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三路守備軍已經往荊湖南和江南邊界出發,他們將駐守在這,鎮壓一切反動勢力。
這是顧元白的原話。
監察處和東翎衛在暗中將大肆購買的糧食分批運到了守備軍處, 留作之後百姓逃亡邊界時的糧食。一隊守備軍的將領感嘆道:“聖上將一切都想到了。”
東翎衛的隊長沉穩道:“聖上就將這些交予將軍了, 逃亡過來的百姓, 也請將軍救助。”
“你放心, ”將領道, “聖上吩咐的事,我等都會做好的。”
東翎衛和監察處的人還需要留在這兩地暗中引導百姓逃亡,戰爭本就會流血, 但力所能及之下,無辜的百姓們能夠少傷亡一個就少傷亡一個。
*
徐雄元說要派兵搶糧, 那就真的派兵搶糧了。他本想連附近幾個縣城之內的百姓家的糧食都給搶了, 但劉巖和趙舟極力阻止, 這樣一是後方不定,乃出兵大忌, 二是百姓家中也無甚糧食,出兵只是憑空浪費兵力。
徐雄元聽進去了,就領着五千精兵,快馬加鞭半日,一舉包圍了懷化府中的陳府。
陳府嚇傻了, 抱着一塊好玉欣賞的陳金銀也嚇傻了。
這是什麼事?他們竟然有一天被反叛軍的軍隊給包圍了?
陳金銀還未意識到這代表着什麼, 他滿臉怒火, 直接將手中的好玉給摔在碎在地, “老夫倒要看看誰敢動我陳家!”
沒糧吃的餓得眼睛都要綠了的士兵, 他們敢動。
徐雄元一聲令下,黑壓壓的士兵頃刻之間如蝗蟲一般衝進了陳府, 遇見抵抗的僕人就殺,遇見貌美的女人就抱着不放。
值錢的東西拼命往自己身上裝,一路砍殺到了內院,如入無人之境。
他們就像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鬼,都已經被雕樑畫棟、奢侈豪華的陳府給迷暈了眼,眼中只看得到金銀、糧食和女人,屍體躺了一地,鮮血成河,徐雄元坐在馬背上放聲大笑,對自己手下兵馬的悍勇和狠勁滿意無比,他不斷吼着:“都給殺了!一個不放!漂亮的娘們捉回去賞給你們,看看這個陳家到底有多少糧食,夠不夠咱們吃的!”
這就是兵災。
一邊搶,一邊殺,殺完之後還要放一把火。
陳金銀和兒子們腳步匆匆地被護着逃出內院,士兵們看到了他們,眼中泛起了貪婪。
這道貪婪的目光緊盯着他們身上的真金白銀,擡臂就要殺害他們。
陳金銀驚聲尖叫:“我有錢!我給你們錢給你們糧,什麼就給你們,只要你們不殺我!”
士兵不屑,“殺了你這些東西就全是將軍的了,還要你給?”
當朝廷的兵要遵紀守法,當反叛軍還遵循什麼紀法?自古領兵造反的,哪個沒縱容過手底下的人弄出兵災!
火光滔天,哀鴻遍野,官府的人一聽,連忙從懷化府跑了。
徐雄元呼吸着鼻尖的鮮血味道,看着燒得都快要舔上雲層的大火,許多許多的人在烈火和砍刀之下掙扎,他看着這樣的大火,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大業在熊熊燃燒。
喊打喊殺之間,徐雄元發覺這陳府不錯,全都燒完了可惜,於是大喊道:“西邊的院子燒了就行了,剩下的給我留着!本將軍今夜就要把甲申會的據點遷到這處,哈哈哈哈。”
陳府遭殃了,懷化府中的其他豪強自然不能幹等着,利益相關之下,幾方帶着家僕急行往陳府而去。
他們來到的時候,整個陳府中的反叛軍們正在狂歡,處處烏煙瘴氣,天邊都被煙燻成了黑色。各方豪強心中一凝,感覺陳金銀不好了。
這一家豪強就這麼死去了,剩下的利益全被反叛軍瓜分了,這簡直就是從他們這羣老傢伙手裡搶食吃。幾個豪強臉色很不好看。而徐雄元看這一大批人趕了過來後,看着他們手中拿着的鋤頭斧頭菜刀,不由大笑不已。
隨即就是眼冒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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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日之內,徐雄元就把懷化府上上下下不主動獻上軍餉的豪強給殺了個乾乾淨淨,毫不留情,血染了整個懷化府,徹底是把這地方變成了自己的大本營。
而懷化府的百姓,早就在官府逃跑之後也跟着跑了。
幾乎在徐雄元剛剛踏平了懷化府中的豪強之後,反叛軍在荊湖南造反的消息就傳到了江南。
甲申會中留在江南的人都驚呆了!
怎麼就造反了呢?
怎麼就開始了呢?
怎麼就踏平懷化府中的豪強了呢?
他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不止他們不相信,江南各地紮根於此的豪強們也不相信,他們也不願意相信。
江南的利潤太大了,光揚州一個地方,每年都是淮商們彙集的點。不說其他,淮南呂氏就是因爲江南的利潤才能在荊湖南站穩腳跟,相比於淮南西,江南和荊湖南纔是呂氏正兒八經的根。
他們怎麼能相信反叛軍在隔壁省造反?百姓能逃,他們根就在這,萬千農田佃戶豪宅莊園……他們沒法逃啊!
於是他們打聽到了確切消息之後,他們決定先下手爲強。
豪強們抓住了待在江南的甲申會的人,並以此爲要挾讓姓徐的安安分分給他們待在荊湖南。
消息傳到徐雄元手裡的時候,徐雄元已經住在了整個懷化府最大最漂亮的豪宅之中,坐在沉香木製成的椅子上頭,笑眯眯地問各位軍師可有什麼想法。
外頭正在挨家挨戶的徵兵,說是徵兵,其實就是搶人,搶了人之後,因爲沒有軍需儲備,給個鋤頭就可以一塊上了戰場,這就是亂世之中的徵兵方式。
整個懷化府最起碼能給徐雄元整出一萬烏合之衆。
軍師們挨個看完江南豪強派人送過來的威脅信,俱都沉思起來。在這時,趙舟翩翩起身,一臉嚴肅地問:“敢問將軍心中志向所在?”
徐雄元面色一整,也沉聲道:“我徐某人雖然不才,但也想要爲這天下儘儘力。”
趙舟從善如流地道:“那將軍一定要救江南的同僚們了,若是不救,怕是會背上一個不仁不義之名。”
徐雄雲伸手扶起趙舟,笑道:“徐某人也是這麼想的。”
一旁的劉巖端起茶喝了一口,掩下自己眼中的嘲笑。
爲這天下盡份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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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湖南和江南所發生的一切事,都如實到了顧元白的桌子上。
顧元白一件件看得仔細,將兵馬守衛地點和難民逃亡路線記得清清楚楚,在心中反覆推敲,確定沒什麼遺漏了,纔看了豪強和反叛軍之間的衝突。
荊湖南的豪強,反叛軍可以踏平,但江南的豪強,顧元白覺得反叛軍捨不得。
江南一地這麼繁華,反叛軍能把這當做後勤大糧倉。荊湖南採取強硬手段,是爲了展示自己的軍事硬實力,江南採用懷柔手段,能合作的就合作,不能合作的強行逼着也要合作。
只要徐雄元和幾個江南豪強的人家組了姻親,豪強就上了賊船,提供一切能支持的東西,以確保徐雄元能真正造反成功。
自古以來,面對豪強的辦法不過是鎮壓和限制,限制之中常用的一種辦法就是令其遷移,離開自己的紮根地,換到另外一個地方,和另外當地的豪強搶蛋糕,以此來形成限制。
顧元白的原身少年登基,盧風掌政數年,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如今這局面,豪強都被盧風縱容成什麼樣了。
顧元白揉着眉心,緩聲道:“朕看啊,江南的豪強還會牽扯的更大。”
因爲皇帝的反腐,讓他們看見了如今皇帝的強硬。皇帝如此爲百姓着想,那就是不爲豪強們着想,就是要動手限制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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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幾年,豪強們過得太舒服了,只要上供銀子就能舒舒服服地當自己的一方土皇帝,規則由他們定,他們就是法律,他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極致的放鬆之下,迎來這樣強的反腐力度,不少豪強都心中怨懟不滿。
江南豪強們的勢力,說句不假的話,幾乎整個大恆的商戶都能和江南搭點兒關係。這樣的情況下,一旦一些人真的被徐雄元拉上了賊船,他們就會拼命拉更多的人上這個賊船,徹底讓顧元白坐不穩皇位,讓另一個和盧風一樣的,只要給錢就能縱容他們發展的上位者上位。
顧元白手指敲着桌子,生怕自己有一絲半點的遺漏,他將衆位信任的臣子將來商議,最後突然心中一動,“荊湖南三面環山,但後方還有一條極其迂迴的江秈道,江秈道之後就是大越,朕不能給他們逃向大越的機會。”
一直板着臉看着他的薛遠上前一步,硬生生道:“臣自請,願受長纓。”
顧元白對他的能力很信任,面上露出幾分笑容,“那就交給薛卿了。”
自從兩個人騎着紅雲回來後,顧元白對待薛遠的態度就極爲自然,自然的好像薛遠之前被他親了那一口、給他擼了那一下從沒發生過一樣,用完就他孃的當即就忘了。
薛遠其實沒吃虧,反而還佔了些便宜,他被心上人親了,摸了心上人,按理說應該就滿足了。
但就是兩個字,憋屈。
薛遠擡眼看了顧元白一眼,顧元白微微一笑,面色不改,“去同樞密院調兵,允你帶兵一萬,點定遠將軍爲輔,爾等與荊湖南、江南兩地三方守備軍相互配合,給朕全部拿下反叛軍!”
薛遠神色一斂,沉聲應道:“臣遵旨!”
說完,他朝着顧元白行了禮,暫且將正事放在心頭,大步朝着殿外而去。快要走出殿門時,莫名回頭看了顧元白一樣,又轉身離開。
這一眼看得顧元白莫名,他看着薛遠的背影,直到人不見了,也沒有搞清楚這一眼的內容。
田福生在旁擔憂道:“此時就派兵前往,是不是快了一些?”
顧元白回神,道:“不快。”
行兵打仗,糧草先行,等薛遠到了江秈道時,江南的豪強們要麼被徐雄元滅了,要麼就被拉上賊船了。
那個時候,無論是豪強還是徐雄元都成了反叛軍,打反叛軍就是正兒八經地藉口,王師征伐他們就站在了道德上的高位。顧元白無意拉長戰線,也無意牽扯更大,等徐雄元搞定豪強,他就會搞定徐雄元。
月餘時間,荊湖南和江南受損不大,很好。
這就是皇帝做事和徐雄元做事的不同了。
徐雄元清除豪強那是直接下手,乾淨利落不需要一個藉口,而顧元白則不行,身爲皇帝,哪能幹出強盜事?
顧元白對徐雄元敬佩不已,並展開聖旨,義憤填膺地痛斥了甲申會草菅人命、擾亂天下太平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