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明軒並不是突然變壞的, 這個年紀的他，已經在學堂生出了不少事端，譬如欺凌弱小。這次他突然鬧情緒不肯去學堂, 也是因爲他欺負同窗一事被先生髮現後受了責罵, 他覺得丟了面子。
白輕舟的聲音中帶着幾分冷意, 讓田明軒打了個寒顫。她定定地望向田明軒：“因着你父親最看重你, 我才把你放在了首要位置培養, 但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那也別怪我不客氣。記住，你不是我唯一的選擇。”
仗着此刻屋中只有她和田明軒二人, 白輕舟實在沒了端出溫柔假面的興致，乾脆利落地放了狠話。
將狠話放完, 白輕舟便揚長而去, 只留下面色慘白的田明軒驚慌無措地呆坐在牀上, 手中緊緊捏着被子的一角。
當天晚上，白輕舟再次見到了田明軒那丫鬟。這次丫鬟安分了許多, 只替田明軒向她傳了一句話：他知錯了。
在那些事情真正發生前，白輕舟也不能對田明軒做些什麼。她見好就收，去見了田明軒一面，見他認錯態度還算誠懇，就大度地允許他吃上今天的晚飯。
她還特地善意地提醒了田明軒, 餓了這麼久後不要吃得太過豐盛, 清淡些更好, 否則容易鬧肚子。
但田明軒顯然沒將她的話聽進去, 第二日她派人去送田明軒回學堂上課時, 後者慘白着一張臉告訴那人自己病了。
白輕舟只好又讓管家去請了一回大夫。
這次田明軒倒是真的病了，白輕舟便允許他繼續在家中休養, 等到病好了再回去上學。
只是該有的警告還是少不了的，白輕舟再三向田明軒言明，此次在家修整，只能修整到他身體恢復的那一日爲止，若是在那之後他還找出各種理由不願讀書，他今後也不必再去學堂了。
這話聽得田明軒渾身一顫，最後用極輕的聲音應了好，之後便一臉虛弱地閉上了雙眼，不久即進入了夢鄉。可惜他沒做什麼好夢，夢中一直緊皺着眉頭，嘴上嚷着“不要”“不要”的，看起來害怕極了。
白輕舟沒有在田明軒身上花太多時間，簡單安頓好他後，她趕忙又去張羅送田妍靜上學堂一事。
馬上田妍靜便要正式入學堂讀書了，入學堂前還有一通拜師儀式要忙活，該做的準備都已準備完，白輕舟要做的只是在場見證這一幕。
等到拜師儀式結束，入學之事便算塵埃落定，白輕舟目送着同樣期待且興奮的田妍靜師生二人相攜着進入學堂，一轉身匆匆忙忙地往家中趕。
田雅寧還在家中等她。
她今日要先簡單地教田雅寧認幾個字，再帶她去鋪子上繼續未完成的經商小課堂。
田雅寧在能識字、能讀書的基礎上漸漸掌握了管賬的技巧，偶爾得空時還願意坐下來好好看上幾本書，田妍靜的學業漸漸步入正軌，白輕舟每日去接她時，都能聽到女先生對她讚不絕口，田芷蘭也因時時跟在田雅寧身邊和她一塊兒學字，已經能寫出不少了。
眼瞧着一切都在變好時，田明軒那邊又出了岔子。
白輕舟對田明軒一直不放心，尤其是在發現他原先那個丫鬟也頗會來事之後。所以，她將田明軒身邊的人都換成了自己的人，包括陪同田明軒去學堂的書童。
田明軒剛從學堂□□逃學，不消片刻功夫，白輕舟便知道了他這壯舉，在賭坊門口將他堵了個正着。
“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有這膽子。”
白輕舟居高臨下地望着被押上馬車的田明軒，語氣冰冷。
田明軒大概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這時候脾氣又上來了：“這是我自己的事兒！用不着你管！”
“你若不是田家的兒子，誰愛管你個不成器的東西？”
身邊都是自己的人，之前也幾乎和田明軒撕破了臉，白輕舟對着他實在不想表現出慈母模樣。
田明軒剛想向着白輕舟怒目而視，與她對上視線的瞬間，卻被她嚴肅的表情與冰冷的眼神嚇了一跳，他的脾氣瞬間收了大部分回去：“我……我是田家的兒子，你……你就該對我好，怎麼能這麼對我……”
“我應該說過了。你是田家唯一的兒子，但你並不是田家唯一的孩子，若是你繼續這樣下去，我只能放棄你，培養你的幾個姐妹繼承家業。”白輕舟撥弄着手上帶着的鐲子，不再用正眼看田明軒，“你方纔是想去賭，是吧？”
田明軒低下頭，不敢應是，更不敢反駁。
“也罷，我就帶你去瞧瞧沾了這些玩意兒會有什麼後果。”白輕舟嘆了口氣，“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機會，若這樣還是不能讓你醒悟過來，你以後……也不必當田家的兒子了。”
白輕舟讓田明軒在馬車上坐下，挑開車簾的一角，吩咐車伕出發。
她帶着田明軒去見了一個人。
一個當初有着同田家一般多家業，最終卻因沾上諸多惡習而逐漸坐吃山空，如今不得不以乞討爲生之人。
田明軒看到這個人後大驚失色，尤其是當他發現這人只有九根手指之時。
當對方乞討到自己面前，白輕舟大方地給了他好幾塊碎銀，對方喜形於色連連道謝，道謝之後便揚長而去。
“還記得他是誰吧？”白輕舟看向身側的田明軒。
田明軒沒有答話，但從他的表情中，白輕舟可以看出，他還是認識的。
當初田老爺尚在人世時，這人作爲田老爺的朋友，與田家常有往來，也算是田府的常客。最重要的是，他和田明軒亦常有往來，尚未鬧到今天這般地步時，還曾向後者吹噓過自己靠賭贏來了多好的生活。
讓田明軒看看他的下場，說不定能讓他清醒一些。
白輕舟注視着那人離去的背影，忽而開口問道：“你猜他拿了錢後，會去做什麼？”
“當然是去買吃的，你看他都餓成什麼樣了！”
“不，不對。”白輕舟搖搖頭，“若是小錢也便罷了，我給他的數目並不算少，他會繼續去賭。只怕他今天……又要少根手指了。你要是不信，可以跟上去看看。”
田明軒在原地躊躇了一陣子，真的跟了上去。
白輕舟只是目送着他跟過去，眼神示意幾個侍從跟上後，自顧自上了馬車。
田明軒去的時間並不算短，白輕舟拿來打發時間用的賬本都對過四分之一後，他才終於踏着暮色回了馬車。回到馬車上的他面色慘白，看樣子似乎受了不小的驚嚇，瞧着倒有幾分可憐。
白輕舟將賬本收起後，瞥了田明軒一眼，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如何，我可猜對了？”
田明軒點點頭，說不出話來了。
“我最後警告你一次。”白輕舟稍稍端正了坐姿，定定地望向田明軒，“若是你仍然這般不知好歹，我是不會給你敗光家業的機會的。我會直接將你從田家趕出去，之後……你就自生自滅吧。”
將話說完後，白輕舟露出了一個笑容，看得田明軒背上一涼。她不再多說什麼，挑起車簾吩咐車伕出發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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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警告過田明軒那一回後，白輕舟便不再過分關注他。這人本就不是她的任務對象，她勸也勸了，若對方真是不知好歹，她不可能像原主那般盡心盡力，等耐心耗盡後，她言出必行，定會將人趕出田家。
身爲當事人的田明軒似乎真是被那日所看到的景象嚇到了，最近這段時間收斂了許多，也不再想着要搞事了，每日都乖乖地按時起牀上下學。
如此，白輕舟便更沒心思關注他，只派人盯住他的一舉一動，但並不多管他。眼下她的重心都放在了田雅寧的身上。
不知是不是因爲被白輕舟賦予重任後、田雅寧不想讓前者失望，她無論是學認字、還是學管賬，都格外努力。剛開始時，她確實哪兒哪兒都做不好，逐漸做順手後，她越來越熟練，白輕舟終於能放心地將一個鋪子交到她手裡，全權由她來管。
田雅寧不安了一陣子，那段時日裡，她肉眼可見地憔悴了，眼下甚至都生出了重重的黑眼圈，看得白輕舟都有些擔心。
但等她逐漸上手後，那黑眼圈便又肉眼可見地淡了下去。
待田雅寧能將整個鋪子都管好後，白輕舟便開始考慮下一步的行動。她在田雅寧對賬之時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雅寧，你明日有空嗎？”
田雅寧停下了撥算盤的手，仔細想過後方纔答道：“女兒今日應當可以把這些全部對完，明日有空，母親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我去做？”
白輕舟點點頭：“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去處理，你陪我一起吧。”
田雅寧沒有多想，應了聲好，接着便低頭繼續對手中的賬。眼下正是月底對賬的時候，她手頭要忙的事情比平時多了些，便沒急着追問。
於是第二日白輕舟便直接帶着田雅寧出了趟遠門。
田雅寧坐了半日馬車後，才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味來。無他，這坐車的時間實在太久了些，都已足夠她在鋪子和田家來回一趟，可馬車卻完全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母親，我們這是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