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露受了重傷, 如今氣息奄奄,當然不能拋下她,否則萬一被追兵發現, 還不等於間接害死了她。
——可是, 如今我們不是去逛花園, 賞風景, 怎麼帶一個身受重傷之人?
衆人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已見微露再次醒轉,急促地喘息道:“你們不用擔心我,爲了救公主, 微露願意豁出去這條賤/命,你們等微露片刻, 待微露調息調息, 就帶着你們去石心閣”。
衆人這才放心下來, 微露忙着盤膝調整氣息,不多時已收了功法, 強撐着站起身來,扯嘴角露一絲笑,道:“你們看,我就說我是賤/命,死不了的”。
可她面色依舊蒼白, 那張蒼白的臉看得久了, 竟像掛着一張□□一般。
蕭燃重又皺起眉頭, 當先出了屋門, 花城抱着孩子緊隨其後, 鬼王熾更是不願落後,明珠扶着微露, 若隱也從背後抽出青鸞劍,心底有些小緊張,他還沒有真正殺過人,這青鸞劍並未見過鮮血,今日這一戰,恐怕一旦開了殺戒,再也回不了頭了。
思及此若隱不由覺得悵然,九虛山畢竟是養育了他二十年的地方,慈祥的師父,親如手足的師弟們,恐怕今後整個九虛山都會以孟若隱爲恥。
可救人,難道有錯麼?
在過去的二十年裡,孟若隱接觸的除了師父就是師弟們,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救人會和開殺戒有所牴觸,從前領了任務下山,也只是收妖帶回九虛山,鎮在鎮妖塔裡,可今日,是不是要救雲霞公主,就要和精靈叛兵們交手?就要血流成河?
爲什麼會有戰爭?爲什麼會有叛亂?
“你在想什麼?”,孟若隱猛聽到耳邊響起脆生生的話來,隨之一陣金鈴響,忙擡起頭來,卻見明珠正歪着頭看他,他不由覺得耳根發熱,忙垂下眸光,囁嚅道:“沒,沒什麼”。
嘴裡說着,已握緊青鸞劍急急向門外走去,砰地一聲,頭撞在一物上,忙不明狀況的擡起頭來。
眼前正是門框,那扇可憐的門被他撞得吱吱呀呀響個不停,晃動着,似乎也在笑着他的不淡定,若隱更不知如何是好,生怕明珠會笑話自己,忙同手同腳的提着劍,奔到門外去。
風中有百花清香,隱隱的還夾雜着絲絲血腥之氣,想必不久之前曾經有過一場惡戰,也不知又死了多少無辜生靈。
若隱穩住心神,長嘆一聲,見蕭燃以及鬼王熾、花城早已走出很遠,正想着是不是該等等明珠,卻見那人已經站在面前,微笑道:“爲什麼緊張?”。
“我……”,若隱支吾着,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卻已經伸出食指,輕放在若隱脣上,不讓若隱再說下去,柔聲道:“以後你要慢慢習慣,對着我不緊張”。
言罷她已一溜小跑着去追鬼王熾等人,只留下若隱僵在原地,手指一根根撫過明珠放過食指的脣,只覺得心跳得越發快,心底那種小蟲又多了幾層。
“你很喜歡她?”,隱隱的似乎有人在問自己,若隱癡癡地點頭,卻又搖頭,想了想再次肯定地點頭,鄭重說道:“是”。
“她喜歡你麼?”,那道聲音又起。
“現在還不喜歡”,若隱如實回答,這纔想起看看到底是誰在和自己說話,忙轉過頭去,只見微露正依着門,面色依舊蒼白,她見若隱看向自己,也就笑道:“沒什麼,我只是隨便問問,不如我們快點追上他們吧”。
看樣子她似乎想邁步,卻“哎呦”低低喚一聲,若隱忙蹙眉,問道:“你可是傷得厲害了,走不得?”。
她這才痛苦地點頭,道:“本來已好了許多,這才讓明珠不必扶我,先行就好,沒想到此刻突然覺得真氣翻涌,想是走不了了”。
“這……不如若隱爲姑娘輸入些法力?”,若隱道。
微露忙搖手,遲疑着,小聲問道:“不如你幫我個忙,可好?”。
“姑娘儘可以說,若隱若是能做到,一定會盡全力完成”,若隱正色道。
微露忽然綻開一絲笑,緩緩道:“不如你揹我”。
……
明珠小跑着追上鬼王熾,見少年腳步不停,也就笑道:“沒想到你還挺有義氣”。
少年放慢腳步看向她,勾起一彎笑,道:“我本來就講義氣,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哦?是麼!我以爲你只喜歡銀子,喜歡生火荼毒仙山呢”,明珠打趣道,她實在需要分分心,這纔不會一直想起方纔若隱緊張的樣子。
毫無疑問,孟若隱已經愛上了明珠,很愛很愛,非常愛。
可屬於他們的路,想必並不好走,明珠猛地想起那夜在須彌幻境,若隱曾說爲了明珠,願意抽了仙筋斷了仙骨,還一身法力給師父。
是不是他們之間,註定要在一起就必須經歷萬千險阻?前世莫染已經爲了她跳崖,今生難道還要爲了她抽筋斷骨?
明珠竟覺得有了絲絲的負罪感。
她希望,自己可以儘快愛上孟若隱,忘了前世的一切,她該尊重今生沒了記憶的若隱,不是麼?!
少年已經停下腳步,歪着頭看她,明珠忙扯嘴角,笑道:“你幹什麼這麼看我?難道不認識我?”。
少年摩挲起光潔的下巴來,勾起笑,道:“你好像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快樂”。
“怎麼會?”,明珠不等少年,繼續向前走去,少年卻追上她,似乎不願放過她,追問道:“爲什麼?你既然已經找到了轉世愛人,看樣子他也已愛上了你,可你爲什麼不開心?難道愛應該是這樣的麼?”。
明珠腳步一滯,嘆氣道:“熾,你還太小,實在不懂,愛本就是這樣無奈,而且愛不止有甜,愛是百種滋味在心頭的”。
她不願再與少年糾纏這個問題,大步追上前方的花城,風送來陣陣金鈴響,以及她略顯誇張的笑聲。
可她,似乎真的不快樂。
少年在她身後大聲喊道:“你會愛上孟若隱麼?”。
明珠當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也許就連她,都不知道答案,少年早知道明珠不會回答,偏偏要問出來,也許他是在替蕭燃問,也許,他只是想替自己問。
可這場愛情裡,已經太擁擠,哪還有少年的一席之地。
來得晚了,恐怕就輸了全場。
春風很柔,少年的心卻平白的惆悵起來。
前方已是石心閣。
衆人停在門前,卻發現少了兩個人。
孟若隱與微露。
蕭燃一雙眼冰冷極了,他沉聲道:“他們爲什麼還沒到?”,他似乎在問自己,又似乎在問明珠,一雙眼卻不看明珠,明珠忙接口道:“我本來扶着微露的,可微露忽然說自己忘了拿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需要我回避,我就沒有等她,先行一步了”。
“那,孟若隱呢?”,蕭燃再次開口,目光依然眺望着遠方,他很怕自己的目光一旦落到明珠身上,就會充滿了柔情,再也不能冰冷。
“他應該隨後就到的”,明珠低垂了頭,她竟然沒有注意到,若隱並沒有跟上隊伍。
“那,我們是不是應該再等等他們?”,明珠怯怯地問道。花城早已急得跺腳,道:“算了,你們在這門外等,我先進去再說”。
“不行,我們誰都不能單獨行動”,蕭燃冷聲阻止道,一雙眼打量四周,忽然皺起眉來,問道:“難道你們不覺得奇怪麼?”。
衆人也忙打量四周,這裡很靜。
沒有廝殺,沒有兵將守護,就連血跡都沒有。
腳下的白雲悠悠盪盪,面前的門上提着石心閣三個大字,墨跡淋漓,龍飛鳳舞。門緊閉,聽不到門內有任何聲音。
這裡,根本就不像戰場。
片刻前,難道這裡真的有過一場廝殺?
蕭燃的聲音已冷得像冰,冷冰冰的聲音裡沒有喜悅或者悲傷,也沒有憤怒,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恐怕,我們被騙了”。
明珠面色也已蒼白,忙道:“是啊,我說怎麼覺得微露的話破綻百出呢!一個身受重傷的人,居然能雜七雜八的講那麼多方進入重點,一個受了重傷的人,居然只需要簡單調息一下就恢復了不少,還有她支開我…….”。
明珠忽然垮下臉來,緊張地說道:“難不成若隱中了計,被她捉了”。
她不等衆人回答,已勉強笑道:“不會不會,若隱怎麼說也是九虛山大弟子,得過靈虛老頭的真傳,絕不會輕易中計,而且若隱不喜女色,根本就沒有令微露得手的機會”。
“可他卻最是單純,而且心軟得要命!恐怕真的會要了他的命!”,蕭燃冷冷的打斷明珠的話,見她在自己的話裡眼神一黯,想是一語中的,忙緩和了語氣,道:“你不必擔心,我也只是猜測而已”。
“這倒也是”,明珠展顏,望向石心閣緊閉的大門,復又說道:“我們說來說去都憑猜,如今既然來都來了,乾脆進去一探究竟,也許若隱已經先到了石心閣,等我們一推門,就見到他和雲霞公主坐着飲茶呢”。
她話音剛落,就聽隱隱的,石心閣那扇緊閉的門內傳來一聲輕微的女子呻/吟。
“雲霞?!”花城再也等不得,在那呻/吟響起時,手上一用力,竟輕鬆推開了那扇門。
門內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