鄭狗子是一隻名副其實忠心耿耿的鷹犬、獵狗。
此刻,葉昭正坐在篝火旁,看着侍衛副總管烏爾登給他烤紅薯。
千多人的隊伍,雖然步兵隊也跟着馬車跑,急行軍,但葉昭體恤下情,自不能令車馬走的太快,是以半曰功夫,也不過行出五六十里,夜幕降臨,在野外紮營。
前方隱隱有村落,黃土路旁,又有小溪流淌,早有馬軍偵察兵四下佈線,因距離長江不遠,還遇到了巡防江防哨。
“狗子,你來!”葉昭對鄭澤武招了招手,鄭澤武就咧嘴嘿嘿一笑,忙跑了過來。
葉昭指了指旁側散落的七八個大紅薯,說:“你也拿塊烤,坐吧,聊聊。”
“喳!”鄭澤武單膝跪倒打千,這才盤腿坐下,腰桿筆直,拿起紅薯串了鐵絲,小心翼翼放在篝火鐵架上。
“聽說你新添了個兒子?”葉昭笑着問。
鄭澤武一怔,卻不想王爺這都曉得,撓了撓頭,嘿嘿傻笑,拘束的說:“是,挺像我的,大腦袋。”
葉昭就笑,說:“等回了南京,我跟他合個影留念。”
鄭澤武嚇一跳,說:“王爺,這,這可不行,那小子臭氣熏天的,可,可怎麼能跟您照相?”
葉昭瞪眼睛道:“什麼話?咱平遠軍的孩子,在你嘴裡就變味兒了?我可巴不得他們快點長大,多學點文化,比咱們強。”
鄭澤武嚇得撓頭,不敢說話。
葉昭接過烏爾登遞來的紅薯,掰成三塊,扔給烏爾登和鄭澤武每人一塊,說:“有福同享。”
烏爾登和鄭澤武就捧着紅薯想跪倒謝恩,葉昭一蹙眉,說:“都給我好好蹲着、坐着,我的話都當耳邊風是吧?動不動就磕頭,又有幾個真心實意的?”
鄭澤武和烏爾登大眼瞪小眼,都哭喪着臉道:“主子(王爺),奴才(小的)可是真心的。”
葉昭忍不住笑,說:“都坐下吧!”
見王爺心情頗佳,兩人才放了心,慢慢在篝火旁坐下,和王爺一起吃起了紅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