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了。(
我很少出門,每天在家裡做着許多無聊的事情,偶爾到街上看看,無非是老大爺在我姨奶奶家的雜貨鋪前下棋,不知誰家的孩子在街上吹泡泡。有時候運氣好了,還會看見一羣狗朝南溜去,或者是張大爺門前有兩隻公雞在打架。假如碰上公雞打架我就看一會兒,要是碰見別的就直接回去了。這麼年輕的我,已經過上了大爺們的生活。
辭掉工作已經一年了,我已經在家裡閒了一個月零三天。每天走過來走過去,看看電視劇、電影,看看書、寫點東西。唯一不會做的就是上網聊天,其實有時候連電腦都懶得打開,總覺得那實在太無聊了;也或許是我以前花在上網上的時間太多了。
淡藍色的窗簾爬着淡藍色的曼陀羅花,它們長着細長的花藤,從牆角一直往上爬,爬到了房頂,從天花板上鑽了出去,我似乎可以聞得見有一種花香瀰漫在臥室裡,那種感覺只能細細體會,不是能用任何語言可以說得出來的。(
已經醒來快半個小時了,我依然躺在被窩裡,上大學的時候我還沒有這樣的藉口,直到畢業後才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實習的時候我偶爾看到一本養生類的書,書上說早上剛睜開眼睛的時候先彆着急起來,不然有時候大腦缺氧會導致眼前犯暈,最好躺上一會兒再起來,這樣對身體最好。我一直信奉這種生活哲學,或許它成了我偷懶的理由,某種逃避的藉口,但我並不責罰自己,或者感到有一絲難爲情。我估計是不想起牀,總感覺被窩裡要比別處踏實、安穩的多,這裡只有我自己,完全屬於我的空間。但是也應該起來,我都好久沒有呼吸過新鮮的空氣了,再不出去,馬上就像牀底下的牆角一樣,長出了斑斑點點的黴。
故鄉已經斷斷續續下了一個月的雨,偶爾放晴了,陽光也只是像客人一樣來一會兒便走了。(
我媽從來不叫我起牀,別人更不關心。記得剛回家的時候,我媽還叫我,說早飯不吃就涼了。她起先叫我幾次,可是我每次起來吃完早飯就又回去睡覺了。後來我媽就不叫了,我也不吃早飯了,一覺睡到自己腰疼爲止。有一次我也問過我媽爲什麼,她說,我已經是一個大人了,哪有這樣的行爲,起初叫是因爲感覺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了,後來就覺得傳出去給人笑話。我們村莊的像我這麼大的孩子,人家的孩子已經可以喊我叔叔了。我媽不叫我,她說,我是大人,應該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自己應該做的是什麼,自己的責任是什麼。談到這一點,我真是特別感激我的媽媽,她從來都是用一種道理去教育我。別看她沒怎麼讀過書,但是她的教育方法要超過其他的人。(
我也很喜歡我媽這樣做,她讓我知道自己的任務與人生目標是什麼,不至於太過懶散;也特別高興的是,沒人在我耳邊嘮叨,我的腦子相對不是太亂。
爬起來的時候,我把窗簾捲了起來,紮成一束花的樣子。一陣刺眼的陽光進來,我下意識用胳膊遮了眼睛並且退後幾步。其實就是這樣,有時候你狠喜歡某種東西,然而它就是不會出現,當你已經放棄的時候,它莫名其妙的就出現了。儘管很刺眼,但我還是很喜歡。看見陽光我就想充了電一樣,頓時感覺有了活力。
天氣好得不得了,讓人難以形容。瓦藍瓦藍的天空上沒有一絲白雲,偶爾一羣白鴿飛過,隱約中我可以聽見白鴿尾巴上風筒發出的清脆的響聲。我們這裡有幾家養鴿子的,經常可以看見白鴿在村莊的上空繞來繞去。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大海?此刻望着藍天就像看着大海,飛翔的白鴿就像大海里的魚。
我在屋裡喊了幾句:“誰在家裡?”然而沒有任何回答。(
我也懶得吃早飯,不是沒有這種習慣,而是有人做就吃沒人做就算。吃早飯雖然隨便,但是有一個習慣我一直保持着,從上大學到現在。每天早上起來,不管什麼時候,洗臉、刷牙、洗頭,這三件事必須做,從大二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認爲一個不注意個人形象的人,以後出身社會也不會有什麼作爲。儘管我現在還是一無所有,但我知道只要一直將這種優秀的習慣保持下去,就一定會有所成就。養成一種良好的習慣很難,毀掉一種好習慣頃刻之間。或者,哪天就有餡餅從天上掉了下來。天上掉餡餅的時候也是看人的,假如一個餡餅掉在一個很髒的人身上,那餡餅得多噁心。
洗涮完畢,我翻開衣櫃,找了一些乾淨的衣服趕緊換上。身上的這些估計快要發黴了,我拿了一件聞了聞,差點沒把自己噁心了,我很難相信,自己居然會有這種情況出現。衣服當然是我自己洗,我可不想讓我媽洗,她在田裡本來就很累了。我換上了一件白色的短袖體恤衫,洗得有點兒發白的短牛仔褲,還有一雙黃色網面運動鞋。這是極好的搭配,我上大學的時候經常這樣搭配,有時候能吸引很多異性目光。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過,在天空特別藍的時候,白色物體顯得尤爲突出,尤爲精亮。
我應該到田裡幫我的父母幹活兒,可是從我回來一直都在下雨,今天才放晴第一天。我試圖說服自己今天就去,但最終還是決定一會兒先出去看看情況。我也決計明天一定下地,做一個關心糧食關心蔬菜的好孩子。
對於莊稼地裡的孩子,田地裡的那點活兒早就學會了。我從六歲的時候已經自己揹着鋤頭下地了,每天下午放學回家,我就直奔田野,父母在前面,我在後面,我只是出力少而已。除了下地除草,我還放羊,放牛……我家種地現在已經很少了,夠一家人吃就可以。
家裡的院子很大,出了房門就是整片藍天,不像我在大城市的時候,家裡永遠只有四角的天空,即使出去了,天也是灰濛濛的。院子西邊有兩顆參天白楊,據我爸說這是我祖爺爺小時候種的。他的話似乎可靠,我們家這兩棵白楊可謂古木參天,樹冠像一把大傘,將院子的很大一片遮住,只在地上留下斑斑駁駁的影子。有一年有幾個外地商人來了,說要以不菲的價格買走,但我爸一口拒絕了。夏天我們一家子從來不在家裡吃飯,搶着佔最陰涼的地方,真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啊”。
我父親是一個愛花的人,除了院子裡種一些蔬菜外,還有一個特意種花的“人間四月天”,名字是我起的,每次看到那些花我都暗暗得意。四月天裡面全部種滿格桑花,格桑花有兩米多高,五顏六色的花朵在陽光下靜靜地綻放。我見過西藏的格桑花,由於環境的不同,兩種花呈現出完全不同的美。
每到夏天暑假的時候,格桑花就開了,這種花在我故鄉幾乎到處都是,校園裡、馬路上。
我整理好衣服就出去了。出門不遠就是野外,一片新綠照耀眼前,我爲自己的懶牀感到後悔,假如早些起來,早就可以和樹林裡的鳥兒一起唱歌,可以讓露珠爬滿腳背,那種清涼的感覺只有在鄉下才能體會的到。現在太陽已經將露珠烤乾了,鳥也只是三兩隻在沙棘林裡亂飛。
朝自家地裡走了不到五分鐘我就迎見了回來的爸媽。他們手裡拿着鋤頭,鞋子上掛滿了泥巴,老爸還像以前一樣,嘴裡叼着煙。我已經勸過他無數次了,可他總是笑着說,好不容易學會了,戒了太可惜。我簡直不能忍受他的這種理念,起初還爲此和他生過氣,後來乾脆想起來才說說他,也從來不看他的態度了。
“來幹嘛啦?”我媽說。
“沒事過來轉轉。”我說。
“來這裡有啥好的,不如在被窩裡睡大覺吧。”我媽笑了一下說。我爸也跟着笑了一下。
我也笑了,我知道自己確實做得不對,可畢竟是我爸媽,他們很快就岔開話題,給我一個臺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