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我站在窗戶前看着夕陽,偶爾數着樓下來來往往的車輛,感覺車就像是耗子,一會兒出來了,一會兒消失了。
王振魯打過電話來了,說是家裡沒電了,沒人能幫他看看,讓我過去看看,她感覺自己很害怕;她說她在百貨大樓門口等着我。
我有些竊喜,第一次去王振魯家裡,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們約好在百貨大樓門口等着,她帶我過去,這裡離她家比較近,當然離中廣醫院也不遠。
她的家雖然比不上孫曉芳的,但好歹也是二室一廳,總比我租的那裡強。我坐在豹紋圖案的沙發上喝了一口水。她總是很客氣,這讓我感覺坐在這個黑暗的空間很不自在。我有一種想要抱住她的衝動。
“電閘在哪裡?我看看。”我問王振魯。
“她說在她臥室的牆角上。”
我跟着她進了臥室。臥室裡有一張很大的牀,牀上整整齊齊疊放着被子,上面還仰面趴着一隻大玩具熊。在牀的右邊是一組點暖氣片,一張報紙蓋在上面,報紙上面是一個紫色的內褲。我看見了內褲,她看見我在看。
“在這裡。”王振魯指了指牆角說。
我合上了總閘,拿着王振魯遞給的螺絲刀打開了空氣開關,原來是一根線脫落了。三下五除二全部搞定。合閘燈亮不在話下。
這下看清了王振魯的我是,牀單和被子都是粉紅色的,上面印滿了櫻花花瓣,我想象着王振魯每晚睡在櫻花裡的樣子。她的臥室還有一個大書架,裡面放着許多書,小說居多。牆上掛着一幅畫,畫的是日本的富士山,富士山下櫻花爛漫。我想起了福源賓館,想起了小花。
“時候不早了,真是太感謝你了。我去做飯,你在客廳坐一會兒吧。”王振魯嬌滴滴的聲音惹得我渾身發麻。
無聊的時候,電視機是陪伴你最好的東西,它可以讓你知道外面的世界,假如你有足夠的糧食,一個月也不用出去一趟。(
王振魯做飯手藝不錯,這也是是宅女特有的特點吧。我們喝着酒聊到很晚,我看見她滿臉已經泛着紅暈,就起身告別。王振魯也站了起來,跌跌撞撞送我到門口,她向我揮手送別,我一把把她擁入懷裡。她沒有反抗,隔着褲子,我摸了她的屁股。
手機響起,張波催我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爲自己剛纔的舉動感到恥辱,我是愛小花的,我怎麼能這樣呢,我一遍一遍地責罵自己。
我打電話給小花,然而她的手機關機。我已經有幾天忘記給她打電話了,一直很忙。
從那天過後,我好像迷上了王振魯,就連上班的時候,我感覺她就在我眼前,以至於我常把警隊的一個女人看成她。我這是怎麼啦,我是不是心裡又裝着王振魯了。
每天下班第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給王振魯打電話,我總能找到各種各樣的話題逗得王振魯捧腹大笑。
有時候我也叫王振魯過來一起吃飯。一來一往,已經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了。有時候王振魯也會給我打來電話。
我們還一起看過電影,逛過商場。
我得給小花打電話了,再不相見,估計我就會完全忘記她了。我不知道小花會不會記恨我,我很少給她打電話。仔細想一下,自從上次和她見過面後,我給她打電話,她多次關機,不管怎樣,她也是沒有一次給我打過電話。想到這裡,我的胸口就像憋了一團火,火熊熊燃燒,燒着我的心往下直滴油。
晚上,小花來了。她的臉塗着很厚的粉底,似乎笑的時候能掉下粉來。(
她脫下棉襖掛在客廳的掛鉤上。深V的衣服下面是一雙黑色皮靴子。
“我去做飯,你們聊着。”我示意張波多說說話。
在廚房的時候我聽見了張波嘻嘻哈哈的談笑聲,他們聊什麼,居然可以聊得這麼興奮,從來沒有見過,張波能和女人聊天這麼投機。小花也在笑,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笑過。他媽的,我在廚房罵自己在菜裡撒多了鹽。
晚上小花沒有走,和我睡在一張牀上。但她絲毫沒有任何表示的意思,洗過澡之後就睡着了,還打着很響的呼嚕聲。她去幹了什麼,什麼事情能讓她如此疲憊,我感覺,小花像是做了好久苦工一樣。
夜深了,我依稀聽見張波的笑聲,這小子老是這樣,每天都是深夜才睡,鬼才知道他在臥室裡幹得什麼勾當。
我想起了福源賓館,想起了那個前臺女人,她雪白的脖子,肥大的屁股。接着就是小花。是不是她依舊在接客,不然她怎麼這麼累。一切似乎有了答案,我的臉像皮鞭子抽打一樣,臉一陣灼痛。
過了一陣張波過來跟我聊天,他這幾日總是跟我聊女人。說自己加了好多女人,一次聊天的女人超過七八個,問我他厲害不。
我問他:“有什麼收穫?”
“當然有啊。”張波用手給我指着微信通訊錄的幾個頭像說:“這個。這個是個少婦,她說自己已經結婚了,但是她忘不了自己的前男友。她的前男友是她的親表哥。這個,是個大學生,讓我跟她聊天的時候粗魯一點。”張波的手往下滑了一下屏幕接着說道:“這個,我不知道她是幹什麼的,但是她說她男人是警察。他媽的居然是警察。我也是警察。”他一通說了這麼多,居然一點不累,而且還饒有興趣。每說完一次,他就看看我。
“你喜歡哪個?”我問他。
“這個。”張波指了指最後一個。就是那個男人是警察的女人。
“人家是有夫之婦,你還潔白的像一張白紙,何必禍害人家禍害自己。”
“這樣才刺激呢,有一種征服感。假如我成功了,那我多牛呀。啊哈哈……”張波仰天一笑。
“這幾天我們已經聊上了,這女人似乎不太滿意她男人,說她男人很忙。這下我有機會了,我要慢慢釣她。等時機成熟了,我就泡她。”
說完張波就戳着屏幕出去了,客廳裡又是一陣笑。
房間已經很久沒有收拾過了,看着雜亂無章的房間,我的心就像貓的爪子在爪一樣。
在一件要換洗的黑色外套裡,我摸見了一把鑰匙。這是孫曉芳家裡的鑰匙,我從她那裡搬出來已經很久了,居然忘記歸還鑰匙。孫曉芳也沒有打電話來,她果然很不在意。我決計明天下班後過去還給人家。已經很久沒有通過電話了,也沒有拜訪過,也是時候過去看看了。
冬天太陽落得很快,就像趕着回家一樣。它估計也有家裡的人,除了溫暖我們,它還要溫暖另一個世界的人們。然而有誰能理解太陽的苦衷。
海城下雪了,雪花落滿大街小巷,這是一個銀色世界。雪還在下着,然而海城的街上有許多人,人似乎比平時多。
海城是很少下雪的,這次降雪讓好多人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許多商店門口立着聖誕樹,小孩子在這裡嬉戲,或許今晚有聖誕老人會出現。我在人命廣場附近的一家禮品店買了禮物,聖誕節馬上要來了。
孫曉芳的家門沒有鎖着,虛掩着,從門縫裡散發着一股股熱氣。(
我還是進去了。看見客廳的掛鉤上掛着一件肥大的外套,鞋架上是一雙男人的皮鞋。這鞋我見過。
隔着臥室的門縫,我看見兩個人在牀上,上面是孫曉芳,她光着身子,下面的男人我沒有看清楚。地上是好多衣服。在那堆衣服裡,我看見一條褲子。天啊,是局長的褲子。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是他們。
我把鑰匙放在了茶几上,趕緊離開孫曉芳的家。我的腦子裡是這兩個人,耳朵裡是他們叫喊的聲音。
路上的雪被我踩得咯吱咯吱響,身後是一串深深的腳印。
“林峰。你來我家。”是孫曉芳打來的電話。這纔剛過去一會兒,看來她發現了。
孫曉芳的家裡熱氣騰騰,好像夏天一樣。我感覺空氣裡有極少的氧氣夠我呼吸,馬上就要窒息了。我呆坐在沙發上,她在浴室裡洗澡。
“林峰。在我這裡吃飯吧。很久沒有見你了,也很久沒有和你說話了。你過得好嗎?”孫曉芳一邊用吹風機吹着溼漉漉的頭髮一邊說。她的頭髮可真好,像蠶絲一般。
過了半天我才說:“還可以。警局挺好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什麼,擡頭的時候看見了孫曉芳水汪汪的眼睛,我很快移走了自己的眼神。
飯依然是她做的。吃飯的時候還像上次一樣喝了酒,席間,我低頭吃飯,沒有說話也不敢看她。然而沒有了聲音,她停下了筷子。
孫曉芳自己在流着淚,淚滴一直滴到桌上的盤子裡,盤子裡的肉閃着晶瑩的光。
“怎麼了?好端端哭什麼?”我問。
孫曉芳哭得更厲害了,竟然趴在桌上哭。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有人能陪你哭已經算是好的了。她的哭聲惹得我也跟着哭了起來。只是女人哭得時候有聲音,男人哭的時候只是默默流淚。
“你哭個屁呀?”她呼哧着鼻涕說。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或許在哭自己忘記了以前的事,或許在哭小花不給我打電話,或許在哭孫曉芳。
孫曉芳也是山西人,她十八歲的時候考上了海城大學。開學的時候她孤身一人。家裡的朋友說還是找個伴兒去吧,她說,花木蘭十四從軍都不懼生死,她堂堂十八歲的大爺們兒怕什麼。
剛上大學的時候,孫曉芳從來不把自己當淑女。在宿舍的幾個女生都嬌滴滴地化妝時,孫曉芳早就參加了校籃球隊。她打水一次可以拎四個暖瓶,整個宿舍區都知道她響噹噹的名字。
似乎並不是所有的大學生都有一個完整的生活,假如有誰說自己過得完整,那他一定是胡說八道。
除了參加學校女子籃球隊外,孫曉芳還在模特隊。她的身材好得沒法兒說,學校的男生估計沒有一個不想追她的。她就是所有人的女神。
就在那個時候,她認識了王振魯,她們是模特隊的搭檔。兩個人一見如故,一直到現在還是最好的姐妹。
大四的時候,孫曉芳認識了機電系的一個理工男,這男孩兒個子高高的,很瘦,有很清秀的面龐。他叫尹熙水。
一次孫曉芳和王振魯去學校的小河邊散步,她們在河邊的座椅上看見了河對面的尹熙水。孫曉芳看過去的時候恰好尹熙水正看着自己。目光如同閃電一樣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孫曉芳趕緊逃離那目光。
就是因爲那一次,她總是會在任何地方遇見尹熙水。尹熙水總是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外套和洗得有點發白的牛仔褲。尹熙水戴着黑框眼鏡,有着所有理工男都有的氣質。
一次放學,尹熙水一直跟着孫曉芳。直到快要到宿舍的時候他才站住了腳步。是孫曉芳回頭了。
“四眼男。跟着我幹什麼。”孫曉芳厲聲說。
也許尹熙水從來沒有見過原來舞臺和球場上動人的孫曉芳居然還有這樣兇悍的一面,他不瞭解她。尹熙水被嚇傻了似乎。
“沒—沒有。我只是想送送你而已。”尹熙水膽怯地說。
孫曉芳哈哈一聲大笑,說:“大白天居然送我?”
“沒別的意思。”尹熙水說。
孫曉芳或許感到這樣對自己的一個粉絲說話似乎有些過分,她也感到了尹熙水有些發抖,他像一隻可愛的小綿羊。突然她有一種想要擁他入懷裡的感覺,這孩子太可愛了。
“行了。有事兒就說,沒事就回去吧。”孫曉芳說。
人與人在最初接觸的時候就好像有一層堅硬的殼兒,一旦殼兒打破了,就會看見彼此柔軟的部分,假如氣味相投,很快就可以相熟相知。
自從那天以後,尹熙水早上和晚上都會跟在孫曉芳的身後。早上爲她帶了熱的豆漿,晚上熱的奶茶。有一年之久。
假如說是欺騙,然而哪有一種欺騙可以持續一年之久,答案不言而喻。
每天清晨,尹熙水載着孫曉芳上學,晚上一起步行回來。他們出沒在電影院,在圖書館,在校園的角落。
愛情有時候來得很不經意,孫曉芳根本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四眼男居然可以打動自己。她排除所有的反對的聲音,死心塌地的愛着他。她幻想着,她們畢業了要去愛琴海拍世界上最漂亮的婚紗,要在日本的富士山前看最美麗的櫻花,要在海城的海邊舉辦音樂婚會……
這是一個甜蜜的世界,女孩子一旦進入愛情世界,就像進入一個童話世界,在這個世界裡,到處都是甜甜的蜜罐子。
講到這裡的時候孫曉芳又一次流出了熱烈的淚,那淚水宛如銀河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