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不器同程子恆面面相覷,轉而想得明白,卻是更惱了,“這麼論起來,他還要叫你一聲小師叔。”
不等陸謙說話,劉俊生卻是嚷了起來,“狗屁小師叔,也不看看自己身份,想要攀上我們劉家,還輪不到你。別以爲叫我爹一聲師兄,就能仗着我們劉家的顏面到處招搖了。我告訴你,我們劉家可是不認!”
他身後幾個少年也是跟着嘲諷,“呦,俊生,這人就是你方纔說起的那個土包子,長得還是人模狗樣啊!別太過了,讓你爹知道,怕是要把你關到大考結束。”
“哼,”劉俊生顯見智商有些不夠用,聽不出這話裡的挑撥,反倒更是惱怒了,“我爹礙於顏面不好說,我可不怕這些刁民。”
說罷,他指了陸謙罵道,“識相的,就少打我爹的注意,否則本公子打折你的腿!還有,這喜洋洋可不是你這等賤民能進的,趕緊滾,有你在旁邊,老子怕吐出來!”
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陸謙涵養再好,這般大庭廣衆之下,被人指着鼻子喝罵,也是動了真火。
“這位劉公子,我是秀才出身,憑藉本事考的功名,任何人無故也不能動我分毫。你若是不熟悉大元律法,儘可在家刻苦攻讀,如此跋扈招搖,丟的不是你的臉面,還是六師兄辛苦多年累下的威名。”
陸謙冷笑,“還有,這酒樓不姓劉,你能來,我就能來!”
劉不器同程子恆兩人對視一眼,眼底狡黠之色一閃而過,轉而卻是上前幫腔,“就是,這酒樓再出名,可也是開門迎客的,憑什麼我們就來不得?說不定這裡是按人品才學迎客,反倒是劉公子這樣的,進不去呢!”
“放屁!”
劉俊生平日仗着老爹是吏部侍郎,把持着大半官員的考評,雖然官居二品,卻掌握實權,免不得處處被人捧着,奉承者,哪裡受過這等閒氣,於是顧不得街上人來人往,就爆了粗口。
“小爺每次來都是座上賓,你們這幾個窮酸,有能耐就睜眼看看到底誰進不去!”
“看看就看看,興許今日某人就要折戟沉沙,臉面當鞋墊呢!”
劉不器攛掇的很是賣力,程子恆趁機嚷道,“既然如此,這般叫囂也無趣,不如打個賭,添個彩頭如何?”
“這…”劉俊生到底還不傻,突然覺得這事好似有哪裡不對勁,但他想打退堂鼓,身後的幾個狐朋狗友卻是嚷了起來,“俊生不怕他,你爹可是吏部侍郎!”
“就是,不過幾個山野草民,還真當京都是他們家村子了1
“對,跟他賭!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兒來!”
劉俊生掃了一眼旁邊看熱鬧的行人,就是兩側酒樓和鋪子,都有人探頭探腦看過來,他一時顏面過不去,就漲紅了臉應道,“好,本公子賭了!彩頭隨你們開,看你們幾個賤民能開出什麼花樣來!”
“好,劉公子夠厲害,你等着!”
劉不器同程子恆添了一把火,末了還是回頭望向陸謙。雖然他們不怕事,但今日這事到底是衝着陸謙來的,喜洋洋又是陸家的產業,他們不好擅自決定彩頭。彩頭輕了,出不了心裡惡氣。若是重了,又怕連累酒樓以後被人找麻煩。
於是,就要陸謙決定了。
陸謙明知今日必勝,但這劉俊生再如何囂張可惡,總要顧及劉瑜的顏面,於是他就道,“我們陸家雖然出身鄉野,倒也不缺銀錢,但陸家唯獨骨頭硬,沒有唾面自乾的風度。方纔劉公子辱罵在先,我難嚥這口氣。論及公平,賭法由劉公子決定,但彩頭卻要聽我的。誰輸了,誰就站在這門口大喊三聲,我是蠢貨!不知,劉公子可敢應下?”
我是蠢貨?
衆人都是聽的一愣,轉而卻是鬨笑起來,特別是那些看熱鬧的不怕事大。
這年頭,顏面大過天,若是這樣當街喊上三聲,怕是整個京都都要揚名了。
“答應他,答應他!”
“對啊,不就三句話,難道劉公子怕了!”
衆人都是起鬨,連帶人羣裡的美麗小娘子們都是扯了帕子掩口笑個不停。
劉俊生騎虎難下,眼珠兒一轉,倒是難得生了急智,“好,彩頭兒聽你的,至於賭法…就賭誰能進喜洋洋三樓的饕餮閣!”
程子恆早來一段時日,又來見過陳信,自然清楚這饕餮閣,於是就低聲同陸謙和劉不器解釋道,“饕餮閣是最好的雅間,平日不開,除非是…貴客!”
陸謙同劉不器這才明白,轉而卻是覺得好笑,劉俊生也不是隻長年紀不長腦子,居然還知道留暗手。他怕是以爲,即便他進不去饕餮閣,對手也進不去,頂多是個平手而已。
樓上有人聽得動靜,開了窗子看熱鬧,眼見這般就笑道,“這劉家小子真是打的好主意,不愧是劉侍郎的兒子。”
其實這話多半帶了嘲笑,偏偏劉俊生還以爲自己給老爹長了臉,擡了下巴,很有幾分得意,絲毫不覺得自己這等小心機只能凸顯他的氣度不足。
當然,他若是有那份氣度,也不至於同陸謙等人爭吵了。
劉不器難得壞心腸,生怕劉俊生輸了賭約反悔,高聲道,“好,劉公子的賭約我們應了,彩頭兒也定了。只不過劉公子,不會輸不起吧?”
“哼,就怕你們輸不起!到時候別求饒!”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兩方都是少年氣盛,一個比一個聲音高,惹得看客們也是跟着嚷道,“我們都作證,誰輸也別想賴賬。”
說着話,衆人就邁步進了喜洋洋的大門。
如今雖然是初春,但火鍋依舊受到追捧,大堂裡座無虛席,二樓隱約也是人聲鼎沸,顯見生意極好。
早有鬍鬚花白的老掌櫃迎上前來,笑道,“各位公子,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只不過,太過不巧,這會兒正是飯口,樓上樓下都沒有位置了。”
劉俊生滿不在乎的一擺手,惱道,“誰稀罕坐大堂,趕緊給本公子開饕餮閣!”
其實他這話說的硬氣,其實心裡也是忐忑,畢竟平日傳聞聽了不少,喜洋洋開業以來,饕餮閣總共纔開了幾次,一次還是東宮的幾位侍讀陪着微服出宮的太子…
果然,老掌櫃笑眯眯拱手賠罪,“對不住了,劉公子,我們大掌櫃嫌棄饕餮閣的桌椅不夠精緻,昨日剛剛撤掉,尋人打製新的。這會兒可是不能迎客,不如劉公子下次再來,到時候小老兒吩咐後廚給劉公子上幾樣最新鮮的果蔬,您看如何?”
“哼,當真?”
劉俊生冷哼一聲,心裡大石卻是慢慢落了下去。既然是沒有桌椅,那自然是誰來也不能坐進去,今日這賭約打和就是定局了,可惜沒有讓陸謙三人丟臉…
“自然是當真,誰敢騙公子您啊!”
老掌櫃打躬作揖,很是謙卑的模樣,讓劉俊生無法再說什麼。
這時,陸謙三人走上前,問道,“劉公子,你可是試過了?”
“試過了又怎樣?我進不去,你自然也不成。”
“那可不見得。”
陸謙淡淡應了一句,轉而扭頭同老掌櫃見禮,溫聲道,“掌櫃的,陳大哥在嗎?”
陳大哥?
老掌櫃聽得這稱呼,眼裡疑色一閃,方纔門前鬧起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讓人去通知有事回家的陳信,估摸着這會兒也快到了。
他於是就道,“這位公子,您可是識的我們大掌櫃,不如稍等片刻,大掌櫃…”
“哪位貴客尋我?”
老掌櫃的話說了一半,就聽得有人邊說邊從後廚的角門進來。藍色錦緞長衫,高個頭,圓臉笑面,可不正是多日不見的陳信嗎?
“陳大哥,許久不見,一向可好?、”
陸謙拱手,不等再說話,已經被驚喜的陳信一把把了胳膊,“三弟,你什麼時候到的?不是說讓人提前送信,我去城外迎你嗎?”
“酒樓生意這麼忙,怎麼好勞煩陳大哥?我跟着師傅一同坐車來的,今日帶了不器和子恆過來聚聚。”
陳信是自家大嫂的親兄長,陸謙就隨着路老大喚他一聲大哥,親近之極,聽得陳信更是眉開眼笑。別人不知道,他可太知道陸家的底細了,還有未來不可預期的那份富貴,於是這聲大哥也就更重了。
“自家人,如此外道做什麼,走,上樓去。饕餮閣還空着,正好咱們安靜說說話兒。”
這般說着,陳信就要引着陸謙三個往上走,一旁的劉俊生等人看的眼睛都直了,怎麼可能這般容易認輸,伸手就攔了他們嚷道,“不行,你們不能上去!”
陳信這些時日在京都,順風順水,也算是一號人物,很少又被人這般攔阻的時候,於是臉色有些不好,但依舊客氣問道,“這位公子,不知有何事吩咐?”
“我沒有吩咐,就是要討個公道!你們酒樓實在太過屋無禮,店大欺客!方纔明明是我先問的,說是饕餮閣沒有桌椅,不能迎客。這會兒怎麼就改口了?難道是怕我們沒有銀錢,還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不知這位公子是…”
陳信掃了一眼老掌櫃,行禮賠罪,開口問道。
“我爹是吏部侍郎劉瑜,你膽敢如此輕慢小爺,就不怕以後,哼!”
劉俊生黑着臉,狠狠瞪了陸謙幾人一眼,拔高了聲音,顯見是惱的厲害了。
那老掌櫃可是知道門前之事,他又是做了一輩子酒樓掌櫃,因緣巧合被陳信請回來,這會兒怎麼會處置不來這點兒小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