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導演很生氣:“有你沒你都一樣?好好好,那你現在就走!”阿亮還真聽話,起身就走,被黎導演揪着衣領拉回來,說你小子還真走,這麼聽話。
阿亮哭喪着臉:“黎導,你就放過我吧,我還沒女朋友。”黎導演把他按在座位上,說你繼續剪,我是導演,有事也是在我身上,你們怕什麼。阿亮無奈只好繼續操作,我在屋裡踱步,副導演和製片人讓在沙發中坐下,問是怎麼回事。我安慰他們說鬼也分好壞,善鬼如果死得比較不甘心,有時候就會在它生前工作或生活過的地方出現,這也是正常。只要你們當初沒做過對不起那個T小姐的事,就問題不大。
兩人互相看看,都說肯定沒有。
走出酒店,黎導演把我倆送出來,他問:“田顧問,你跟我說實話,以前有沒有遇到這種情況?以你的經驗,T小姐到底只是冤魂不散,還是來找誰麻煩的?”
我說:“還是那句話,只要你沒做過對不起T小姐的事,就沒什麼關係。而且你現在拍的這部電影是低成本的正規片,女演員們要是心甘情願的,就沒那麼大業障。”
黎導演笑着:“好吧,等拍完這部片子,以後我就去片廠幫人做工,專拍文藝片,當副導演,在現場拿喇叭筒喊停也是能混飯吃。”我說是啊,有半天半地古曼的保佑,你怎麼也不會回到以前那種慘相吧。他連忙擺手,說寧願自殺也不想再住鞋盒子。
處理完貿易公司老闆布周像的生意,黎導演這邊的探班之旅也告一段落,和我費大寶就一起回到泰國,找方剛去了。熊導遊的事解決之後,他就又搬回芭堤雅居住,理由很簡單,住了七八年,對這個城市太熟悉,覺得比曼谷好。其實我覺得無非就是芭堤雅的酒色服務比曼谷更多,更專業而已。
費大寶的佛牌知識已經學得不錯,開始自己獨立接生意。這小子仗着在無錫結識了很多富二代和公子哥的狐朋狗友,有錢女孩也不少,經常在他們面前講佛牌。再加上中國人對泰國佛牌也是越來越不陌生,尤其在有錢人的圈子裡。所以這幾個月間,費大寶光賣給朋友的佛牌就有十幾二十條,還有三個女孩跟他來泰國找Nangya做過情降。和我當年剛入行相比,業務量多多了。
剛在芭堤雅呆了幾天,晚上我們三人在酒吧喝酒,方剛看到手機響,但沒理,就讓它在桌上嗡嗡叫。費大寶眼尖,看到手機屏幕顯示的是黎導演,就問:“大哥,怎麼不接,黎導演可能又有什麼事吧,也許是想再請佛牌,多發大財呢?”
方剛哼了聲:“他要是想請佛牌,我就把腦袋摘下來,給你們當波開!”我說怎麼這麼絕對,方剛說黎導演供奉半天半地之後,生活已經有了好轉,可他又去拍小電影,繼續產生業障。你說的電影畫面中有當年豔星T小姐的鬼影,並不是什麼巧合,而是在對他們進行提醒。
“難道真是想找黎導演的麻煩?”我問。方剛說反了,並不是鬼想找黎導演的麻煩,而是黎導演主動去找T小姐鬼魂的麻煩。
我和費大寶都表示沒聽懂,方剛說:“T小姐生前曾經在那個片場拍過電影,她的名字我聽過。我有個客戶是臺灣某電視臺的工作人員,告訴我那時候T小姐的那部片子在電視臺播放的效果非常好。但也打聽過,說T小姐在拍此電影時,因爲沒有仔細看條款而被騙,本來說好只拍背面,後來卻被導演強迫要求拍正面全光,她是含淚拍完的。”
這番話讓我震驚,費大寶脫口而出:“是黎導演乾的嗎?”我說那個逼T小姐正面露光的導演不見得就是黎導演,但她很可能是冤魂不散,所以在舊片廠現形,也許並不是衝着黎導演來的。
從酒吧回家的路上,黎導演給我打來電話,方剛讓我別接,也不要管這個人的事,我只好聽從。
方剛當然不回覆,他很清楚這是什麼意思,卻不提醒對方。其實我覺得這倒是個商機,要是換成我,一定會極力勸黎導演來泰國施法,說他已經被T小姐的鬼魂纏上,不解決就得死。可方剛卻完全不理,我猜不透原因。
躺在牀上,我心裡一直不踏實,很想知道逼迫T小姐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黎導演。悄悄給黎導演發去短信問這個事,讓他說實話。黎導演回覆:“對天發誓,那是另一個姓孟的導演,不是我啊!”
既然不是他,可爲什麼總給方剛打電話和發短信,我又提出疑問,黎導演回覆:“這些天我經常做相同的噩夢,要麼是在那個片廠,跟T小姐共同拍戲,但T小姐從帳紗中出來時,卻渾身是血,連腦袋都是扁的,紅的白的全都流出來,很恐怖,立刻把他驚醒;要麼是他半夜在遊樂園遊蕩,而四周全都是摩天輪,想問方老闆到底是什麼意思。”
典型的陰靈糾纏,這種事我遇得太多了。如果不加處理,一般情況下客戶就會倒黴。可如果說T小姐是因爲有人在她生前拍過電影的片廠開工,而纏上黎導演,似乎也說不過去,畢竟那個佈景不可能只有黎導演一個組在用,爲什麼不找別人,偏偏找他的麻煩?
忽然,我想起之前和費大寶探班時,兩名日本女演員和劇組人員發生爭執的事,我連忙回覆:“你有沒有什麼事瞞着我們?那天的兩個日本女演員爲什麼生氣,是不是你又故伎重施?說實話!”
黎導演很久纔回復:“田顧問,你是聰明人。我也是沒有辦法,荷蘭投資方要的就是那種片子,所以我只好讓經紀人先把日本女演員騙來香港,到時候用合同威脅,強迫她們脫……”
我很生氣,回覆說你這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嗎,當年T小姐就是這麼吃的虧,雖然她不是因此而死,但顯然對這個事懷恨在心,最痛恨騙演員的電影公司。而你那天在片廠再次這麼做,她陰靈發怒,才纏上你。
“田顧問,你快救救我吧,跟方老闆說說!”黎導演文字中透着哀求。我回復說明天會和他說,但不知道他是否願意,你等我消息。
次日我和方剛、費大寶提了這個事情,方剛瞪着我,說我狗拿耗子,不要管這種事。我想不通,有錢爲什麼不賺呢?
費大寶卻很後悔:“早知道我就一直在內景守着了,誰知道後來還有好戲看?大老遠從無錫跑來香港,也算沒白來啊!”方剛笑着說你想看好戲,以後可以找黎導演給你安排個角色,豈不比旁觀更刺激,費大寶興奮地說行,後來又說不行,萬一被父母和朋友看到,就丟大臉了。
我沒給黎導演回覆,因爲覺得他早晚會再聯繫我。可沒想到的是,再次得到黎導演的消息,既不是電話也非短信,而是幾天之後的報紙新聞。那天,佛牌店的偉銘給我發了一條彩信,是拍的某八卦新聞報紙,上面刊登了香港導演黎XX昨日在遊樂園乘坐摩天輪時突然發病,踹破安全玻璃窗跳下,當場死亡。
“田顧問,我記得你和這位黎導演有過生意往來?”偉銘在圖片下面配的文字是這句。
我沒有回覆,因爲心裡很不舒服。黎導演的死在意料之外,卻也是情理之中,做佛牌生意好幾年,不光我和方剛,連費大寶都能預料得到這個結果。