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危機
回舍到宿迎接我的就是突如其來的各種調侃。估計不八卦就不是大學生了。
“小樣兒。沒想到啊。那妹子挺正的。”刑揚他們幾個撥拉着我的頭說。開始我有點煩了,感覺這是對我的一種不尊重,對安然的一種不尊重。任何人可以說我怎樣,但絕對不可以說安然。就在我逼着火氣準備爆發的時候,他們居然識相地停止了。
“放心吧。哥幾個一定給你把這事兒辦好了,你就等着抱得美人歸吧。”刑揚又又嬉皮笑臉地說。看着他,我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他就是那種剛給你一巴掌,接着就給你一個棗的那種。平時在宿舍的時候,我雖然不太喜歡他們說話的口吻,但他們對我的這種感情我還是很感激的,出門在外,能有人很願意幫助你,已經算是不錯了。我收起了之前的氣憤,也沒把他們幾個的話當回事兒,連我自己都沒辦法,他們還能有什麼辦法。該過去的事兒過去也就算了。
加入文學社就意味着以後會有各種各樣的社團活動,這是我們最期待的事情,在納新沒有開始的時候,我們就經常在宿舍談論這件事兒,每天都盼着納新趕緊來,這樣好結交不同的朋友,最重要的是可以認識很多美女。機電的男生沒有別的接觸女生的辦法,參加社團活動是優先選擇的辦法。要說見見不同的人這種想法我是肯定有的,但我最終的想法是既然已經加入文學社了,那就幫着安然多做一些事情,之前我就聽說什麼學生會的幹部,社團的幹部,每天都很忙。儘管安然現在已經有了那個小男朋友,但我還是希望能看見她,哪怕不說話,只要看着就好。他們幾個的想法我早就知道了,無非是接機接觸各種女生,好發展一個。
我們社團規模在海城大學算是中等水平,有六十人之多,主要負責學校院報文藝版面的工作。可是社團裡男生少得實在可憐,除了我們四個,還有八個別的學院的男生。這下把那幫孫子樂壞了,他們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第一次開例會的時候,是個中午,我們剛下課就趕緊趕到公共教學樓。學校沒有專門設立社團成員開會的場所,所以各個社團就在中午找一間大的教室開會。每次開會我們都是下了課就得過去,知道開完會才能去吃中午飯,想想那種日子,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敬業與守時。這次我們來的有點兒晚了,進來的時候前面已經坐滿了長髮飄飄的美女;我們匆匆忙忙地坐在了大教室的最後一排。他們幾個笑得眼睛都快沒了,眼睛就像轉盤一樣,盯着社團的女生。我不知道他們有什麼好高興的,光看着人家的背影居然還能這麼興奮;再看看一個個的表情,就差沒流出口水來了。
不一會兒會議就正是開始了,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兩個美女主持人穿得有模有樣。當初我以爲每一次都是這樣,但是後來開會就不是這樣了,她們穿着跟我們平時見到的也是一樣。除非在重要的場合下,比如說舉辦記者節的時候她們纔會重新裝點自己。
等主持人介紹完會議開場的時候,走上講臺的是安然,她今天穿着粉紅色的裙子,就像我一直見過的安然,似乎她從來沒有變過,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安然講話的時候,下面的人鴉雀無聲,一雙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安然。我似乎看見幾年以後的安然,那時她是一名大學老師,下面坐着的全是她的學生……
安然介紹完社團的歷史和常規任務等社團制度後,大家就開始上去自由說話了。爲了儘快讓成員適合這個大家庭,每個人都必須以最獨特的方式介紹自己,這樣衆多的社團成員纔會記住自己。同學們並沒有膽怯,一個女生上來了,另一個女生下去了。在男生稀少的情況下,我硬生生地被我們宿舍那幫不講仁義的傢伙推了出去。
等到我上去的時候,我顯得有些緊張,兩條腿不停地打顫,感覺地板好像在移動一樣。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我居然有機會在這麼多陌生人面前講話。我站在上面不知道說什麼,下面的女生嘻嘻哈哈笑了起來,她們或許笑我的髮型,或許笑我的穿衣打扮,總之他們的笑讓我有些尷尬,他們約笑,我越是緊張,話剛到嘴裡的時候就又咽了回去。這時候那三個傢伙居然也開始起鬨,“峰哥、峰哥……”的亂喊了起來。氣氛瞬間活躍起來,女生也開始跟着起鬨。我不敢擡頭準備趕緊下去,在心裡我已經把他們三個罵了一千遍了。這也不能怨我,我是有那種在人多的場合下一說話就緊張的毛病,別說開會,就是老師讓我站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我都或多或少地緊張。這不是膽子小,而是一種心理問題。再說今天又是第一天開會,我根本不知道會有這麼一出,早知道我就在宿舍裡練練。
此時安然看見我有點緊張,就在我要下去的時候,她趕緊從第一排的領導席中站了起來,說:“也不一定要大家說多少,互相認識一下吧,要是實在沒什麼說的,說說自己傢什麼地方的,聯繫方式是什麼就可以了。”聽了安然的話,我“噗通”的心跳慢了下來,耳朵也感覺沒有剛纔那麼熱了。
教室又變得安靜了許多,我看着座位上的同學們說:“大家好,我叫林峰。來自山西。以後希望和大家做朋友,請多多關照。”說完的時候,講臺下面又是一陣哈哈的大笑聲,我不知道他們是在嘲笑我的山西普通話,還是嘲笑我鞠躬時的泰式雙手合十禮。匆匆在黑板上寫下聯繫方式我就趕緊回到自己的座位了,只見幾個女生看着我,笑得合不攏嘴。
回到座位以後,那三個傢伙還在捂着肚子笑,我看着他們的臉,他們就像是一羣猴子一樣。
等過了一會兒坐在我前邊的幾個女生回過頭來看着我,其中一個女生說:“林峰。你太緊張了,感覺你挺好的。我叫南春霞,文學院的,請多多關照。”南春霞說完的時候,其他的幾個女生也跟着說了自己的名字,一個叫宋玉婷,一個叫張阿鳳,還有一個叫馬廣紅。我當時還在想,居然還有叫阿鳳、廣紅這樣的名字;不僅如此,她們居然還是女生。這些當然都是當時的第一映像,在後來的日子裡,她們都成了我的好朋友。我們宿舍的爲此好嘲笑我說,我是藉着接觸安然的名義在背地裡下黑手。
過了一會,刑揚就上去了,他沒有說普通話,而是用他的安徽話。底下的女生沒有笑,而是一個個看着眼前的這個安徽帥哥。我猜那些女生沒笑的原因就是她們根本聽不懂安徽話。
“上面那哥們是你們宿舍的?”南春霞回過頭來問我。她說話時的表情讓我讀不懂,看不出究竟想要表達一種什麼意思,不過她嘴角下的一顆黑痣給我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嗯。怎麼啦?”我點點頭說。
“沒事,你看那傢伙,得瑟的,剛纔還戲弄你呢,戲弄戲弄他。”南春霞向我眨了一下眼睛說。還真別說,這傢伙的眼睛就是會說話。於是我聯合了胖子和帥哥,以及前面的幾個妹子開始了“報復”。當刑揚說完的時候,我們幾個就集體“唏噓”他。南春霞的措施果然奏效,“唏噓”過後就惹得大家鬨堂大笑起來。
例會結束的時候,人羣開始慢慢退去,我們幾個坐在後排的座位互相調侃剛纔的表現。不到三分鐘教室已經沒人了,只有我們三個還在樂呵。
就在我出教室門口的時候,我看見安然一個人趴在欄杆上看着廣場。本來我沒打算和她打招呼,可是以後萬一遇見了怎麼辦。
“安然。你等你男朋友呢?”我說。
“哦。纔出來啊。等你呢?”安然轉過身來說。
聽到這句話壞了,他們幾個又開始“唏噓”起來。“美女。好好對我們的帥哥,改天請你吃飯。”刑揚說完就和他們兩個跑下樓了。我顯得有點不好意思,眼睛沒敢直視安然。
“找我?,有事嗎?”我說。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安然微笑着說。
“當然不是,我還希望你天天找我呢。”我小聲說了一句。
“走吧。請你吃飯。今天下午老師都開會,正好沒課。你來了這麼久了,我也沒請你吃個飯。”安然邊走邊說。
安然請我吃飯我連想都沒有想過,這件事就像天上掉下一個餡餅,“咔嚓”一下就砸我頭上了。
爲了趕時間,我們從學校西門打車回到了宿舍園區。這個時候就得早點過來,要不然吃飯的人太多了,排隊都得排很長時間。
下車後,安然走在前面,我走在後面,就像一個大人領着一個孩子。我雖然想天天都看見安然,但今天真的有了這樣好的機會,卻不知道跟她說些什麼了。或許時間變了,人也變得忘記以前的自己了。
記得那是我們上高一的時候,一個金黃的秋天,白楊的葉子一片一片隨風飄落。
由於我們是剛來雲縣實驗中的第一個學期,大家已經開始了新的認知。爲了感受秋天,我們班主任組織我們出去秋遊,地點在雲縣東山森林公園。
雲縣森林公園是我們縣裡秋天最好玩的地方,裡面種滿了幾種楊樹、果樹、葡萄樹等。這個時候,正好是果樹和葡萄成熟的時候。在森林公園裡,一條小河從西向東流向大海,河流雖然不大,但是裡面也有野鴨之類的生物,它給森林公園帶來勃勃的生機。
一個週末下午,我們全班同學背起了書包,在班主任的帶領下浩浩蕩蕩朝東山公園出發。地方雖然不算遠,但也需走上半個小時才能到。
或許是在學校整天學習的緣故,我們就像脫繮的野馬一樣,充滿了無限的精神。起初的時候大家還是按着出發的隊伍遊玩,女生在前,男生在後,可走着走着女生就變得慢了下來。剛進去東山公園一會兒工夫,男生和女生就混合在一起了。我也和安然走在了一起,我們談論着秋天的詩句,秋天的美景,話題最多的就是談到胡楊林和郁達夫的時候,雖然那個時候我們的認知水平還沒有達到一定的水平,但我們還是講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就是那個下午讓我又更多地認識了安然,瞭解了安然,她的內心和我想象的一樣細膩。
走到一處空曠的的樹蔭地,我們全班同學圍成一圈坐了下來,大家分享各種吃的,談論公園的哪處風景最漂亮,簡直就是孔子與其七十二弟子談論學問與道德的場景再現。
過了一會兒,班長提議大家玩丟手絹,丟在誰的後背誰就唱歌,這種兒時的遊戲一提出來大家都一致贊同。由於我們沒有手絹,就拿一個空的水瓶子代替了。這種童年最愛玩的遊戲,激發了我們的童趣,大家就像回到了兒時。一會兒,就丟到了安然的後背,接着就是齊刷刷的掌聲。抓着誰該誰表演,安然也沒推辭,當即給我們唱了一首歌。
“穿過運動場讓雨∕淋溼∕我羞澀的你……”。
安然在大家的節拍下緩緩唱着,歌聲迴盪在草叢裡。我又想起了我們初中的快樂時光,或許現在只有我們能回憶起那時的你我,只有我們知道這首歌的故事。
回到縣城中心的時候已經傍晚了,天邊呈現着火燒雲,一直蔓延到我們看不見的天際。
“等吃完飯回去吧?直到畢業了我們還沒在一起吃過飯呢,雖然人不多,但是我們也該聚聚不是嗎?”就在我們幾個老同要回家的時候我說。
安國新和劉輝也贊同我的想法,聚聚是應該,再說現在天色也還早,吃個飯花不了多長時間。
我看見安然在憂鬱,她一會兒看看我和安國新,一會兒又看看劉輝。終於在劉輝的勸說下留住了。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不知道誰的手機響了,那時候我還沒有那玩意兒。接着我見安然從書包裡掏出手機跑了出去,我還以爲怎麼了,問了劉輝一句:“怎麼了?”
“估計是她媽叫她回去呢!”劉輝說。
果不其然,一會兒安然就進來了,耷拉着臉。
“你們吃吧,我得回去了,我媽來接我了。有點不好意思了。”安然邊跟我們說,邊拿起了書包往外走。
安然前腳走,我後腳跟着。我想和她說句再見,感覺總有一種東西吸引着我,假如我不和她說再見,似乎今天就是不完美的。
“你回去……慢點啊!”我朝着前面的安然說。安然沒有說什麼,回過頭來朝我笑了一下。我沒有立即進去,看見對面一位穿着黑色長裙的中年婦女正搖下前面的車窗等着她,後面還有一張可愛的面孔。我似乎可以感覺到,那位婦女的眼神正對着我,就像刀子一樣鋒利,深深刺痛了我的眼。
黑色的小轎車開走了,如同黑色的風。我的眼前留着安然的影子,那是我最後一次和安然吃飯,上一次是中考成績出來的時候。
“你不是這樣的啊?怎麼變得這麼安靜呢?”安然回過頭來說。
“沒有啊?你的腿太長了。我笑着說。”我看着安然修長的腿說。
“這傢伙。還這麼嘴貧。”
飯店裡果然有很多人,只是我們遇見了讓我們都想不到的事情。這件事對我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但對安然來說,或許在當時是一件壞事。
路過一處包間的時候,安然突然停了下來。我分明看見她牙齒咬着嘴脣,眼睛裡立刻就含着淚水,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接着安然就朝樓下跑了,當時我蒙了,連怎麼着都不知道。我朝着包間裡面看了一眼,就追着安然跑了出去。
就在我的眼睛看向包間的時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除了桌子上擺着一些正常的菜以外,還有一束玫瑰花,一個很大的生日蛋糕。旁邊坐着兩個人,一個是安然的那個不靠譜的男朋友,還有一個長得沒有安然好看的女生。我早就看出那傢伙絕對不是什麼好鳥。
追出去的時候,安然已經跑了好遠,我追了好久才追上她。
“爲那樣的人不值得。別哭了。”說完我遞給安然一張紙巾。
安然什麼話都沒有說,仍然眼淚婆娑地一頭扎進我的懷裡。我輕輕拍着安然的背,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悲傷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