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義縣尉帶着二徒,還有三位捕役,出了九原縣署,一路就奔了五原郡府。到郡府門口,衆人皆暫歇於門外,就王縣尉一人進去,請見郭太守,並當面稟告情況。
太守說現在已有五名公差在外巡查,尚未返回。你等六人協助,大力支持及時!本太守深謝縣令!說着,派佐官送到門外。然後王縣尉就與衆人取道往五里亭方向。出了五里亭,就踏上了那日呂布與二公差所徒步行走的路途。
王義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一個濃眉大眼的漢子緊隨其後,聽師父介紹,張援知道他是武功僅遜於王縣尉的武當然,前些時候在家養病。杜鵑行在中間,她身後是石基宜,一位挺機靈的捕役。張援就跟在他後邊,最後纔是韓錟。
韓錟他是熟識的了,早就聽說他射技最好,而且他還會暗器,就是尋常石頭在他手裡,也會成爲致命的武器。所以每次看到韓錟,張援都會想起水滸中的沒羽箭張清來,那張清善用飛蝗石,轉眼間連傷梁山一十五將。這韓錟,能達到這麼高的水準嗎?
張援是一肚子好奇,很希望什麼時候親眼見識一下。
這六人一行形成如此隊形,也是來自自然的,並不是王縣尉要求的。杜鵑走在中間,這是衆人的共識。因爲這樣更能夠保護她呢。那前頭由誰開路呢,這自然就是王縣尉,因爲這一路他走過多次,較爲熟悉,武功又最高,經驗也豐富。在張援的後面更有韓錟,這也是考慮到張援的武藝還有漏洞,再加上又缺乏一定的經驗,所以還需保護,於是讓韓錟斷後也就理所應當。
這種隊形也是張援喜歡的,他本來深怕自己的背影落在她眼眸裡頭。現在他就可以在後面放心地看杜鵑的背影了。至於後面跟着韓錟,再好不過,萬一路上遇上什麼事,就可以當場看清楚這韓錟的飛石神技了。
在行走之前王縣尉已經跟衆人說過,此去一路往晉陽,有三個所在要留意,一是五原寨,爲陰山西部重要山口;一是石門障,在大青山之南部端口;一是原亭,在大河的北邊,成宜縣的境內。張援知道這所謂的大河就是指黃河,黃河之名那纔是如雷貫耳,可惜就是從未眼見,這一回算是可以飽飽眼福了。
王縣尉強調,這三個所在都屬地形複雜之要地,尤其是這前面兩個所在,即五原寨和石門障,特別要勘查仔細了。因爲原亭那邊也遠了些,而且又屬於成宜縣境,查探不太方便。
他還說郡府現有五名公差已經在日前先行於前頭了,所以各位此次當各顯身手,千萬不能墮了我九原縣署的威名。
師父的這席話還真讓張援感動,他理解,這要是換作現代語言,表現的就是絕對的集體主義精神!
張援習慣地理了理迎風飛動的馬鬃,這一回他沒有騎自己心愛的雪上飛,不過所騎着的這匹白馬,看起來腳力也很不錯的。之所以沒騎雪上飛,是因爲它的行速太快,這樣跟衆人一行,不免不便。
杜鵑自從那日山上讓虎驚了黃膘馬之後,就對那馬使了小性子,高興時候騎它,不高興時候就讓它待在馬廄裡。上次因爲忙着要尋張援,就騎了它,但之後又好長時間不騎它了。所以這一回從馬廄裡頭對它重新起用,這讓那黃膘馬竟然有點感激涕零了。瞧瞧它那個神情,對自己的主人有多溫順!
眼前的世界漸漸讓張援感到一種特別的興奮了,因爲越來越接近高原了。他曾經許多次夢見大海,還有就是夢見草原,現在呢,他已經來到了海洋一般的草原了。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不就是眼前這種情景嗎?真是放眼所及,領略不盡的塞外風光。
當天晚上就在路邊的一個小鎮上宿了一夜。次日卯牌時分就出發。春寒料峭,這草原上的北風吹來,好是厲害得緊,張援吃苦之時自然會關心杜鵑,但更是會牽掛了或許陷身於魔窟的呂布。但是杜鵑卻沒叫一聲苦,她騎着她的馬只顧着往前走向撲面而來的塵沙,卻不回頭看一眼。
難道我張援在她心裡就是如此平淡?張援之這麼想着,不由得也就生出一番感慨來,心想就不知何時,她對我張援會回心轉意,就像她現在對呂布一般纔好呢。
突然王縣尉指着前頭的方向,跟衆人說:“看到了沒有,那邊就是五原寨!過了五原寨,很快就要走出五原郡地面了。這裡和石門障一帶屬邊境地區,來往人口複雜,還有些地方是南匈奴的聚居地。我們都要好好查看一番,不得放
過任何一絲蛛絲馬跡!”
聽師父這麼一說,張援的豪情頓生,不由得按了按腰間的佩刀。
他也覺得離呂布越來越近了。奉先賢弟呀,這麼久沒見面了,你真是想死愚兄了!他想着,心裡頭也掀起了情感的巨瀾。
一時間大家都加了鞭子策馬向前,都想早一點到那寨子上。
張援還以爲那裡多半是山寨,其實不是山寨而是村寨,是一個就在山腳下的村落。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沿着山腳一帶分散錯落地建築。村民的穿着好像也很特別,其中多半也不是漢人的打扮。
黃昏時候,衆人都集合在路邊一家小飯店裡,趁着小二依次上酒上菜的當口,王縣尉讓大家彙報各路查探的結果,大家似乎都沒找到線索,沒探出個頭緒來。只有石基宜說,有個老者說上元節剛過去兩三日吧,那日清晨,確有一位身材高大的犯人和兩位差官路過這裡,並無停留,就往石門障方向行去。
王縣尉當下就讚道:“石捕快果然機靈,今日就記你一功!——好了,各位也都聽見了!看來呂布並沒有在此地停留,應該是往石門障那邊去了,所以這裡可以排除了!今晚咱們就在這裡宿一夜,待明日一早就趕路!”
進過晚膳,天落了一陣雨,天氣一下子冷了三分,天也黑了,就都待在屋子裡。
他們在這家飯店開了三間房,杜鵑一人獨佔了一間,王義、石其宜和張援住一間,另外一間就是武當然和韓錟共宿。
王縣尉和石其宜、張援席地而坐,沒有喝酒,就是敘話。剛纔進晚膳時候也沒有喝多少酒,王義是規矩人,此行任務重大,他是生怕有什麼差池,何況這張援和杜鵑,終究武藝生疏,經驗也不足,所以他得特別小心謹慎。
眼下雖說沒酒,卻以茶代酒。平日裡張援也很少有機會跟師父敘話,所以這時也就多說了幾句。再加上那石其宜機靈,挺能說話,於是三人敘話了一個多時辰,這才擁被躺下。而這時其他房間的客人也都睡了,四處是一片靜寂。
這時候雨早已停歇,外頭也不再是漆黑一片,天氣竟然也晴朗了,有一些星光在閃耀着。張援這會兒顯得特別清醒,也就回想起來從北山結識呂布開始的這一段的日子。這真有些不平凡呢!他想。
於是心動潮涌,耿耿長夜,輾轉而難以成寐。聽師父和石其宜兩人正是鼾聲交戰,你來我去的。這更讓自己平添了幾許煩悶。張援於是輕輕開了屋門,有點鬱郁地走出客棧。
這家飯店雖說坐落在一個大路口,其實來往的客旅卻不多,周邊也很幽靜。張援隨意漫步,突然發現這裡風景很是優美,尤其是竟然有不少大大小小的藍色湖泊。現在它們在星光的照耀下,就像美人用一雙閃爍着熱情之光的藍色大眼睛,對你含情的凝眸。
於是不覺間就在這一帶湖泊邊上流連。這時天氣好像更加地好起來,天上星河更加耀亮,映在河面,風吹過,那些燦爛的星光便花一般盛開了。“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張援突然想起了這兩句詩,前面還在下雨,現在天氣竟然這麼好,高原的天氣,就像女人的脾氣性情,難以捉摸哪!
眼前星河垂於野,美得讓他無法離開。真不想如此美景,就一人獨享,於是四處望去,心想難道就沒有另外一個人,此時也在欣賞美景麼?
正感慨着要收回目光,心裡也傳遞着一聲嘆息,但他好像感覺到了某種異樣。他的眼角餘光裡頭,好像拖帶了一條人影進來。真得?此時竟然還真有人,如我張援一般癡癲,在此獨看風景麼?
他的目光便重複了先前的環視。這時突然就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倩影。杜鵑!他都要喊出聲來,真的是她嗎?會不會這就是一個夢呢?張援突然懷疑了,在這樣的一個美麗的夜晚,美麗的湖邊,美麗的人兒亭亭玉立着,似在等待,似在傾訴……
不管如何,他都要過去,靠近她。他實際上已經在向她不斷地靠近了。
杜鵑有如被定了身似地,一直佇立着,她微擡着頭,在河邊翹首雲天,而對外界似乎也失去了警惕。“她真的是好大的膽子!”他越靠近她,心裡就越這麼想。“要是我是惡人,她怎麼辦?”現在他是越來越覺得杜鵑不尋常了,同時也越來越覺得她需要自己的保護。
“杜鵑!”他走近前,輕聲說道,生怕把她驚壞。但是這聲音仍然不啻雷聲,杜鵑身子如花枝一般震
顫了一下。她轉過臉來,臉色煞白地,她努力地微笑了一下,說:“秉義兄,你嚇死我了!”
“你有這麼容易被嚇住嗎?杜鵑妹子!”他笑着說。但他知道自己還真的是嚇着她了。
她臉色的紅潤又回來了,“你怎麼也不睡呢?”
“他們兩人在打呼呢,我睡不着。你呢,是想奉先哥而睡不着?”
“那……秉義大哥,你就不想嗎?”
“要是不想奉先兄弟,也就不會到這裡來了!”
“是啊,要是不想奉先哥,我怎麼會來這裡?”
“說真的,我頂佩服杜鵑姑娘,還有杜叔的。”見她沒說話,卻在聽着,就又說道:“其他的暫且不說,就憑你尋找呂布這個勁,就少有女子及得上你,你這巾幗不讓鬚眉!了不起哪!”
“秉義大哥,你就別捧我了!”
“還有就是杜叔!他竟然能讓你走,寧願自己一人留在府上……”
她看了張援一眼,突然笑道,“我爹不是一人留在府上,杜府還有杜興管家,濟生堂還有黃掌櫃,他們會關照我爹的。何況還有你爹張縣令的關照。”
杜鵑的眼神裡頭有一種精神的東西。張援也不禁被她的勇敢和豪放的性格感染了,可是卻也看出了她眼睛裡頭隱含着的憂鬱了。
這麼說了幾句之後,又開始沉默了。張援便換了個話題,“杜鵑妹子哪,你說奉先賢弟他……現在到底會在哪裡呢?”
“這我怎麼會知道?你不是也很會猜嗎?——我只希望奉先哥平安無事,只要他沒事了,咱們就算跟他遲一些見面,那也沒多大關係,秉義大哥,你是不是這樣認爲呢?”
“是呵,最關鍵的就是人平安人沒事!不過杜鵑妹子,張援告訴你,雖說張援不知他現在身在何處,但是卻知道他是絕對沒事,最多隻能是有驚無險!”
“真的呀?”
“當然是真的!”
“秉義大哥你幾時學的能掐會算哪?”
“在夢裡,是神告訴我的!真的,不騙你!”張援見她滿臉猶疑之色,便一本正經地跟她說。她只道他是在變着方式安慰自己,哪裡會知道張援早就把呂布一生的命運讀得爛熟於心。要知道呂布的事,就請問我張援!他能這樣說嗎?也不能!
是啊,現在呂布去了哪裡,張援就不知道。他只能勸杜鵑說,呂布將來一定是個風雲人物,這樣的英雄,是天上的將星下凡的,不可能什麼事業都沒開始,就被老天爺收回去的。俗話說:吉人自有天相,奉先兄弟一定沒事的!就這麼憑着三寸不爛之舌,張援又讓杜鵑破涕爲笑了。
夜風一陣接着一陣,杜鵑的秀髮被吹得如雲般飛舞,也便傳來她那淡淡的髮香。他覺得玉娥的髮香也是淡的,居家女人似乎還是淡香更有品味和幽雅。
見她身子不覺間有些蜷縮,他連忙脫了外面的袍衣,輕輕披在她身上。他有點擔心她拒絕。她的臉偏了過來,只是用手輕輕擋一擋。他說夜深了,風很大,彆着涼了。他的手往兩邊壓了壓,將衣服披實在她身上,顯示出了男人的溫柔。這一回她接受了。
“要是奉先哥能夠知道我們現在正在找他,或者他能夠把現在情況就告訴我們,那該有多好啊!”杜鵑突然說,這麼一說,使她的那張臉更多出了幾分純真。
“這有什麼難的,很容易呀!給他發信息啊!他也可以發過來信息哪!嗯,這得知道手機號才行……”
“秉義大哥,你到底在說什麼哪?”
“我在說可以給他發信息呀!”
“你都說什麼呀?”
杜鵑不由得嗔道,這不對味的聲音,總算讓還陶醉着的張援清醒過來。他被杜鵑這麼一說,這才如夢初醒。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杜鵑妹子,你很有頭腦,說得很好,不過難也就難在這裡!”
杜鵑給他說得懵懵的。
卻見那邊有條人影過來,杜鵑指着說:“有人過來了!”
張援連忙偏過頭去,“是師父!”他說。
果然轉眼間王義縣尉就到了面前。見他們還流連在湖邊,便說:“這麼遲了,還不睡哪?剛纔我發現公子不見,立刻就出來尋找,現在看到你們在這裡,我就放心了!現在都跟我回去吧,明日還有艱鉅的任務呢。”
“好的師父!”張援和杜鵑異口同聲,拜見王縣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