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翻了哥哥一個白眼,實在對這個吃貨沒什麼更高的期盼了。
小娥在旁邊聽說,激動的不成,難得開口說道,“我也一起去!”
“不行!”不等別人說話,小米第一個拒絕了。如今因爲一個杜有才,路上上下,甚至老熊嶺老老少少已經是焦頭爛額了,若是因爲小娥出門,再引回個什麼仇家,簡直就是不讓大夥兒活命了。
“小娥姐姐留在家,正好我有事忙不開,小娥姐姐幫我一把。”
“不,我一定要去。這個張御史既然官聲清明,我就求他做主,給我們一家子伸冤!”
小娥臉色漲紅,惱的站起來,恨不得立刻出門。
小米也沒有客氣,直接澆了她一瓢冷水。
“張御史官聲清明,那也只是傳說,我們陸家被強買了山地,手裡是有憑證的,他即便不是如同傳說一般,我們也有退路,不至於被刁難。但是你家的事,根本沒有證據,都是猜測。而且你先前還被追殺,萬一出去再惹了仇家回來。老熊嶺上下難道要跟你陪葬啊!還是先等我們家的事解決了,試試這個御史到底如何,若是他真的秉公執法,我絕對不攔着你去告狀!但如今,你給我老實在家住着!”
說罷,她又瞪了一眼陸老二,“二哥,你要是敢偷偷帶着小娥走,以後就不要回來了!你看爹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說罷,她就起身去了竈間,陸謙自從春日出門,已經幾月沒回來,怕是想家的厲害,趁着這次機會,多給他備些吃食也算稍解他的思鄉之苦。
陸老二雖然神經粗的厲害,但是自家妹子說一不二的脾氣還是很瞭解的,他生怕小娥氣惱,趕緊安慰,“小娥,你好好在家養身體,我回來給你帶好東西。上次去豐州,有家麪人捏的特別好,很多人排隊,我本來想給小米捏一個,但是…嘿嘿,銀子花光了。這次我一定給你帶個回來!”
“咦,是不是豐州麪人張?我也聽人說起過…”
小娥不愧是男版陸老二,聽說好玩之事,立刻把方纔的沮喪扔去一邊了,興致勃勃問起豐州還有什麼好玩意兒。
馮簡掃了小娥一眼,眼底異色一閃而過…
事出突然,誰也料不到被整治的杜有才什麼時候又會跑來生事,雖然有馮簡主僕回來了,但強龍不壓地頭蛇,萬一有個照顧到的地方,倒黴的還是拉熊嶺衆人。
小米也不敢多耽誤時間,夜裡熬了半宿,做了半布袋子滿口香,也就是花生穿衣服,剩下半袋裝了香辣豬肉脯,最後又添了幾十個肉餡小酥餅,簡單拾掇好了,第二日一早就催促陸老二上路了。
陸老二一見妹子給自己準備的那份沒有弟弟多,很有些不滿,但眼見妹子瞪眼睛又把抱怨嚥了回去。轉而對小娥喊着,“小娥,你好好在家,我若是見了御史,發現他是個好人,一定回來告訴你,到時候再帶你去告狀喊冤,把那個什麼太子拉出皇宮,使勁打一頓!”
“好,”小娥重重點頭,臉上那不捨的模樣,就像眼見母親離開的孩童。
小米狠狠閉了眼睛,真是被這一對兒粗神神經氣個半死。家裡大哥才定親,嫂子不等取回來,這二哥又發春了。好在她原本就是預備要建兩座院子,否則還真是措手不及…
陸老二依依不捨的走了,小米生怕小娥出爾反爾,腦子一熱坑害了老熊嶺上下,於是拉了高仁和初一很是囑咐了幾句,兩個小子聽說“酬勞”是肉脯,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證。
小米這才放心,進了竈間收拾昨晚留下的爛攤子。江大娘今日家裡有事,請了一上午的假,她也就只能自己忙碌了。
不想馮簡卻是隨後跟了進來,長衫前襟液在腰帶上,就動手幫她拾掇,小米趕緊推辭,“馮大哥,你快去歇息吧,這些小事,我自己做就好。晚上我熬雞湯,給你和高仁補補,這次回來,你們可是比出門前瘦多了。”
說罷,她突然覺得這般說有些過於親密了,於是微微有些臉紅的扭開了頭。
馮簡眼底笑意更濃,手下不緊不慢的幫着忙,當然,倒忙居多,好似漫不經心間又問了一句,“那個小娥姑娘是從何處來的,聽着老二的話,好似有些緣由?”
這話可是問到小米心裡去了,雖然說蝨子多了不癢,但總是惹人心煩啊。
她放了手裡的活計,拉了馮簡坐到屋檐下,夏風吹拂着院角的大樹,樹葉沙沙作響,江大娘昨日拿來一籃子野果,放在井水裡浸得冰涼,小米洗的乾淨,塞給馮簡一個,然後一邊啃着自己手裡的,一邊說起了小娥的事。
野果還沒有熟透,微甜又含了幾分酸澀,算不得好吃,小米偶爾會被酸得皺着小鼻子,但依舊兔子啃蘿蔔一般吃的津津有味。
馮簡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果子,深幽的雙眸不曾離開眼前的姑娘,眸底的笑意越來越濃厚,直到…
“平日,大夥兒說起太子都風評不錯啊,起碼沒聽說這人有什麼惡行,而且皇帝只有太子這麼一個兒子,沒人同他搶江山,他怎麼會傻到禍害自己的江山?”
小米吃了幾個果子,實在耐不得酸,就尋了個小刀,想要把果子剜去果核,塞上蜂蜜扔進鍋裡蒸一蒸,酸酸甜甜的也算一道甜品。
她手裡忙碌,嘴裡說着八卦,倒是沒有看到馮簡驟然冷肅的神色。
“那個小娥,家住哪裡?”
“好像叫銅州,”小米望了馮簡,好奇問道,“但是小小娥說她家那裡出產鐵礦,那該叫鐵州纔是啊,爲什麼叫銅州呢?”
“咳咳,”馮簡清咳兩聲,忍不住高高翹起了嘴角,“同州的同字是取天下大同之意,不是金銀銅鐵的銅字。”
“啊?”小米這才知道自己鬧了烏龍,小小出了一個醜。她羞得臉色紅透,吐吐舌頭,抱了野果籃子跑去了竈間,“哎呀,我做飯了,馮大哥你快回屋去歇息一會兒吧。”
“好。”
馮簡應着,起身進了東廂,卻是變了臉色。
老楊躬身站在門後,恭敬地上一封書信,“關於同州之事,老奴已經讓人查過了,請少爺過目。”
馮簡掃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接過信掃了幾眼卻是眉頭皺的更深。
他白皙修長的手指一下下敲打在松木書桌上,聲音沉悶又厚重,一如雨前之雷。
先前去草原走動,他就在奇怪,安靜多年的草原各部族爲什麼會突然起了征戰?摩爾部雖然一直野心勃勃,但沒人在背後支持,總是難成大器,如今居然已經不聲不響統一了三分之一的草原。若非小米買馬,順帶捎了初一回來,他還不會關注到草原。是不是等到草原徹底統一了,大元君臣還不曾得到半點兒風聲?
再說同州產鐵,歷來都是大元鐵器的重要出產,可以說大元所有兵器供給,甚至日用鐵器都出自同州,若是真的有人私下開採鐵礦,那麼意圖簡直是昭然若揭。
草原,同州,兩處一同出了問題,是巧合還是一切早有預謀?
就像小米說的一般,皇家只有太子一條血脈,承繼皇位是板上釘釘一樣,無可置疑。難道還有什麼不爲人知的暗線,想要拔起這根釘子?
窗外,原本明媚的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飄來了幾片烏雲,迅速結成一個陣營,眨眼間就灑下了黃豆粒一般大的雨點。
冥冥中好似有一張網,黑暗的網,籠罩了整個天地,讓人壓抑又喘息艱難…
“呀,下雨了,我的被子!”
昏沉黑暗中,小米驚叫着從竈間跑了出來,跳着去搶晾曬的被褥。荷葉綠的衣衫,象牙色的裙子,飄飛的兩條辮子,好似風中的精靈一般,勇敢又無畏,意外成了這片天地裡難得的亮色…
馮簡的雙眸隨着那抹亮色轉動,嘴角慢慢勾了起來。天地無情又有情,任何時候都有變數,而這個姑娘就是他生命裡的變數吧?
“研磨!”
“是,少爺。”老楊擡手在硯臺裡倒了清水,墨塊在手,一圈一圈,很快,濃黑的墨跡就暈染開來…
“稻米還要多少時日成熟?”
馮簡回身問道,修長的手指拿起狼毫筆潤滿了墨汁,老楊曼聲應道,“還有一月就足夠成熟了。”
“好,一月後…回京都。”
馮簡落筆,又道,“另外,書院那邊安排一下,陸謙的腳下不能有石頭。”
“是,少爺放心,老奴還有幾個老友,定然能安排妥當。”
調皮的夏風偷偷在窗外聽了幾句,到底瞧不明白那白紙上一個個俊逸自由的墨字,無缺的飛去遠處玩耍了…
書聲琅琅,晨光昭昭,荒原書院裡的日出總是這般熱鬧。
而今日尤其重要,甚至有些吵鬧。原因無它,今日是書院一年一度的大考日,書院的先生會對所有生員考覈,即便你已經有了秀才功名,但過不了先生的考覈,就不能參加明年春日的京都大考。
也就是說,書院大考是通往舉人甚至仕途的一道關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