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前往海城大學
那年六月,雲縣又下了一場雨,那場雨過後,我考上了海城大學。填報志願的時候,我只填了它一個。對於我來說,考上海城大學基本沒有什麼問題。所以知道結果的我顯得和往常一樣平靜。當時很多同學了老師對我都很不解,我的老師爲此還特意找到我的父母,試圖說服他們,他們的兒子可以上一個更好的大學。我父親一直是個農民,他只知道上個好大學一定會有好的出路,爲此生氣得幾天沒有和我講話。我的母親算是那種比較賢惠的,她雖然沒有責備我,但也也沒有給予肯定。我知道這樣做,似乎是有些不太合理,但世界上又哪裡來的那麼些合理之事。
在那個紅色的九月,我獨自揹着包到海城大學報到。臨行的時候外婆給我煮了十幾個家雞蛋,她說路途遙遠,外面的東西很貴。我起初不以爲真,直到上了火車才知道原來火車上的東西真的很貴,我本來拿了一包泡麪,問了價格後,結果又放了下去。吃着外婆的煮雞蛋突然熱淚奪眶而出。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離開家裡人,看着眼前的一羣陌生人,我的心很沉,腦子裡一遍一遍的閃現出母親送我時哭紅的雙眼。
從家鄉到海城有2000多公里,大概需要一天一夜的車程。火車從上午九點開始開動,一直到晚上九點還在繼續前進。坐在硬座車廂的旅客如同火車“狂吃狂吃”的熱情,這些人都是從我老家那邊過來的,他們好多人圍在一起打牌,叫喊聲就像是看電影一樣。火車行李架上擺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行李,就連過道的地方也站着很多人。出行的人真的很不容易,尤其是晚上還站着的人。
我旁邊坐着的都是年輕的女生,她們學生模樣。九月是開學季,大量的學生走向高校,我猜她們和我一樣,也是去報道的大學生。這幾個女生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她們要麼聽歌,要麼睡覺,要麼打電話。中間就坐了我一個男生,差點沒把我憋死。白天還算可以,透過窗戶還能看見外面的風景,儘管沒什麼好看的東西,但總能帶走我煩躁的心情。可現在外面已經漆黑了,我只能看見窗戶上自己和別人的影子。
剛開始的時候,我也試圖看看書什麼的,但是看了沒有多久我就有些頭暈眼花,而且還有些噁心。有的人就是這樣的生理特徵,坐在火車上只能乾乾看着,就像坐牢一樣。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一百天把中學那段時間的事情回想了好幾遍,翻來覆去,一點兒不知疲倦。
我是一個健談的人,到晚上的時候終於憋不住了,看了看周圍,打算說幾句話看看大家能不能聊起來。
“你去哪裡呀?”我小聲問旁邊一個穿着粉色T恤的女生。本來滿心等着她回答,結果等了半天沒有任何迴音。我不知道是害羞還是我的聲音太小了。我看見對面的一個女生在看我,頓時感覺自己好尷尬。我又輕輕推了一下剛纔的那個女生一下。只見女生從披着的長髮中取出一隻耳機來。
“你上廁所啊?”她說。
“不是。我問你你去哪裡啊?”我說。
“開學報到。你呢?”女生說。
“我也是。你在哪兒上學?”我又問。
“海城大學啊。”女孩兒說。
“我也是啊。太高興了,居然可以遇見校友啊。”我高興地說。幾句交談之後我就知道了,她今年已經大二了,名字叫張巖榮,國際英語專業,而且還是我們那兒市裡的。我心想這下好了,出門在外都有人了,再說這個人還是老鄉呢。當她知道我是大一的學生時,就開始告訴我去了要注意別讓騙子騙了,在哪個超市買東西便宜,哪裡買衣服便宜,學校哪裡是最好玩的地方,食堂什麼飯菜最便宜最好吃……一大堆的東西鋪天蓋地的朝我飛來,讓我的接受能力瞬間變得十分低下。我本來以爲自己已經夠能說的了,但是發現世界上真的還有這種奇葩。她每次說完,我就點點頭。
在我倆的帶動下,周圍的女生也開始慢慢的聊了起來。聊我們高中的學習,聊今年的考試形式,聊學校的趣事……我們坐在一起的六個人都是開學去報道,其中三個大二,三個大一。除了我和張巖榮,其他的幾個女孩子都是去海城轉車的,她們的學校還要在南方。
聊着聊着我就問起張巖榮來,說:“你們學校有一個叫安然的女生,你認識嗎?”
“文學院的那個安然?”張巖榮皺着眉頭說。我不知她皺眉頭的原因是什麼,但是可以猜到她應該認識安然,而且安然在學校應該也算有點兒名氣。
“應該是。”我說。關於安然在哪個學院我真的不知道,連學什麼也不清楚。我們第一年高考後,我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我們好像彼此從此離開淡出對方的世界。
“哦,我和她不是一個學院的,倒是在一幢宿舍樓上。打水的時候經常碰見,也說過幾句話,不怎麼熟悉。”她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說。
“怎麼啦?你認識?”張巖榮又問道。
“高中同學,她第一年考上了,我復讀了一年。”我嘴角微笑了一下說。
“原來如此啊!”張巖榮說話的語調逗得旁邊的幾個女生都哈哈大笑起來了。她似乎在表示,她好像知道些什麼,有一種想要調侃我的感覺。我一時不知道這個臉就像餅一樣的女生心裡想的到底是什麼。我接着又向張巖榮打聽了一些關於安然的消息,可惜張巖榮都知道些對於我來說無關緊要的東西。我不知道她是真的知道,還是根本不想回答我的問題。我們就那麼聊了很久,那天除了她偶爾發出奇怪的笑聲,再也沒有給我留下什麼深刻的影響。不過這個女孩兒在後來的日子裡確實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夜漸漸的靜了,上午還坐得好好兒的人們現在已經呈現出各種姿勢了。有那麼幾個精力旺盛的還在玩着手機或者電腦,但大多數人已經睡着了。我模模糊糊的也合上了眼睛。雖然是睡着了,但我睡得很淺,偶爾一個響聲就把我吵醒,然後接着慢慢睡去。大概是半夜三四點的時候,我夢見了安然,她穿着粉色的裙子正在海城大學門口等我,周圍那麼多人和她說話,她都沒有回答,單單隻和我一個人說話。安然帶着我開始逛海城大學,我們手牽着手……
當火車又發出很響的“咯噔”一聲時,我醒了過來,發現枕着的胳膊上有好多口水,這時候好多人已經醒了。我看了看張巖榮,她趴在小桌子上還在睡着,一隻手在我手裡。我趕緊把手拿開了,看了看周圍,一位四十來歲的阿姨正看着我笑了一下。
我站起來輕輕拉開了窗簾,看見眼前已經是一片玉米地了,我坐在座位上看不見地的盡頭,這裡的玉米已經結了棒子,而且玉米的“頭髮”已經很長了。天邊已經是金黃色的一片,天藍的沒有其他顏色。不一會兒陽光從玉米葉子的縫隙中傳過來,就像頑皮的孩子。我又想起了家鄉的玉米地,想起了夜裡瓜田下的野兔子……
我們村幾乎每戶人家都有種瓜,西瓜、甜瓜、哈密瓜和南瓜之類的。爲了預防外地人偷瓜,我們就用一片玉米地把瓜田包圍起來,這樣誰也不知道里面究竟種了什麼。每到瓜快熟的時候,野外的兔子、獾子什麼的就會在夜裡悄悄過來。我常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吃過晚飯就和幾個小夥伴來到瓜田,我們提前下了套子,然後藏在玉米地裡悄悄等着。等到月光灑滿瓜地的時候,伴着蛐蛐的叫聲就會聽見有細微的響動,幾步一停,那是兔子們或者獾類在打探周圍的情況。不一會兒它們就開始偷吃了,往往這些傢伙找到的就是瓜地裡最甜的瓜,可是往往在它們高興地轉移地方的時候,好事就來了。
當我們聽見有驚慌的掙扎聲時就趕緊跑過去,活得兔子或者獾子就抓到了。我們用繩子拴好它們的蹄子和嘴拎着就跑回去了,你可以聽見在漆黑的山野有一羣快樂的少年在歌唱。但並不每次都有收穫,有時候被蚊子咬了半天也毫無收穫,總得等上幾天才能再抓到。要是碰上這種情況我們也會感到難受,每人吃上一兩個甜瓜就唱着歌回去了。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火車到站了。剛一下車我就感覺一股熱氣襲擊了我,瞬間呼吸困難。於此同時也感覺空氣中有巨大的溼氣。
隨行的張巖榮告訴我說:“海城的天氣就是這樣的,你剛來可能不適應,慢慢就會好的。”
我停下來,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說:“爲什麼這裡這麼潮溼啊?”
“海城靠着海,再加上前些日子連着下了一個多月的雨。今天剛剛放晴,強烈的陽光下空氣肯定會顯得格外悶熱。她說得果然不錯,沒到五分鐘我就渾身大汗了。
學校最人性化的措施就是在出站口有接站的同學,我和張巖榮順着人流出來的時候就看見有幾個男同學高高舉着“海城大學新生接站”的字樣,也有人用同樣的話喊着。張巖榮告訴我,可以跟着他們走了,因爲車是免費的。
我們過去的時候已經有好多新生站在“接待處”等候了,必須等這一站的人全部出完我們才能離開。我是個閒不住的人,喜歡東張西望,怎麼也弄不明白他們的校服難道就是那個樣子嗎?要是那樣也太難看了,有的居然印着“中國移動”或者“中國聯通”的字樣。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是移動公司和聯通公司贊助的。等到第二年新生來的時候,我也穿着那種字樣的衣服。
我們坐着長途大巴車拐了好幾個路口才到海城大學門口,門口又有很多舉着牌子的學生。家長孩子充滿整個校園,此時我已經不知道東南西北了。看了看海城大學的校門,突然感覺這得多麼好的學校啊,跟我們學校的大門簡直沒法兒比。安然能在這樣有氣派的大學上學真是太幸福了,我心裡暗暗想。
張巖榮陪着我開始走報名的流程,這些工作的同學跟我說話,我感覺他們是那麼的情切,不一會兒學長學姐的就叫遍了。我多想在這麼多的同學中看見安然的影子,可是我怎麼也沒能看見,也或許我是機電學院的,所以和文學院不在一起,我安慰我自己這麼想。報名的程序很多,按着流程好一會兒才弄完,此時還拉着行李箱的我感覺突然累了,我就附近一處樓梯口坐了下了。
“看來你真的累了,休息一下吧。宿舍已經給你安排好了吧?”站在我身旁的張巖榮說。
“恩。已經分好了,但我不知道宿舍樓在哪啊?剛纔看了周圍一下也沒看見。”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說。
“我看你的宿舍條。”
我把一張很細的宿舍條遞給了張巖榮,她看了看說:“毓華園啊。跟我們在一起呢。不過看你這麼累,一會兒去大門口坐車過去吧。”
我心裡暗暗想,這裡的宿舍居然還分什麼園,弄得跟居民小區一樣,後來才知道。我們學校所處的位置是海城大學城,這裡周圍有好多個大學,學校的校園是分散的,但宿舍園區都集中在一起,有很大的商業區。
“這樣基本就沒問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兒給我打電話吧。”張巖榮說。
已經麻煩了人家這麼長時間了,我也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就點了點頭說:“我晚上給你打電話,請你吃飯。”
張巖榮留下電話後就從另一個地方走了,我不知道她究竟從哪裡出去了,這麼大的學校路太多了。看着張巖榮離開的背影,我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麼。
我想沿着學校的路好好看一看這座安然已經生活了一年的大學究竟真的是個什麼樣子,我想象着此刻安然正在哪個詩社讀詩,或者在哪個湖邊的長椅上靜靜的看書,亦或是在圖書館的什麼位置正尋找着她要的資料……但我實在太累了,衣服的後背已經溼透了,連褲子都好像和腿粘在了一起。我低下頭看了看錶,雖然此時已經下午四點了,但樓梯外的陽光還是一片白色,遠處的草坪冒着氣……這該死的天氣,我心裡罵到。
坐在樓梯上的我看着來來往往的陌生人,突然一種孤獨的感覺涌上心頭。我不知道接下來的四年我會在海城大學遇見什麼樣兒的人,遇到什麼樣兒的事……
如果您中途有事離開,請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