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兩個月後,某天我正和方剛在寺廟中請正牌,這時短信響起,一看屏幕是陌生號碼,內容沒頭沒腦:“爲什麼它又沒效果了?”
我心想,不知道又是哪位顧客沒按要求供奉古曼童,或者陰牌失去法力,再不就是自身問題導致,於是隨手打字:“你是哪位?”
“我是陳總。”對方回覆。我感到很意外,她居然又出現了?就問怎麼回事。陳總回覆:“開始的兩個月,我們感情很好,從大概一個月前,他就像變了個人,天天罵我,還說我騙他離婚、我不得好死之類的。這是爲什麼?”
我對陳總這類人很反感,得了便宜把我拋開,出了問題就來找我,當我是寵物?就說:“問題肯定出在你們倆身上,自己多找原因吧,我幫不了你。”
陳總直接給我打電話,說:“做生意要講誠信,你不能這樣。”
我笑了:“你有誠信嗎?當初讓你成了願就把小鬼還給我,後來怎麼玩消失了?”
陳總說道:“我說了要多看幾個月效果,現在才知道效果不行,所以我也只好找你,我換手機號,是因爲手機丟了。”
手機號丟了可以補相同的號碼,這道理老太太都知道,但和顧客扯這種皮是永遠沒結果的,我就問她怎麼回事。陳總說:“反正是沒有效果,而且還起了反作用。以前他沒離婚的時候,對我還是很好的,可現在看到我就像仇人,恨不得把我吃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當初我也和你說了,養小鬼有風險,你也知道的。”我回答。
陳總提高聲調:“就算有風險,也是供奉方式不對造成的,我一直都養得很小心,爲什麼也會出問題?”
我說:“養小鬼的風險在於,它其實就是一個脾氣很大的幾歲小孩,說不定什麼時候心情不好,就會和你翻臉。你沒忘吧?”陳總說她不記得我說過這句話,我後悔當初沒來個電話錄音,現在她死不認賬。其實我完全可以不管這種事,就算她投訴甚至報警,也沒人理她。有誰會相信一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乾屍,居然能用鮮血供養,還能起到轉運的作用?
但我的心腸遠不如方剛那樣強硬,遇到這類事,我想到的還是怎樣幫客戶把事搞定。我問陳總,這幾個月是否都嚴格按照規矩來養,有沒有破壞。陳總說:“完全沒有。沒見過陽光,沒讓別人看到過,也沒中斷每個月的鮮血餵它喝。”
這就奇怪了,就算小鬼發脾氣,也沒這麼快,爲什麼會起反作用?陳總讓我儘快去北京幫她解決,不然就跟我沒完。我當然不怕她跟我沒完,但一是不想得罪有錢的客戶,二是也想找機會把小鬼弄回泰國,繼續再賣,於是就答應了。
掛斷電話,才發現方剛一直看着我,我說:“賣給客戶一個小鬼,有效果人就消失了,出事了纔來找我,煩死!”
“我要問的是,這個小鬼你是從誰手裡請來的?老謝?”方剛問。
我實話實說:“當初有個國內的女客戶,要把引下來的死胎製成小鬼,老謝比你報價低五萬泰銖,所以我就找了他。沒想到那女客戶供奉出錯,小鬼開始報復,我就讓她把小鬼寄回泰國,讓阿贊重新加持,後來就又賣給了現在這個客戶。”
方剛嗯了聲:“老謝沒再坑你吧?”我說沒有,他已經學好了,不敢再坑我。方剛說那也要注意,萬一這傢伙習慣性發作呢。
這兩年多的牌商生涯,每年我都要往返曼谷和廣州、北京十幾次,已經成了泰中幾大航空公司的VIP客戶,有時候我專挑機票折扣低的時候回國,這樣能省不少錢。最近幾天,我託人訂到了三折的曼谷飛北京往返機票,就直接去了北京。
到北京後給陳總髮短信,她沒來機場接我,而是告訴我地址,讓我自己找去。我心裡來氣,心想這老總真把自己當領導了,跟誰都這風格。陳總的家在東四環某橋路口的高檔小區,全歐式風格,連進單元門的大廳都裝修成歐洲宮廷式。上樓還沒等按門鈴,就能聽到裡面傳出吵架聲,我剛要敲門,沒注意門被人猛地推開,一個高大英俊的中年男人氣呼呼地衝出來。
看到我站在門口,他就是一愣:“你找哪位?”我說我找陳總。
他很驚訝:“找她幹什麼?”
這時陳總從屋裡快步走出來,對英俊男人說:“哦,這是我公司員工,來找我談事的,你能不走嗎?我還有話和你說呢。”
那男人看了我一眼,回頭對陳總哼了聲:“我跟你無話可說!”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
把門關上,陳總臉色很憔悴,不用問,肯定夫妻倆又在吵架。陳總的房子很豪華,但看起來總覺得沒生氣,冷冰冰的。我問:“你確定養小鬼的過程中沒出一點紕漏?”
“當然沒有,我都和你說過好幾遍了!”陳總很不耐煩。
我問:“上次你給它喂血,是什麼時候的事?”
陳總打開手機,調出備忘錄:“二十七天前,快一個月了。”我問她平時不喂血的時候,會不會經常打開木盒看,陳總搖搖頭:“那東西又醜又噁心,我看了就想吐,要不是爲了達到目的,誰會把那種東西帶回家?除了喂血的時候從來不看。”
“你把它放在什麼地方?現在去看看有沒有什麼異常。”我說。
陳總帶我走到書房門口,指了指漂亮的紅木書櫃:“那裡有個保險櫃,是我存放貴重物品的地方,後來騰出地方,專門用來放小鬼。這書房是我辦公專用,我老公很少進。”她走進書房,我把房門帶上,坐在客廳的沙發中等待,心情很矛盾,既希望小鬼無異常,又希望有。無異常就得繼續找線索,有異常還得花力氣解決,都很煩。
忽然,從書房裡傳出陳總的大叫:“這是怎麼回事?”
我連忙站起來,下意識跑向書房,卻又想起養小鬼不能隨便讓人看的規矩。這時書房門打開,陳總抱着裝小鬼的木盒跑出來,我連忙轉過身去,鼻子裡卻聞到一股怪味。
陳總說:“你快看啊!”我也顧不得規矩,心想反正看到小鬼對我沒什麼影響,有影響也是陳總。但肯定出了什麼漏子,她已經開始倒黴,守規矩對她來說沒什麼意義了。就轉過身去看,叢女士的那個鬼胎兒子仍然裝在木盒裡,我湊近一聞,從盒裡散發出強烈的尿臊味,顯然有某種東西朝裡面撒過尿,不知道是人還是貓狗,我是分辨不出人尿和貓狗尿的區別,不敢下定論。
“你有孩子嗎?家裡養了寵物?”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陳總氣急地說:“沒有,我之前都沒結過婚,哪來的孩子?也沒時間養寵物啊!”我讓她把木盒蓋上,放在沙發上,這邊趕緊給老謝打電話,把情況說了。話筒那邊傳來老謝連拍腦門的聲音,他說:“我的媽呀,田老弟,你的客戶真難纏,怎麼能往小鬼身上撒尿啊?”
我無奈地說:“廢話就少說吧,這個情況怎麼解決?我頭都大了!”
老謝直嘬牙花:“我先問問阿贊洪班,估計他也要氣吐血,先是被幾個小孩泡在水裡,現在又被撒了尿。田老弟,你那個叢女士上輩子是不是做過壞事,她的兒子鬼胎命怎麼這麼不好,怨氣這麼大?”
掛斷電話,我告訴陳總等消息,再問她養小鬼的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她說:“只有我老公,那還是新婚不久的幾天,我們去馬爾代夫度蜜月。他還感嘆,說以前和前妻感情很好,不明白爲什麼從一個月前就吵架,心裡總想着你。你是施了什麼魔法嗎?我一高興,就把實話說了。他當然就愣住了,但也沒說什麼,我有點兒後悔,但之後他再沒提過這事,對我還是很好,也就沒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