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二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覺得這場戲越看越有意思。他揚揚手,示意青玄山的弟子莫要着急,把這場戲看完再走也來得及。
“白輕舟!給我解藥!”催吐失敗後,楊肆眼中一片腥紅,已經有些氣急敗壞。
白輕舟輕輕嘆了口氣:“我倒是想給,可給不了啊。”
江亦道的目光掃過那一羣青玄山的弟子,緊攥着拳頭一言不發。
楊肆這不就是承認了他拿白輕舟東西?他們問天宗門下弟子是個慣偷的名聲,今天恐怕是要傳出去了。
這一刻,他幾乎生出了大義滅親的心。
但是……
他看了眼小臉慘白的柳白溫。
楊肆死了就死了,柳白溫不能出事。
於是他開口道:“白輕舟,解藥給他。”
楊肆心下一喜。他知道白輕舟有多看重師父,師父都開口了,白輕舟一定會按他所說的做。
他擡起頭看向師父,卻正好發現後者眼中沒來得及藏下的殺意,與此同時,沒有注意到他目光的江亦道迅速移開視線看向了柳白溫,眼中只剩下了滿滿的慈愛與心疼。
楊肆的一顆心像是被人丟進了數九寒天的湖水中,一下便涼透了。
師父,要殺他?難道是因爲他給問天宗丟人了?可柳白溫不同樣丟了問天宗的人?爲什麼師父只想殺他一個?柳白溫,她憑什麼?!
白輕舟輕輕拍了拍楊肆的肩膀,喚回了他飛遠的思緒:“解藥不在我身上,在你身上。”
楊肆怔住了,半天沒反應過來,許久才問了句:“什麼?”
“小半個月前,你不是從我這兒拿走了一個裝着粉色藥丸的小瓶子?當時我說那是好藥,你就直接拿走了,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白輕舟放緩語氣幫楊肆回憶道,“那確實是好藥,無病的人吃了便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但那也是解藥,你這個毒的解藥。”
楊肆一愣,猛地撲向了站在牆邊的柳白溫:“把解藥給我!”
白輕舟只說這藥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楊肆卻是清楚的,這藥還能解百毒醫百病。所以他纔會顛顛地把藥獻給了小師妹,就想獲得她的些許好感。
柳白溫本就慘白的小臉兒更難看了:“什麼解藥……我不知道……”
她怎麼能承認!當着師父的面承認她偷別人東西?那她以後還怎麼做人?怎麼做師父的弟子?
方纔她一時緊張想要催吐,已經算是默認了自己拿人東西一事,這會兒她回過味來,又想維護自己的名聲,只能抵死不認。
“柳、白、溫!”楊肆此時也是真的起了殺心。
江亦道自然感覺到了,他想幫柳白溫將緊抓着她不放的楊肆一腳踢開,但他剛往那個方向走了幾步,白輕舟忽然開口了。
“啊,我突然想起來。雖說那個解藥在二十四個時辰之內吃下便能解毒,但如果錯過了解毒最佳的前六個時辰,只怕會留下毛病,還會減壽。”白輕舟指了指楊肆的胸膛,“剛吃下那個藥的時候,胸口有悶熱感,對吧?呼吸還變得十分急促,好半天無法平穩?那是毒入心肺了。”
楊肆和柳白溫同時呆若木雞。
六個時辰……那豈不是,快到了?
楊肆看了眼天色,瘋了一般撲向柳白溫,見她不肯給,就要開始撕她的衣服取藥:“把解藥給我!”
“楊肆!”
江亦道如何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幕發生,幾步來到柳白溫身邊,劍只出鞘了一瞬,硬生生在他手臂上劃出一道極深極長的傷口。楊肆慘叫一聲,往後一倒摔在地上。
白輕舟一挑眉,在心底爲他們鼓了鼓掌,暗道一聲“精彩”。
江亦道現在也有些難辦。他既擔心柳白溫身上的毒,又擔心她的名聲,思來想去,只能讓這些不相干的人儘快離去。只剩問天宗的人在場,什麼事兒都好辦。
他還沒想好說什麼,白輕舟看向他道:“旁的我也不問了,總歸是你們問天宗自己的事兒。但我的東西,你們必須還。”
汪二上前半步,站在白輕舟身後手緊握着白綾,顯然是爲她撐腰的意思。
“我手頭有個單子,上面記了我有的全部東西,您對着把東西找出來還我,找不到的就用等價物相抵。不拿上點東西,我也不好意思進青玄山的大門。我想,這些東西應該只是像您徒弟說的那般是借的,不會霸着不還吧?”
白輕舟微微一笑,笑容中透出的意思是,你不還,那我就待在這兒不走了。
她知道江亦道寶貝柳白溫,現在沒時間跟她耗。這時候向他要東西,最合適不過。
江亦道的臉色難看至極,但最終還是咬牙切齒地應了聲:“好,東西我會去準備,現在請你離開。既然你無意入我問天宗,就別留在這裡礙我的眼。”
左右他們已經撕破了臉皮,江亦道開口時,語氣並不客氣。
白輕舟側着頭想了想,又道:“怎麼說我也在問天宗待了三年,那瓶解毒藥就作爲禮物送給你們們好了。那藥具體有什麼功效,您兩個徒弟是最清楚的,總之是個寶貝,你們看着用。”
言畢,她走到了汪二身邊,詢問他是否要離開。
汪二點點頭,領着青玄山一衆人等浩浩蕩蕩地便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住步子提醒道:“三天後我會帶人陪着小白來拿東西,一件都不能少,聽明白了?”
江亦道面色如墨:“我問天宗行事向來光明磊落,不會少你們東西的。”
光明磊落?
汪二輕笑一聲,不置可否。
“其實我也是爲你們好,”白輕舟善意一笑,“畢竟我那些東西,用得好是寶貝,用不好就是禍害,比如什麼鑲着紅寶石的匣子裡面有蠱毒啊,什麼能治病的藥其實也是毒藥之類。總之,建議你們小心着點,趕緊還回來,免得又鬧成今天這樣。”
柳白溫聽到“鑲着紅寶石的匣子”這幾個字時,表情變得愈發難看,幾乎隨時都可以哭出來。
江亦道一看柳白溫的表情就意識到了什麼,目光如刀子般射向白輕舟:“那種蠱毒怎麼解?”
“啊,你說匣子裡的蠱毒嗎?那種蠱毒沒有解藥,但只要不是心肝黑得跟鬼一樣的人,就不會中這種蠱,所以你也不用擔心。”
說着不用擔心,白輕舟還是將症狀說了一遍:“至於中了蠱毒會如何,最開始大概是失眠盜汗、噩夢不斷,接着便會脫髮,身形也會日漸消失,最終因體虛而亡。也許還會咯血什麼的?我記不清了。它不像其他蠱毒那般折磨人,不過減壽罷了。”
白輕舟特意提了心肝黑得跟鬼一樣,她就不信江亦道還敢在大庭廣衆之下繼續追問。今天他問天宗已經丟夠臉了,恐怕不敢再多丟一個。
等到出了問天宗的門,汪二轉頭看向白輕舟:“小白,我準備回青玄山,且放心,過兩日我定會來爲你撐腰。你預備怎麼辦?是留在這兒還是直接跟我走?”
想到那身在問天宗的琚言非,白輕舟答道:“我還有些事要處理。過兩日我們在問天宗見。這次,多謝您出手幫我。”
“跟我不必如此客氣,以後我們也算是一家人了。”汪二十分豪氣地拍了拍白輕舟的肩膀,“行,那你忙着,我先走了。”
白輕舟答了聲好。
目送着汪二一行人遠去,白輕舟心中還有幾分驚訝。她倒是沒想到,汪二會對她如此重視。
暫且將這事擱下,白輕舟忙不迭地去了問天宗山腳之下,那裡是外門弟子聚集之所,琚言非想必也會在那裡。畢竟是原主的心願,還是得儘快爲她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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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輕舟趕到山腳下的小鎮上後,開始糾結如何才能找到琚言非這一號人物。
她現在身份尷尬,不便在問天宗的地盤上停留太久,所以必須得儘快找出琚言非。但無論是她還是原主,對問天宗外門的事都不太瞭解,只知道外門弟子約莫有千來人,其他的便不清楚了。
現在要在短時間內,從這千來人中找出琚言非,確實是有些難度。
就在白輕舟爲此感到頭疼、思考着是不是該先去找個落腳處時,她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喊聲。
“琚言非——你給我站住!”
白輕舟:?!
這天底下竟然會有這麼巧的事兒?
她循聲望去,確實看到了幾個身穿問天宗外門弟子服的人從街道上跑過。其中跑在最前面、被幾個人追着的那位,似乎就是她要找的琚言非。
琚言非臉上、身上全是小傷痕,一身弟子服破破爛爛、滿是污漬,看起來灰頭土臉、邋遢至極。他的身形很是瘦小,跟竹竿子似的,被身後幾人追了這麼久,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讓人覺得他隨時有一口氣接不上來的可能性。
白輕舟有些猶豫。她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不確定這時候是不是該出手。
但她還是跟了上去。
琚言非被幾個人追着,慌不擇路一頭扎進了一條死衚衕。
“呼……呼……你個小崽子倒是挺能跑,怎麼不跑了?”帶頭追着琚言非的那人這時候也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他逐漸逼近了琚言非,惡狠狠地開口道,“打了人還想跑?”
琚言非縮在了角落中,氣勢上倒是不輸分毫:“是你們搶我東西在先!我只是想把我的東西拿回來。”
“什麼你的我的,老子拿到了就是老子的!”帶頭人朝着地面啐了一口,指揮着人將琚言非圍了起來。
將兩人之間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的白輕舟挑挑眉,眼看着那羣人就要朝琚言非撲過去,她正準備出手幫琚言非一把時,卻發現琚言非的眼神似乎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